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設計 | 張婷婷：走近安尚秀和他的PaTI設計學校

《美術報》第72期 藝術設計

飛向一個更好的未來

走近安尚秀和他的PaTI設計學校

【編者按】韓國首爾市立美術館每兩年舉行一次seMA三色展，以展示不同時期的韓國藝術家作品，其中seMA Green專為回顧元老級美術家設立。2017年3月14日至5月14日，他們邀請了設計師安尚秀，舉行了「『翅膀與PaTI』——安尚秀作品與他的學院展」，以期對社會、文化的根基——文字的根本屬性進行探索，展望設計教育的未來。

作為設計師，安尚秀在開啟了韓文字體設計新紀元後繼續推廣韓文的美，創造著更多可能性。作為教育家，帶有「一雙自由翅膀」的安尚秀在2012年成立了獨立的關注文字與字體應用的設計學校「PaTI」，共同創造學習之美、學校之美、設計之美。本期專題，我們將關注這所被稱為韓國「包豪斯」的設計學校和賦予它樂趣的安尚秀。

摘 要

●如果你發現「哦，原來韓文很美」， 這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反饋。

●其實在藝術界針對社會問題有很多類似的反抗，但如果脫離生活，並不能達到良好的效果。藝術跟生活聯繫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狀態，我們也希望能更好地傳播這種理念。

●本身有很深厚的文化積澱，但現在整體還是比較傾向於西方的評價體系。如果想要在世界上引領設計風潮的話，需要一個自己本土的設計方法論，比如孔子的「仁的設計」。

PaTI 的標誌

重現韓文之美的設計師

標誌性的紅色毛線帽，PaTI的藍色工裝連體褲，腰間隨時斜挎著富士相機，個子很高，一臉謙和，但目光睿智；愛喝的紅茶，吃小粒花生……這是安尚秀留給記者的最初印象。在他位於坡州的、滿屋是書的工作室中採訪他時，一見面，他用毛筆在筆記本上寫下記者的漢字姓名。在韓國，安尚秀以設計師和「安尚秀體」被人熟知，以至於首爾市立美術館想做關於設計師的展覽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安尚秀頭頂籠罩多重光環，比如國際平面設計師聯盟（AGI）會員、德國萊比錫古登堡獎獲得者、國際平面設計師組織聯合會教育獎得主等。此外，安尚秀還是韓國弘益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教授、中央美術學院客座常聘教授。

安尚秀

安尚秀開啟了韓文字體設計的新紀元，而對文字的特殊感情也許是源自安尚秀兒時的記憶，他曾說，「書是用耳朵聽過來的」。小時候父親每晚都會念書給祖母聽，他就坐在一旁聽著。到現在他還記得韓國傳統紙那種柔軟的觸感，而父親念書的聲音，就像是好聽的音樂。那時，父親常常用「冊賤父賤」來訓導他，意思就是說要尊敬書如同尊敬自己的父親。凡是寫有文字的紙張，不管是任何一種，他都不允許孩子帶進洗手間。安尚秀說：「這些兒時的經歷給了我很大的影響，甚至可以說，讓我對紙張和文字有著一種天然的敬畏感。」帶著這種敬畏感，他細讀了韓文的創立者——世宗大王的傳記，重新認識了韓文，也重新知道了自己作為設計師的定位。在設計了「安尚秀體」之後，安尚秀對韓文充滿自豪和自信，也慢慢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之後，安尚秀又設計了米諾體、馬諾體等幾款字體，不斷推進韓文的現代化。

