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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 想——品讀花間詞(8)

品讀花間詞(8)——雲 想

鳳凰相對盤金縷,牡丹一夜經微雨。明鏡照新妝,鬢輕雙臉長。

畫樓相望久,欄外垂絲柳。音信不歸來,社前雙燕回。

菩薩蠻

這首詞像是一個小劇本,極富影視中的鏡頭感,而且有著寓情感於畫面形象之中的冷靜敘事態度。

而溫庭筠的筆就好比張藝謀指導下的攝影機,冷靜地、卻也是濃墨重彩地推出一個個畫面來。兩隻金色鳳凰在那華美精緻的繡衣上相對而舞,這是一個近距離的特寫鏡頭。鳳凰泛著華麗的光澤,舞動著彩翼飄然欲飛,極有動感。而底襯的絲綢有種溫瑩絲滑的質感。顯然這是一位女性身穿的精緻繡衣,帶著一縷女主人的馨香氣息。然後鏡頭緩緩移動,窗外、微雨,地上的水泊,樹,草,然後定格在幾朵碩大鮮艷的牡丹花上。花瓣略有些殘,地上也飄零了幾片細碎的花瓣。穿繡衣的女子輕盈地走到花前,從地上拾起幾縷花瓣,好像想起了什麼,微微嘆息了一下。鏡頭追隨著她的背影回到屋內,妝台前,女子看到自己鏡中的樣子,她驚詫地撫弄著自己的臉頰,感到又消瘦了。

接下來,天晴了,陽光把一切照亮,景緻清新如畫。漂亮的繡衣女子來到了雕樑畫棟的樓閣上,靜靜地望著遠方,圍欄外的如煙柳絲隨風飄舞。

丫環一邊笑道:小姐,你想他了吧?

女子笑嗔道:去你的,誰想了!

丫環笑道:還說不想呢,昨兒下了一夜的雨,我就看你沒睡踏實過。

女子嘆息:你看,社日快到了吧,燕子都飛回來了。(社前即社日之前。春社在立春后,燕子歸來之時。)

遠處天空出現兩個黑點,飛快地掠過樹梢,飛到樓前的柳枝間停下,親密地梳理著羽毛,擠擠挨挨地鳴叫著。

女子看得有些失神,輕輕地自語道:他也該回來了吧。

無論是精細刻摹女性繡衣上的裝飾圖案金鳳凰,還是描繪庭院里的花卉牡丹,甚至是對鏡理妝時看到的容貌,都只是一種冷靜客觀的描述。下面的畫樓相望,柳絲垂欄,雙燕歸來,都一幅幅清新而有所蘊藉的畫面鏡頭。在這首詞中,思婦望人歸來的情感心理是「從場面和情節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的,而不是『特別把它指點出來』」。這種情在景中的表達手法,細膩而含蓄,耐人尋味。

「花間詞」是藝術風格上傾向唯美、浪漫的純抒情詞。情在文學作品中既屬於內容的範疇,也與作品的藝術性相聯繫。花間派的詞人大都具有高超而繁複的藝術表現手段,他們能將曲折複雜、盤結在心靈深處的種種微妙情思,運用多種藝術方法傾吐出來。溫庭筠是他們中最具代表性的詞人。他極善於冷靜地、細緻入微地描繪事物,讓思想情感完全寓於所描繪的藝術形象之中。正如《嘉陵論詞叢稿》中對此評點道:「無論其所寫者為室內之景物,室外之景物,或者為人之動作,人之裝飾,甚至為人之感情,讀之皆但覺如一幅畫圖,極冷靜,極精美,而無絲毫個人主觀之悲喜愛惡流露於其間。」

相信這首詞一定會給人們留下很深的印象。「鳳凰相對盤金縷」,那兩隻精緻華美的綉金鳳凰一定很突兀、也很深刻地成為你對溫庭筠詞的第一印象。

如果不加以註明的話,現代的很多人幾乎會看不懂這一句「鳳凰相對盤金縷」,再加上突然跳躍式地出現下一句「牡丹一夜經微雨」,人們更是不知所云。

鳳凰相對盤金縷,牡丹一夜經微雨」是很精緻、很優美的詞句。王國維稱溫庭筠「句秀」可不是隨便一說。所謂「句秀」就是句句如橄欖如山楂如櫻桃,慢慢嚼、細細品才會有真滋味!

