從《瘟疫公司》、黑色死神到流行疾病

《瘟疫公司（Plague Inc.）》是最近很火的一款移動端遊戲，iOS和Android設備上都能玩到。今天，我很蛋疼的下了一個，上班的時候玩了兩小時（此處不許@我領導）。

本來我認為，這種慢節奏的遊戲對於我這種戰棋老鳥來說毫無難度，結果，泥馬卡住了：

這一局當中，我的WINDOWS 8細菌已經消滅了幾乎所有國家，只剩加拿大和冰島。就是這兩個國家，我也消滅了他們95%的人口。但是為毛最後還是失敗了呢？我的病菌殺傷力太強，在感染這兩個國家所有的居民之前，把感染者給全部殺死了（這時周圍的國家早沒了）。於是，可憐的病菌先於人類滅絕，我的邪惡大計也就此失敗。

對於任何一種病原體來說，如果它有成為大瘟疫的「雄心」，至少要滿足這樣兩個條件：傳染力夠強，否則沒法大；殺傷力足夠大，只是讓人嘴上起個包沒人會記得你。注意，這裡說的是殺傷力【足夠大】，而不是殺傷力越大越好。如果殺傷力大到傳播開來之前就滅絕了所有攜帶者，那不可能傳播得開。

所以，要成為大瘟疫的病原體必須要把握好平衡。

而要說明這種平衡，最好的例子是兔的粘液瘤病毒。當年，被人類引入澳大利亞的家兔瘋狂繁殖，極大的破壞了當地的生態平衡。為了不成為兔子國，袋鼠國人引入了粘液瘤病毒。剛開始，這種病毒非常猛烈，成功的殺滅了大量的兔子；但後來，兔子和這種病毒達成了「協議」：病毒別這麼兇殘，要不咱們都得玩完，於是乎自然界中高毒的粘液瘤病毒越來越少，低毒的突變多了起來。

這樣的例子，我還能舉幾個。

黑死病：黑色死神的消失

說起流行疾病，最有名的一種莫過於黑死病。最有名也是最猛烈的一次黑死病大流行發生於公元1338年-1340年之間，殺死了7500萬人至2億人。

這種疾病的可怖之處不光在於高致死率和強大的傳播能力，更恐怖的地方可能在於它恐怖癥狀——發病之後，病患會皮下出血，淋巴腺腫大、潰裂，到了生命的晚期，這些可悲之人的血液會成為黑色，此時他們即使還有呼吸也只是個死人。

15世紀之後，黑死病還數次侵襲歐洲（亞洲應該也有），但烈度已然不能與昔日相提並論。18世紀之後，黑死病貌似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我們不知道它是真的消失了還是蟄伏在暗處，只是知道我們沒有再和它相見。於是，人類認為黑死病可能滅絕了。

至今，人類還沒有徹底搞清楚黑死病的病原體是什麼。但從淋巴腺腫、內出血等線索上入手，黑死病很可能和鼠疫有關（甚至就是鼠疫），但有些記錄顯示黑色死神與鼠疫不太一樣（例如它不怕冷）。不管怎麼樣，要理解黑死病，我們還是得從鼠疫說起。

鼠疫的病原體是鼠疫耶爾森氏菌（Yersinia pestis）。這種細菌和鼠疫的關係由著名的巴斯德確定，它是一種革蘭氏陰性菌。這種疾病按癥狀可以分成三個大類：肺鼠疫、腺鼠疫和敗血性鼠疫，黑死病的描述很像后兩種。

人、鼠以及多種動物都能攜帶鼠疫耶爾森氏菌，除卻人傳人這一途徑之外，跳蚤是鼠疫最重要的傳播者。可以說，感染了這種病原體的跳蚤比人、鼠更悲慘：鼠疫桿菌會導致跳蚤的食道組織增生，阻止它們所吸的血液進入胃腸當中；所吸的血液會在嗉囊當中與含有病菌的臟血混合，但嗉囊的容量是有限的，吸的血下不去只能吐出來，帶著一腔病菌。吸血卻得不到營養的跳蚤會越來越餓，越餓它們對血液的渴求就越強烈，於是四處奔走吸血、吐血、傳播鼠疫耶爾森氏菌，最後活活累餓而死。

