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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梵高來中國報考美術學院,准考證都拿不到

127年前的今天,1890年7月27日,37歲的梵高在巴黎瓦茲河畔開槍自殺,2天後身亡。

雖然現在關於他的死因,眾說紛紜,有人認為他並非死於自殺。但是無疑的是,死後,這個生前默默無聞的荷蘭畫家,舉世聞名。

全世界都看過他的向日葵、星夜、和自畫像。但今天我們要看的,是梵高初習繪畫時的作品。

在陳丹青看來,梵高的好,正在於他的憨,而這「憨」,在他初習的作品里尤其突出。

另外,報告一個好消息,陳丹青的《局部》第二季即將於8月底,赴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開拍。

文末有彩蛋,聽聽陳老師自己怎麼說。

《局部》

陳丹青

初習的作品

今天,我們來看這幅很小的畫,當然它是個印刷品,但是我估計它的原作不會比這個鏡框更大。

我八十年代在紐約弄到這個小畫片,喜歡得要命,就配了框子掛起來。差不多三十多年過去了,我的牆上換了不少畫,就這個一直掛著。

可是我到現在說不出這幅畫到底好在哪裡,它就是一個小混蛋站在海邊,那個臉的五官都沒有了,可能畫畫的人畫不出來,畫砸了,一筆就抹了。

然後身體啊,褲腿啊,這鞋啊,都是歪歪扭扭的,顯然很生的一個手在畫。

我總是覺得這幅畫有味道,說不出的喜歡,每次看到心裡都會嘆氣。

《海邊的漁夫》1883

劉小東很懂畫,1993年他到紐約來,博物館去看到很多名畫,他看一眼就走過去了。

到我家在牆角看到這幅畫,他就湊近了腦袋很仔細地看,我看得出他臉上很痛苦,忽然他聲音就放低了,他說:操,這幅畫畫得真好。

畫家 劉小東

我不知道諸位能不能認出來這幅畫是誰畫的。

這幅畫,畫於1883年,顯然一看就是一個初學者的塗抹。

這個畫家又畫了七年,然後就死掉了。死了以後呢,他就出了名,慢慢變成人人知道的梵高。

梵高《威廉·米娜肖像》1881年7月

梵高,早就想象過他會出大名

梵高,早就想象過他會出大名。

他偷偷給弟弟的信裡面放過狂話,他說有一天全世界都會學我這個名字的拼音。

他這個名字的拼音是有點難,是van Gogh,叫梵高霍。

阿姆斯特丹有一個市中心的廣場,就有一座梵高個人的美術館,是他們城市的名片。不遠處就是大名鼎鼎的這個荷蘭皇家美術館,裡頭藏著倫勃朗的大畫。

梵高美術館

說來也是感慨,在咱們這兒啊,我不能想象在一個城市,一個首都的市中心,給一個畫家蓋一個美術館。

梵高《拿土豆的農婦》1881年9月

在這個博物館,藏著很多梵高的名畫,其中有一幅是畫一棵樹上開滿了花,後面是藍天,我就站那兒看那個英語的說明,看著看著眼淚就流下來了。

我早就知道這幅畫,可是我現在知道,他畫這幅畫是因為他弟弟要生孩子了,他特別高興,說是要送給他弟弟的兒子做禮物,他是一個心地非常善良的瘋子。

我們說起梵高,總是那些大有名的畫,向日葵啊,什麼鳶尾花啊,什麼燃燒的田野啊,天上有好幾個太陽啊,還有據說是最後的一批畫里那幅麥田和烏鴉等等。

他早期我記得只有一幅畫經常被印刷,比較被關注,就是《吃土豆的人》。

大人物,大藝術家通常都會被歷史簡化。

所以我經常會要求真正喜歡畫的人,你要翻回去注意看所有作者和所有時期,早期的作品,裡頭有很多我們沒有發現,沒有注意的好東西。

梵高《烤火的漁夫》1881

很少有畫家像梵高這麼耐看

梵高早期作品,也就是他學畫時期,1881年到1883年左右,畫在哪兒呢?

各地博物館也都有一些,我也看過一些,但據說密集的收藏是在梵高另一座博物館,在阿姆斯特丹遠處的一個樹林子裡頭,鄉下。

據說是梵高剛死就有一個荷蘭的闊太太一下買了兩百多張畫,帶回荷蘭,日後就開了這座美術館。

庫勒·姆勒博物館

我前兩年在荷蘭市中心的那個美術館買到這兩本畫冊,我估計是那個美術館出版的。

一本是黃封面,裡頭全都是梵高到了巴黎以後畫的油畫。

再有一本呢,我看了一下大致是他還沒有離開荷蘭前,在阿姆斯特丹,還沒有「南漂」去巴黎以前,他在家鄉,還是一個很傻的初學畫畫的人。

他的大量素描就在這本畫冊裡頭。我就一張張看,哎呀,看得真是畫得好,畫得太好了!