一個古典女子繡衣上的兩隻綉金鳳凰,一左一右相對而舞。想想看,在雪白的絲綢綾羅上,綉著兩隻漂亮的金鳳凰是什麼感覺。再想想,這女子如果是長髮鬢雲,紅唇皓齒,雪膚花貌,吹氣若蘭,又是什麼感覺。華貴精美的服飾暗示著女孩子的身份品位不凡,也意味著她的氣質和容貌不俗。

這裡要講講唐朝的刺繡功夫。鳳凰圖案是比較複雜的一種,需要刺繡的女子最起碼有多年刺繡的歷練才能嘗試。「鳳穿牡丹」本身就是一種特殊的刺繡技法。鳳凰和牡丹這兩種圖飾都具有我們民族傳統特色,但也是刺繡工藝和技法很複雜、需要很高功力的圖案。更何況,還是綉金圖案!

所以這「盤」可是有講究的。刺繡中穿插金銀縷線的綉法,叫做「金銀彩綉」。列有釘金綉和壓金彩綉兩種。在陝西法門寺的唐代地宮中,就出現了這種刺繡法的凇最早實例。刁當時可能稱為「蹙金綉」或「盤金綉」。凹其中以金線為主綉製圖案的稱為釘金綉,而別以盤金塊面為主呈現圖案的可稱蹙金綉(或盤金綉)。而紋樣輪廓用釘金勾綉,凰輪廓內又用彩色絲線填滿的稱為壓金彩綉。

可見溫庭筠所寫的這位女子所穿的繡衣便是用「盤金綉」的法子綉制的兩隻金鳳凰。與只用金線勾勒輪廓的綉法相比,這種盤金綉法是以整塊面呈現圖案,需要的「金縷」可不少,只有大戶人家或是王公貴族才穿得起。這種綉法充分調動材料特性與工藝特性,增強圖形的質感與空間感。大面積金銀色的使用,使得各種顏色在同一畫面上和諧共處,表現出富麗堂皇而又典雅的藝術效果。

而凈「金銀彩綉」所用的「釘金綉」技法刓源於唐宋時期便已流行的「釘線綉」。除刊確良刢溫庭筠這句「鳳凰相對盤金縷,凕牡丹一夜經微雨凋」外,杜甫也曾寫道:「綉羅衣裳照暮春,初蹙金孔雀銀麒麟。刞」

鳳穿牡丹,正好這首詞也是鳳凰和牡丹。講了鳳凰,下面再說牡丹。

「牡丹一夜經微雨」,與前面的「鳳凰相對盤金縷」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畫面。牡丹顯然是在庭院里,鳳凰則綉在身上。但是,兩者還是有著內在的關聯。

在唐朝,牡丹有著特殊的地位和意義。李肇《國史補》中說道:「京城貴游尚牡丹三十餘年矣,每暮春,車馬若狂,以不耽玩為恥。」意思是長安京城以賞玩牡丹為時尚有三十多年了。每到暮春時節,前往觀賞的車馬人流不斷,人們為之痴迷若狂,並不以沉迷其中為恥。

唐玄宗李隆基頗愛牡丹,在長安興慶宮沉香亭種有數株牡丹,與楊妃觀賞時對樂工們說:「賞名花,對妃子,不應再唱舊樂詞。」於是立即招來翰林學士李白,命他為楊妃賦新詞。李白寫三章《清平樂》: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

體態豐滿的楊貴妃常被比為牡丹(解語花),亦是十分之貼切。從此,楊貴妃便被後人視為牡丹花的象徵。如「似共東風別有因,絳羅高卷不勝春。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艷多煙重欲開難,紅蘂當心一抹檀。公子醉歸燈下見,美人朝插鏡中看。當庭始覺春風貴,帶雨方知國色寒。日晚更將何所似,太真無力憑闌干」等等。

劉禹錫《賞牡丹》一詩則稱讚道:「庭中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他居然說庭院里的芍藥過於妖艷沒有格調,而池中的芙蓉花雖是清潔乾淨,卻沒有人情味。只有牡丹花才是真正的國色,花開的時節傾國傾城。

但牡丹真正被皇帝欽定為國色天香之花,還要算詩人李正封《賞牡丹》中的那句詩:「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含蓄、典雅,對仗工整。