鼠疫只要夠猛烈，那麼它與它感染的宿主都會遭殃，沒有任何一方能夠獲利。

要戰勝鼠疫，得從其傳播途徑上入手。歷史能給我們一些靈感。

1907年，一艘船停在了剛遭受地震打擊的舊金山。船上的老鼠帶來了鼠疫。但總的來說，這次被稱作「巴巴利鼠疫」的疫情殺死的人不算特別多。為嘛呢，現代的科學家分析，那次「承擔」傳播鼠疫桿菌的跳蚤是印鼠客蚤（

），這貨在8種可以傳播鼠疫的跳蚤當中是個異類，它的食道並非總是會被堵住，因此傳播病菌的能力就沒那麼強。很可能就是它們，讓那次疫情的傳播力沒那麼強，加之當時的政府已從幾年前的另一次鼠疫中獲得了滅鼠的經驗，於是乎少死了許多人。

從這個故事體現了一個事實：鼠疫的流行極端依靠中間宿主。只要衛生建設投入得夠多，老鼠和人之間離得遠一點，鼠疫的流行性就不會那麼強。

但如果一種流行病能夠人傳人，就沒這麼好辦了。

西班牙流感：病毒的瘋狂

流感是一種病毒流行病，它並非總是那麼可怕，但只要一開始瘋狂，必然能讓人類傻逼。

最恐怖的一次流感必然是1918年到1919年的西班牙流感。這種流感並非最早在西班牙爆發，但這個國家是最嚴重的災區，就連國王都染上了病，於是才得了這個名。在西班牙，它被稱作法國流感。

短短的兩年間，西班牙流感至少殺死了2500萬人（甚至有可能上億），比一戰死亡人數多得多。考慮到20世紀的醫學絕非14世紀可比，說西班牙流感比黑死病更危險絕不為過。某些人群似乎比其它人對這種疾病的耐受力更差，許多愛斯基摩村落徹底消失了，薩摩亞的死亡率高達四分之一。最詭異的地方在於：西班牙流感對青壯年的殺傷力極強。

像許多最瘋狂的流行病一樣，在幾波狂奔的浪潮之後，西班牙流感也消失了。但因為距現在才過了不到1個世紀，我們有可能徹查這種疾病。

近20年來，對西班牙流感的研究獲得了突破。1998年，美國人發現了一具死於西班牙流感的愛斯基摩人冰屍；2001年，英國人從墓穴中的若干屍體里找到了線索；後來，人類重構了這種病毒，測出了它的全基因組。

現代的研究發現，西班牙流感起源於一種非人哺乳動物。它最早在19世紀末就潛入了人類世界。到了1913年-1915年，這種原始病毒分化成了兩種。一種感染了豬，之後又從豬身上返回人體當中，成為了恐怖的西班牙流感。

而另外一種殺傷力沒那麼大，但名頭同樣很響：它叫H1N1。

病毒之恐怖，在於其強大的突變能力；流感病毒的恐怖，在於它們能「雜交」。流行性感冒傳播於鳥類、哺乳動物之間，每一次傳播都可能出現突變，而最恐怖的變化常常源自於禽流感、豬流感之間的「雜交」。二者可能會交換抗原，於是乎可能會獲得更強的殺傷力、更碉堡的抗藥性以及最恐怖的一種能力：人傳人。

在那些不太發達的地區，人與豬、雞鴨等禽類是混居的。這無形當中加強了「雜交」的可能。讓人類的居住方式更現代可能能夠減少恐怖流感出現的概率。但流感這玩意兒你很難在它鬧事兒之前監控它，一切都說不準。

於是乎，流感病毒可能是一朵我們擺脫不了的陰雲。

寄生蟲：創造論的最好論據

只要不寄生在我身上，我就對寄生蟲懷有無限大的好奇心。它們大概是地球上最奇妙的生物，常常擁有極其複雜的生活史。持創造論者反駁持演化論者的一個觀點就是：某些生物太複雜，不可能是由簡單到複雜一步步的演化來的，只可能是被創造出來的。對於他們來說，寄生蟲無疑是種絕佳的論據。但很可惜我沒見過有哪些深信上帝之人願意拿寄生蟲說事兒。

