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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森林裡的單車獵人 「拯救」單車自己也被拯救

庄驥自稱「獵人」。

白天,他西裝筆挺,是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的館長助理;晚上則搖身一變,穿著T恤、短褲,走進黑暗中的「水泥森林」。

居民區是他的獵場,手機是他的工具,「獵物」是那些不尊重共享腳踏車契約的違規者。

資料圖:7月25日,山西太原汾河公園,近百輛共享腳踏車被鎖放在步行橋下,等待共享腳踏車公司統一運送走。 中新社記者 武俊傑 攝

他將違規停放的腳踏車拍照,向運營商舉報亂停者,再將腳踏車停到合適的位置。每次舉報成功,他會得到一定的信用分,被舉報者將被減去信用分。不同企業的懲罰措施不盡相同,通常一名用戶被舉報兩次以上,將失去使用腳踏車的資格,或被收取百倍於從前的費用。

儘管「打獵」多是獨來獨往,但庄驥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在上海這個最早出現共享腳踏車的城市,2016年7月,他參與發起了國內最早的共享腳踏車「獵人」族群,如今成員超過3000人。他們自稱「摩族獵人」——這個稱號誕生時,最早出現的「摩拜腳踏車」在上海運營只有兩個多月。

白天,「獵人」們有各種身份,研究員、退休阿姨、公司白領、中學生、快遞員……等到黑夜降臨,他們舉著LED手電筒,在都市叢林中巡邏。

他們不受雇於任何運營商,成為「獵人」的原因各不相同:在路邊找不到共享腳踏車,卻發現被私占或損壞的腳踏車,因而憤怒,決定「捕獵」那些違停和破壞者;有人純粹被共享腳踏車的「顏值」吸引;有人將「打獵」當成遊戲;有人只是為了「心裡舒坦」。許多人發現,在「拯救」腳踏車的時候,自己也被「拯救」了。

一名現實職業是快遞員的「獵人」對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說,他的樂趣是把東西擺得整整齊齊,重新擺放違停的共享腳踏車,可以滿足自己的強迫症。

這是一個「假面聚會」

直到現在,庄驥仍清楚地記得60輛橙色腳踏車出現在博物館門口的日子——2016年5月6日。他覺得自己被它們「拯救」了。

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幾年前遷往黃浦江邊的新址,距離最近的捷運站1.5公里。這「最後的1.5公里」成了庄驥的心病。2013年~2015年間,博物館的日均觀眾只有300人,不及現在的一半。

為了讓博物館恢復活力,庄驥不只一次找過公交部門,考慮過在博物館門口設置有樁公共腳踏車和穿梭巴士,分別由於找不到合作方及博物館不具備巴士運營資質等,以失敗告終。

共享腳踏車出現那天中午,庄驥興沖沖地出去騎車,卻被手機導航帶進了一個居民小區里。

庄驥又仔細讀了腳踏車App上的使用規則,上面寫著,腳踏車應停放在路邊劃線區域或腳踏車聚集區域。

3天後,庄驥在一個小區里發現一輛腳踏車的開鎖二維碼被划壞了。他拍了照片,發給自己認識的摩拜公司一位高管,詢問「是不是你們內部員工乾的」。他當時覺得手法太過「高明」,普通用戶想不出來。