這是無法言說的一個道理,他的畫非常耐看,看很久還是覺得好。蠻少有一個畫家這麼耐看。

這個繪畫的神品實在是沒有辦法用言辭形容,有時候畫家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畫出來的。

他是畫家裡最憨的人

尤其像梵高這樣的憨人,他是畫家裡頭有史以來可能是最憨的一個人。

梵高 1881年11月

一個憨人剛開始學畫,那就會更憨。

這是他一輩子的風格,他好在哪裡?我相信可以有一萬篇文章去定義,去形容,去分析。

可在我這兒,他最迷我的,就是他那個憨。

梵高 1881年11月

上海話憨就叫「耿篤」,「耿篤」魯迅的文章里也用過這句話,「耿篤」就是北方話傻子的意思。

文學不能太傻的,音樂我也很難相信一個憨傻的人在作很好的音樂,繪畫可以。

他一筆下去就是憨,下一筆下去還是憨,這很難遇到的一個個案。

梵高 1882年

大家不要小看這個憨字,我自己畫畫,我想我知道,就是你畫畫要畫得巧,不是那麼難。

你有才華,然後經過刻苦的磨鍊,你有可能熟能生巧,而越畫越巧,有可能的。

梵高 1881年9月

可是有一種畫他好就要好在憨,沒法學了,那個不是才能,那個是天分。你有就你有,沒有就沒有,沒法學。

你們在生活中遇到的憨人你也會很驚訝,有時候沒想到他想得那麼細,而且有時候特別聰明,讓你驚訝。

所以憨是一個非常包容的、深層的性格。

我們來看這些初習的素描,說來也很簡單,無非是初習西畫的幾個項,肯定要有的。

梵高 1882年9月—12月

人像、半身像、全身像,頂多畫兩個人、三個人,那麼肯定要畫一些簡單的風景,再畫一些簡單的靜物,這都司空見慣的事情。

梵高 1882年9月—12月

咱們的美術學院到今天,成千上萬的考生,每年排著隊到學校里去考試,就這些項目:一個是人物素描,一個是水粉靜物,還有一個就所謂速寫。

此外還有一個選擇,就是選擇你喜歡的人,或者指定你去臨摹。

我們來看梵高在1881年左右,他最開始下手學畫,他臨摹誰呢?他就一直臨摹米勒的畫,米勒據我記得是1875年逝世的。

梵高學畫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大概六年的樣子。

這個我沒有證據知道他為什麼喜歡米勒,但米勒說過一句話,他說「一個在勞動的人是最美的」。

我也很欣賞這句話,你沒法去解釋這句話,因為大家要知道在那個時候所有的畫都是畫貴族,畫有錢人,畫才子佳人這些,他會說一個在勞動的人是最美的。

米勒他自己就是農民,他也一定種過地,可是沒有資料顯示梵高也種過地,下過田,可是他一定認同米勒的這句話。

我們看他一輩子的作品,尤其是早期的作品,幾乎全是農民,全是受苦的人,窮人。

到了巴黎以後,他開始出現一些不同的角色,也是在他身邊的下層人。

比方郵差啊,妓女啊,什麼咖啡館老闆哪,小醫生啊,還有一些天曉得是什麼身份的人。

但是不管畫什麼人,所有的人到了梵高的畫里,一律都變得非常憨。

我注意了一下,北歐民族,尤其是下層人,真的非常非常憨厚。

梵高 1882年12月

二十世紀初有一個著名的攝影家叫桑德,拍過一些平民的肖像,到紐約來展出過,我看到那些臉獃獃的,非常憨厚,我就會想起梵高早年在荷蘭畫的那些畫。

奧古斯特·桑德 攝影作品

這個你畫的對象很憨,和你的畫的作風有時候不是一件事情。

你比方早先十八世紀的達維特,他是宮廷畫家,他也畫過很窮的老婦女。

羅德里克,更是畫的下層的妓女啊、酒館啊什麼這些天涯畸靈人,畫過很多。此外像庫爾貝啊,畢沙羅,都畫過,柯羅也畫過。

羅德里克 作品

但是他們要是和梵高一起畫這些荷蘭鄉下人,畫出來的是,每個人自己的風格。

羅德里克他畫的下層人跟梵高完全不一樣,都蠻滑稽的,很滄桑,有一種戲劇感。

最憨、最呆,最動人的,我所看過的下層人、窮人,就是梵高在荷蘭初習繪畫時候的那些角色。

梵高 1880

憨,是梵高的天性

憨人畫憨,窮人畫窮人,就會弄成梵高這種滋味。

就是我剛才說的,這是不可學的,這是他天性里的東西。

我不記得他畫過一個資產階級,但我相信他有一天要是畫一個公爵,畫一個億萬富翁,或者畫一個皇帝,也都會變成像他那樣憨。

梵高 1882年

憨還有一個形容詞,就是笨。

印象派晚期我們稱為後印象派三個大師,塞尚,高更,梵高,都是相對來說是笨拙的大師。

塞尚、高更、梵高(從左至右)