但他們就是拿寄生蟲說事兒也沒關係。

寄生蟲最讓人費解的地方在於它們常常要換好幾個寄主。以血吸蟲為例，其卵分佈在肝及結腸腸壁組織中，蟲卵發育成熟後會隨脫落的腸壁進入糞當中，萬一這帶卵的糞便進入合適的水體，在合適條件下卵內毛蚴會孵出，萬一周圍有釘螺，就會進入這中間寄主體內發育成下一階段，之後，發育出的尾蚴再次進入水體，萬一有人或別的動物進入這個水體，它們才能進入終末宿主體內。

你看看，這其中有這麼多「萬一」，這麼複雜，不是神造的是什麼！

別扯了，寄生蟲能當創造論的論據才怪。寄生蟲是走數量路線的，每一步都會大量創造分身。你看毛蚴進入釘螺體內那一步，即使一條毛蚴進入釘螺體內發育出無數條尾蚴，污染一片水體，而只要一對尾蚴進入人體，就可能可以傳宗接代了。它們能存在沒什麼好奇怪的。

寄生蟲傳染病最糟糕的一點在於：很多寄生蟲病沒法治，只能控制。我個人猜測，寄生蟲與人的關係遠比細菌要近，更難以找到只傷害寄生蟲而對人類完全沒有害處的靶點，因此難以定向驅除。那些寄生於體表、腸道（其實腸道也算體表）的寄生蟲還好辦，寄生在血液或別的組織當中的就非常糟糕。導致瘧疾的瘧原蟲算是好辦的，好歹有奎寧在，但它的副作用很大，導致的耳鳴、重聽、頭昏、噁心、嘔吐等癥狀能把人折磨瘋，美國國父華盛頓和他夫人曾深受其害。而導致河盲症的蟠尾絲蟲就異常可怕了，它要是進入了人體就根本沒法趕出來，只能通過伊維菌素殺死人血液中的幼蟲，阻斷傳播。

但寄生蟲複雜的生活史也給了我們消滅它們的切入點。

麥地那龍線蟲病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它很可能成為第一種被人類消滅的寄生蟲病和第一種不用任何藥物就被消滅的流行病。這種疾病發病很恐怖，體長可達1米的細長線蟲會從體表的任意位置製造水皰，帶著異常強烈的瘙癢感和灼熱感，逼迫你用水浸濕患處，緩解癥狀。而就在這個過程當中，成蟲會快速探頭排出幼蟲，然後迅速返回人體。這貨不會讓人獲得對它的免疫能力，目前也沒有疫苗或別的藥物能控制。

但這種疾病又太好消滅了。麥地那龍線蟲的中間宿主是橈足類的水蚤，這貨不會攻擊人類，它體內的寄生蟲也不會像血吸蟲那樣游出來主動進入人體。只有當人類直接飲用被它們污染的水時，才會感染麥地那龍線蟲。要滅掉這種病極其簡單，讓當地人習慣燒開水喝就成了，甚至喝水的時候用特殊的吸管直接吸水或用紗布過濾，都能杜絕寄生蟲進入人體。

這件事有人做么？有人！「做前總統比做總統好」的美國前總統吉米·卡特和他的卡特中心，從1980s末就開始踢麥地那龍線蟲的屁股。至今成果斐然。

於是在未來的數十年甚至是幾年之內，麥地那龍線蟲就將滅絕。這真是個好消息。

至少在目前，人類沒法擺脫流行病，甚至人類永遠也不能擺脫流行病。

因此，

，更多的了解，意味著戰場上獲得更多的先機。

update：

囧司徒每日秀上，囧司徒採訪了卡特，這位前總統大談消滅寄生蟲的那些事兒。這個視頻值得一看。老好人卡特渾身一股老實人的氣息。

點擊訪問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