「翅膀與PaTI「——安尚秀作品與他的學院展展覽現場

「翅膀與 PaTI」——安尚秀作品與他的學院展展覽現場

「在他所有的設計作品里，韓文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工具，很大部分包含了他對韓文認知下的哲學和文化體系。」韓國首爾市立美術館管理員、「翅膀與PaTI」的策展人權辰告訴記者。20世紀90年代是韓國經濟的繁榮時期，安尚秀打破了文化、藝術和工業的界限，夢想著多樣和自由的表達。在他的各種海報作品中，非常重視「手」的使用，這其中蘊含著通過身體的感覺來熟悉具體經歷的方法論。他看到韓文，就像第一次看到的活字一樣，想要讀懂形狀的內外涵義，並且在對韓文的鑒賞方面從未停止過嘗試，這種嘗試也體現在其作品中，如他對韓國傳統民間藝術形式文字圖的改造，他以巨幅書法的形式融入自己喜歡的元素重新加以詮釋，這門流落在民間的藝術便有了這些經過解構之後的美麗文字。安尚秀不斷尋找韓國的設計、韓國的字體、韓文字體應用的歷史痕迹，對世宗、李箱、崔正浩等歷史人物進行深入研究，藉此表達自己對韓國傳統文化強烈的歸屬感和自豪感，將其作為做事情的立腳點。帶著這種定位，安尚秀不斷在自然文化中尋找靈感。到景德鎮寫生時，安尚秀髮現陶瓷這種材質與其可以拆解的文字理念很搭，便嘗試將韓文字母印在瓷板上，成為一組可任意組合的裝置作品。此外，他將對他有影響的事物以符號化的圖像形式與文字結合，形成海報裝置。這裡面有其崇拜的安迪·沃霍爾曾用的毛主席頭像符號，也有他最喜歡的詩人李箱。幾十年來，安尚秀堅持創辦獨立雜誌，並將他對韓文的理解而產生的平面作品重新轉換為更易展示和傳播的多媒體語言。筆者問安尚秀最想傳達給讀者什麼？他笑著答說：「如果觀眾發現『哦，原來韓文很美』，這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反饋。」

東方設計體系下的PaTI

從設計字體到設計學校 ,他是韓國設計教育的改革者。2012年於韓國弘益大學退休后，安尚秀開始創辦自己理想中的設計學校——位於坡州的PaTI字體設計學校。「在韓國，美術教育只是綜合類大學的專業，有很多限制，並沒有像這樣有專門的美術學院體制。」從2002年開始，安尚秀希望能做跟社會有更緊密聯繫的項目，辦學校的想法也由此慢慢成型，「我希望能夠給予社會一個更多的方向性選擇」 。

PaTI外景

●東亞的智慧

在PaTI的開學典禮上，靜靜地播放了約翰·列儂的《想象》，似乎為這所學校奠定了夢想的基調。而安尚秀的夢想就是開辦一所表達東方設計理念的學校，把東方的智慧、哲學解析為設計教育、開發教育的方法運用到設計中。進入PaTI的第一課通常是從東醫學開始的，他認為現代人對我們的身體過度使用且缺乏了解，而了解自己的身體是學習設計的基礎。學校的基礎課程是音樂與詩等人文素養課，安尚秀認為東亞的智慧和文化是非常重要的，比如在大三時會有「東亞的智慧」課，學習《論語》《中庸》《周易》等古籍經典，以及東亞的智慧的價值在現實中是如何被詮釋的。

PaTI 成立開幕式

德國德紹包豪斯基金會研究員Torsten Blume認為，PaTI就像初期的包豪斯那樣，是一座以地區為根本，與全世界相聯繫的混合學校。「PaTI想要的設計師是那種博學多識的、幻想家形態的冒險家，這一點與包豪斯非常相似，這不是偶然的。安尚秀賦予韓文的自由就像20世紀20年代歐洲先驅實驗中開始的那樣，可以說，他開設的PaTI也在多個方面從包豪斯獲得了靈感。PaTI追求的設計教育的出發點是，『謀求民族文化和地區文化發展的同時，實現共同體生活的和諧』，這是與包豪斯一脈相承的，安尚秀常常強調這一點」 。

PaTI 教室場景

在PaTI，安尚秀和他的同事、學員們追求實現開放思維以及實現韓文內在設計精神的擴展。書籍、音樂、傢具、網頁、時尚、舞蹈、舞台美術，甚至獨特的學校建築……所有領域的出發點都是成為其共同理解的「韓文」，這裡是韓文文化的耕作地。

學生的作業有平面排版的小冊頁，有採風旅行的成果，有詩歌，有戲劇課上的狂舞，有學生自畫像，有東醫學課上對自我的剖析，有用回收的韓服布料做成的環保袋，也有從自然中採集的風聲、浪聲、鞦韆相互摩擦的聲音等。PaTI的學生們也會經常參與韓國的大型藝術活動，如世界設計大會或坡州音樂節等，在投身實踐的過程中也將這種設計理念慢慢傳播。在此次展覽中，也開設了公眾參與的工作坊，比如開戲劇與影視的課程時，觀眾會在展廳裡面蹦來蹦去的，非常開心。「其實設計跟生活聯繫在一起，這是安老師做設計和學校時向大家傳遞的重要信息。」在策展初期，權辰每周都去一次學校，跟學生們一起上課，一直持續了兩三個月，才最終理解了這所學校想做的事。