尤其是出道最晚,還有點神經病,從荷蘭來的鄉巴佬梵高,是裡頭可以說手氣最笨的一個人。

可是我剛才說過了,那種憨人、笨人,其實他有一種難以覺察的內秀。

當他畫畫的時候,這個內秀會流露出來,以一種繪畫的方式。

照的說法,我看了這些畫,我只能想到就是傳神。那更好的說法就老子的話:大巧若拙。

那麼他那些素描風景也是好得不得了,一點辦法都沒有,老老實實,一根一根樹枝,一塊塊磚頭畫出來。

梵高

那是一些非常貧乏的風景,無聊的風景。但他顯然驚呆了,就完全在一個初學繪畫的一個憨厚的狀態當中。

他還有一個本事,他能畫一些群像,就是幾個工人,幾個農民在路上走,也不知道在幹嘛。

這本書里有那麼一組群像,還上了水彩,很呆的一些臉,就不知道在幹嘛,就坐在那裡,也不像在開會,也不像在教堂。

但是你不可更動,他的構圖非常有意思,顯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畫成這個樣子。

我無法說服大家喜歡梵高早期的作品

我喜歡梵高在荷蘭的這些畫,我不斷地在說他的憨是多麼動人。

但我無法說服大家,像我這樣喜歡梵高早期的東西。

所以我想到兩個人,也許可以跟他對應。一個是德國的女畫家珂羅惠支。

珂羅惠支也是喜歡畫窮苦人,富於同情心。但她是一個左翼畫家,畫的人都在造反。

凱綏·珂勒惠支(1867—1945)

在大概一次大戰前後非常活躍,魯迅非常佩服她。最早把她介紹到。

再有一個人是一個畫家,是我最尊敬的20世紀的一個素描畫家,叫王式廓。

他畫過一幅非常著名的畫叫《血衣》,但是說實話,《血衣》還是一幅宣傳的革命性作品,雖然畫得非常憨厚,我也蠻喜歡。

但是他真正了不起的作品是他為《血衣》畫了將近一輩子的素材,畫河北、河南、陝西這些老農民。

他畫這些的時候,藝術形態忽然就躲開了,就畫出了很多非常耐看的素描。

我相信要論畫農民的素描,用西畫來畫,沒有人,到今天沒有人超得過他。

但是這兩個左翼畫家的命運很不一樣,珂羅惠支在世的時候,非常活躍,但是二戰以後很快就被忘卻,西方美術史根本不把她收進去。

一直到90年代冷戰結束,德國人才發現或者說重新重視我們有過這麼一個了不起的畫家,把她歸入早期的表現主義。

因為德國最驕傲的是二十世紀初推出了一批表現主義畫家。我開始在紐約能夠看到珂羅惠支的畫冊了,80年代我去的時候根本沒有她,到處找不到,也沒人知道她。

王式廓情況不一樣,王式廓身前就被尊為一等的無產階級大畫家。可是他身後,我相信今天的青年,不太知道他,也不太會喜歡他的畫。他正在被逐漸遺忘的過程。

上回講到蔣兆和,蔣兆和無疑也是跟珂羅惠支一樣,是悲天憫人,具有巨大的同情心、側隱之心這樣的天才。

但是他們跟梵高比,有一樣不一樣,就是蔣兆和和珂羅惠支可以算是巧手,尤其是蔣兆和。

他們非常卓越的技巧,梵高遠遠不能跟他們比。

梵高要是活到八九十歲,都畫不到蔣兆和那個水準,也畫不到珂羅惠支那個水準。

他媽的,這才是真正的繪畫

可是我每次看到梵高的就是這張畫,這張毫無意思的畫,就是一個混小子站在海邊。

我心裡就會想:他媽的,這才是真正的繪畫,這才是真正的藝術。

我會忘記蔣兆和,我會忘記珂羅惠支,忘記我所喜歡的許多非常了不起的巧手,我會無可奈何。

將近三十年來,的美術學院倉庫裡頭,我相信堆滿了上千萬張,可能有上億張考生的初學的作品,都畫得很認真,而且有些還畫得非常好。

大家要是能夠看到咱們大量的考前班,那些示範作品,有些也都是十來歲的孩子畫出來的,就打死梵高都畫不出來。

梵高要是拿著1881年到1883年初習的這些畫,跑到排隊考,他估計准考證都拿不到。

可是我每次看到咱們考前班的這些畫,看到考場的這些素描,我就想死,我寧可一輩子不會畫畫。

可是我看到梵高早期學畫的這些畫,我就覺得如果他沒有後來巴黎那個階段,他仍然是梵高,世界會發現他有多了不起。

你們會說梵高很有名,這是我們被灌輸的一個概念,我們能不能忘記這些東西。我們把兩種畫放在一起看看,都是初學的作品。

為什麼梵高是偉大的藝術品,永恆的藝術品,為什麼咱們美術學院的這些素描死路一條,是一場災難,是反藝術的。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我希望觀眾也許可以幫我回答。

以上為《局部》第四集文稿刪減版

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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