對方告訴他,投放后的十多天里,已發現了150起私藏腳踏車、破壞二維碼甚至肢解腳踏車的行為。

庄驥當時「給氣炸了」,「等了三年才有這麼好的方案,全給破壞了」。

打那以後,每天中午休息時間,庄驥就在博物館附近尋找違停的腳踏車,把車騎回博物館門口。

為了「打獵」,他購置了近萬元的「裝備」,包括4個手電筒、兩個帶照明的充電寶和一輛變速腳踏車。

當過兵的庄驥知道群體的力量。他琢磨著能不能組織一個群體,一起「解救」共享腳踏車。

「摩族獵人」誕生后,摩拜公司曾幫忙招募「獵人」,將他們的微信群二維碼通過微信公眾號推送給用戶。

到2016年年底,共享腳踏車市場已從「藍海」變成「紅海」,「摩族獵人」人數也由最初的50多人,擴大到3000多人。

所有新入群的「獵人」都會看到群公告里有這麼一條:「不拿公德說事,『打獵』是個遊戲,公德是遊戲的『衍生品』。」

庄驥解釋,制定這條規則是希望參與者把「打獵」當成「業餘愛好」,不要有道德負擔,這樣會更快樂。

為了加強遊戲「升級」的體驗,庄驥還加入了升級規則,人群被分為長老獵人群、正式獵人群、實習獵人群。

從「實習」到轉正,需要接受7天的試練:連續7天成功舉報。

一個在上海工作的蘭州姑娘說,這是一個「假面聚會」,因為「這裡沒人在乎你是誰」。

她曾從上海趕到北京只為參加一次集體的「圍獵」活動。「那些只在微信群里見過的『獵人』,就感覺像很久以前遇見的熟人一樣,聊天一點也不感覺尷尬。」

一個公司高管穿著西裝跟大家「圍獵」,他的司機就開著奧迪車跟在後面。

「圍獵」過後,「獵人」一起去吃烤串,隨後像俠士一樣四散而去。那是她記憶里「最好吃」的烤串。

一個IT行業的男生每天都沉迷於舉報。他說,自己把它當成「大型實景4D尋寶類遊戲」。

「以前是出去買個菜順便『打獵』,現在是『打個獵』順便去買菜」

住在廣州的「獵人」江宇翔,將「打獵」當作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吃完飯出門散步一樣」。

江宇翔是「摩族獵人」里最高產的一位,他的輝煌戰績是已「拯救」了超過5000輛共享腳踏車。

成為「獵人」與他的職業有關。他在淘寶網經營一家通訊器材店鋪。第一次使用共享腳踏車的時候,他就本能地閱讀了使用說明書。

「在淘寶的世界里,契約就是契約,每一條都可能意味著有漏洞,漏洞可能就是虧損的陷阱。」他解釋。

每天早晨,他的共享腳踏車和淘寶兩個App幾乎同時打開。人還在床上,就已開始查找附近違停的車輛。「以前是出去買個菜順便『打獵』,現在是『打個獵』順便去買菜。」

所在小區的地下車庫,是他的迪士尼樂園。他會拿著手電筒,騎著一輛車輪直徑只有12寸的粉紅色小腳踏車,在6層地庫里「探險」。

每當發現問題,他習慣關掉手電筒,在黑暗中完成舉報。他認為這是「獵人」的法則:「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下把對手『K.O(擊倒)』。」借用科幻小說《三體》里的一句話,就是「藏好自己,做好清理」。

不過,這位老「獵手」最近在一次「打獵」中暴露了自己。

6月的一個晚上,江宇翔在廣州的一個小區「打獵」,過於聚精會神,沒意識到有人端著盆水向他走來。

第一次被水潑到時,他還以為是水滴從屋檐上滴了下來。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被潑了兩次水。潑水的是個中年女性,對他說:「你吵到我了。」

30歲出頭的江宇翔沒有「發作」,他本想著和對方理論,但他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理論只能變成爭吵。

他一聲不吭,繼續「打獵」。

幾乎每個「獵人」都有一些「奇遇」:上海的一名媒體從業人員,剛到辦公室坐下,就聽到同事拿著手機抱怨,「我騎個共享腳踏車也被人舉報,誰這麼多管閑事!」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在樓下「打獵」了。

一個退休的上海阿姨,一次舉報完畢準備離開。被舉報者收到提示信息,跑來撞了個正著。阿姨義正辭嚴地說:「是的,就是我,我就是『腳踏車獵人』。」對方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

一位銀行職員撞見非法營運的黑計程車司機破壞共享腳踏車,直接上去理論,對方識趣地走開了。另一次,有行人走過來對他說:「出門找車方便了很多,很感謝你們。」

「並不是我在解救車,而是它解救了我的生活。」這位銀行職員說,自己每天扮演著丈夫、員工、父親的角色,而「打獵」的時候可以做自己。

庄驥不願意提起他目睹的共享腳踏車的離奇「死亡」方式,他不希望極端案例「教壞更多人」。他的手機圖片庫里裝著共享腳踏車的「死亡大全」。那些腳踏車出現在廢墟、垃圾堆、淤泥、污水裡甚至樹上。它們被堆成小山,被肢解,被焚燒。

他見過有人把共享腳踏車扔進了黃浦江,還有人把腳踏車當「年貨」,運回湖南老家。每當遇到這種情況,他會第一時間報警,因為「已經超出了『獵人』的『射程』」。

庄驥最怕的不是極端個案,而是陷入死循環。 「每個人都想在騎共享腳踏車時獲得便利,可每個人又在使用后給別人設置障礙。」結果是,人們用「互相加害」的手法,在互不通氣的情況下,形成一個「加害圈」,「你害我,我害他,他害他」。