PaTI教學場景

PaTI 的出版物

「翅膀與PaTI「——安尚秀作品與他的學院展展覽現場中PaTI課程作業

PaTI 學校內的安尚秀作品塗鴉

●會思考的手

PaTI不是完結型的學校，更像是學生和老師共同建造未來不斷前進的設計項目。會思考的手、弘益人間和世宗韓文思想構成了PaTI三大辦學思想基礎。安尚秀說：「創意出自於人的雙手，我們雖然無法拒絕電腦，但是通過電腦體現出來的是我們身體中的東西，這一點要了解。」PaTI為熟悉數字化環境的學生提供體驗傳統鉛字排版的機會，督促他們重新審視當下較難接觸到的文字排版原理和結構，並通過傳統的Typography作業訓練，為學生帶來全新的設計靈感和視角。安尚秀邀請一流的匠人作為講師，教學生製作自己在紙上畫出的作品。學生看著自己的設計圖紙，製作工具、製作傢具，感性地、具體地體驗材料與形態所帶有的律動性、潛在性，這在設計中是非常重要的，這種經驗的本身就是設計。

在PaTI，從建築到傢具到學生的學習空間甚至取暖設備，都需要老師和學生親自動手完成，這一點在空間的設計上尤為明顯。建築師金仁喆只設計了建築的基本框架，即長18米，寬18米，高15米，但卻有45層的「蘿蔔塊」建築框架，塊與塊之間沒有隔板，每一塊都是一個開放的工作室，每一條水平面也可以自由組合成2、3、4個工作室，但這45層又是一個統一開放的空間。筆者在參觀過程中也被這種有趣的空間分割形式迷住了，每一個轉彎都像打開了「任意門」，每一層又有三種動線方式可以到達，外部樓梯甚至能直接爬到屋頂。學生和老師們要一起完成通風采光、門窗、空間美化等。每個學生還要構思自己想要的作業空間，並找到與自己設計概念匹配的傢具，以期在生活中探索美感，同時可以發現設計問題，這也是每個學生要完成的課程之一。所以在PaTI的教室里，不同個性的學生有不同特色的工作台，冬天用來取暖的鍋爐上也畫著可愛的塗鴉，每個角落都在隨性且自由地生長著。而在課程中遇到的現實困難，也引導和激勵學生髮揮逆水而上的生命活力，學會無所畏懼地自主生活，實現真正的自我發現。

●無權威 無財產 無競爭

在PaTI，安尚秀雖然是校長，但學生們都稱呼他為「翅膀」，所有的老師也都有自己的別稱。安尚秀解釋道：「PaTI最主要的三個理念是無權威、無財產、無競爭，特意把權威提出來是因為，有權威溝通就不會完全民主化。我喜歡的韓國詩人李箱有一首詩叫《翅膀》，他的號也是翅膀，我在學校也是『翅膀』的角色，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把學校裡面的權威慢慢打散。」PaTI並不以美術水平作為招生標準，要考入這所學校，需要參加三天兩夜的面試和工作坊，選拔的標準更像挑選一個長期的旅伴，是否真的關注自己喜歡的事情，能否進行團隊合作等都會成為考查條件。在此期間，在校學生也會有選擇權。安尚秀把這所學校稱為主岸旁邊的支流，他不鼓勵學生出去就當一個明星設計師，而是希望他們知道如何以設計師的身份好好地活下去。就像他常常強調的「積極的目標是生活的項目」，幸福不應該受到經濟成功或社會地位的影響。幸福應該是美麗的，只有美麗才能幸福。

PaTI空間設計工作室

PaTI合作社董事長姜大仁在《給PaTI的年輕朋友們》中寫道：「韓國教育的根本問題表面上看在於實際生活和學習之間缺乏相互關係。學院教育與產業環境相互脫節，藝術教育也同樣缺乏課堂教學與實際工作之間的關聯，沒有很好地將美學人文價值和實踐結合起來。這種教育弊端導致學生不能根據自身技能和特點選擇最合適自己的領域，於是被不情願的學習和培訓捆住手腳，一天一天消耗著寶貴的青春歲月，成就感或者生活滿意度也非常低。」反觀今日的藝術教育是否也存在這樣的問題？安尚秀每每提及時，都覺得有許多博大精深的智慧，他每次到都像是去採礦。可能在這樣的思想之下做的設計本身就帶有一種的色彩。

主管單位：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

主辦單位：國家畫院

國內統一刊號：CN11-0292

國內郵發代號：1-171

►聯繫我們：[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