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

據不完全統計,全國共有共享腳踏車運營企業30多家,累計投放超過1000萬輛,註冊用戶超1億人次。這是交通部今年5月一場新聞發布會上透露的數字。

在起到「滿足公眾出行需求」「緩解城市交通擁堵」等積極作用的同時,共享腳踏車也帶來了「車輛亂停亂放」「運營維護不到位」等問題,以及「獵人」極為痛恨的損毀問題。

很多人認為,共享腳踏車是「國民素質的照妖鏡」。但「獵人」邢昭(化名)並不這麼看。在她看來,很多違規行為的發生,都是因為共享腳踏車公司的制度給了人的私慾以可乘之機。

邢昭看到過一家企業發布的一篇文章,全文以共享腳踏車自述的方式,痛訴慘遭「腳砍斷」「手扭歪」「砍頭示眾」「被毀容」的遭遇。其中有一句話刺激了她:「我慢慢發現,上海的人們並不喜歡我。」

她當時就笑了。她見過被破壞最多的正是該品牌腳踏車,而每次舉報毫無反饋的,也是這家企業。

不過她也知道, 「很多問題法律尚且無法面面俱到,一個共享腳踏車平台又如何制定出足以管束人性的規則?」

她曾提醒一個在小區里騎共享腳踏車的小孩按規則停車,結果被孩子母親白了一眼。當著孩子的面,這位年輕的母親說:「關你屁事!」

有一次,邢昭陪領導開車去郊區調研,發現不少民房的門前屋內停著共享腳踏車。要不是領導在旁,她恨不得立即停車,變回「獵人」。

她把此事告訴父親,父親滿臉不解,問她「抓違停有什麼用」,她一時語塞。

邢昭從事的是犯罪心理學研究工作。在她心中,扣分就像在小偷面前豎一塊「私人地方閑人免進」的牌子,即使扣至負分,違停者大可以換一個品牌再來。

有人問過她:「舉報后獲得的信用分能幹嗎?是能換獎品還是騎行券?」其實,什麼實際好處也換不來。

她的回答是:「在現實的世界里,做一點理想化的事,很有意思,也很爽。這就是我在『打獵』時的收穫。」

在一次「狩獵」時,庄驥見到一個黑衣女郎,熟練地解開一輛違規停放的腳踏車,騎了約7公里,闖了一路紅燈,他跟了一路,以為即將抓到一次違規停車。但讓他覺得頗有意味的一幕出現了:黑衣女郎按照規則,把車停進白線里。

「如果只是簡單地說『沒道德』,怎麼解釋這個姑娘的兩個完全不同的行為呢?」庄驥在路邊問自己。

今年6月,的共享腳踏車首次出現在英國曼徹斯特街頭。據《曼徹斯特晚報》報道,不到一個月,1000輛腳踏車中已有至少50輛遭到破壞。與國內發生的情況類似,它們被撬鎖,被拆卸,被扔進河裡。

一位英國記者寫道:「這個城市的人不懂得如何共享。」她希望當地人「能配得上美好的事物」。

為了規範停車,一些城市開始試水「電子圍欄」,共享腳踏車必須停在指定的虛擬停車框中,否則無法鎖車結束行程。

「摩族獵人」中有一個共享的網路筆記,裡面都是他們對腳踏車管理改良的最新想法。有人認為電子圍欄是一種倒退,讓共享腳踏車回到了有樁車時代。要解決共享腳踏車潮汐式出現的問題,一定要依靠大數據。

筆記里的一些問題已超過了「獵人」的「射程」。庄驥相信,問題最終還是要依靠技術進步解決。在他預想中,共享腳踏車的發展會像《三體》中人類和「三體文明」的較量一樣,經過無數次演算找到辦法。那時,「獵人」可能才真正的「無獵可打」。

但庄驥並不覺得「獵人」將失去用武之地。他說:「不應該只會拿著弓箭去尋找敵人,也要會拿起盾牌來保護一些東西。」

平時除了「打獵」,他開始喜歡到路上去將腳踏車擺放整齊。設計專業畢業的他,研究怎樣用最小的空間擺放最多的腳踏車,又能防風、防摔、防碰。他和同伴琢磨出的一種擺法叫「獵人盾」,之所以叫盾,是因為從馬路上來看,排在一起傾斜的前輪有盾牌的感覺。

每次被問起共享腳踏車出現的種種問題,庄驥喜歡用《三體》里的一句話來回答: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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