據《松窗雜錄》等載,唐太和年間,愛好詩文的唐文宗在內殿賞花,問侍臣程修已道:「今京邑傳唱牡丹詩,誰稱首?」意思是如今京城裡傳唱的那些牡丹詩里,誰是寫得最出色的?一邊的侍臣程修已答曰:「中書舍人李正封詩云:『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唐文宗聽后嘆賞不已。當時正好楊妃在一側侍候,唐文宗念著這兩句詩,笑道:「愛妃呀,你面前如果放一盞酒的話,就正應了那李正封的詩意了。」

「國色」之外,又加「天香」。後來人們就專以「國色天香」喻牡丹。

牡丹的地位為什麼在唐朝躥升得那麼快呢?點破了很簡單,那是因為唐人以豐滿為美。相對於芍藥、菊花等骨感美女,牡丹體態雍容富麗,開得胖乎乎的,正好與當時那種崇尚豐滿健美的審美觀念合拍。同時,由於牡丹花碩大,端莊,那種獨特的華貴神韻和王者風範,還有它體現的富貴、吉祥、美好的寓意,象徵著唐代的繁榮昌盛,引起人們對它的喜愛和崇尚,所以唐朝人特別激賞牡丹,視牡丹為國花。

尤其是在皇宮裡頭,這些嬪妃頭上戴牡丹,衣服上繡的是牡丹,屋裡插擺著牡丹,庭園裡栽的是牡丹,都是這種美好的象徵。她們尤其欣賞牡丹插花,那是非常講究排場的。比如說,插牡丹花就必須得用上等的工具、剪刀;得是名家名窯生產的瓷器擺放;用非常好的軟質的水來浸泡它。欣賞的時候,要求視覺、聽覺、嗅覺,可以說是多層次的美感的一種享受。你要欣賞一盆牡丹插花,必須放在一個很高的、紅木的幾架上,後邊還得放一幅名人的字或畫。另外大家來欣賞它還得品嘗著佳釀,聽著悅耳的樂曲,還可以即興賦詩、演唱,把欣賞的場面和人的情緒整個都融合在一起,融合在生活當中。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晚唐時的人們也喜歡在自己的庭院種植牡丹花。

溫庭筠的詩詞中經常出現牡丹花。

在這首《菩薩蠻》里,「牡丹一夜經微雨」一句顯然有著雙重的含意:它表明昨夜下了小雨,而牡丹花是一種喜光喜乾燥的草本植物。一般來講,到了陰雨天,牡丹花盆裡是不能有積水的。凡久雨過濕的情況下,牡丹花容易發生葉片枯焦、爛根的情況。因為下的是微雨(比小雨還要小),所以損害還不是很大。但也因潮濕過重,牡丹花還是受到一定影響。所以,「牡丹一夜經微雨」講的就是這種受到潮氣侵蝕,但損傷不大的情況。而這種情況和詞中女子因相思而難眠的情況相似,雖不是大病也不致命卻讓人心神恍惚、惆悵。

《牡丹亭》的作者湯顯祖一生酷好「花間詞」,還曾專門評點過《花間集》。他對「牡丹一夜經微雨」這一句評道:「眼前景,非會心人不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要弄清這個問題,還要知道湯顯祖對溫庭筠詞的一些基本看法。他曾這樣評價溫詞:「溫如芙蕖浴碧,楊柳挹青,意中之意,言外之言,無不巧雋而妙入。珠璧相耀,正自不妨並美。」意思是溫庭筠的詞作像蓮花沐浴在一池碧水之中,像楊柳抽出了枝條綻出青綠的新芽,意蘊既在言辭之中,更在言辭之外。都是那麼精妙而雋永,耐人尋味。

所以湯顯祖所謂「眼前景,非會心人不知」,指的是「牡丹一夜經微雨」既是寫實景,但也不僅僅是寫景而已。他最得意的《牡丹亭》是成名作,也是代表作。

這部戲成為崑曲中最有名的曲目,長演不衰,乃至成為「國粹」。毫無疑問,像杜麗娘那樣的女子,自然就是湯顯祖心中的「牡丹」。杜麗娘夢會書生后,醒來念念不忘夢中的情人,憂思成疾,傷情而死。這種深刻的情愛相思自然也是「眼前景,非會心人不知」。

所以湯顯祖深刻地體認到,顯然溫庭筠在詞中既是在實寫牡丹一夜經歷微雨,花容有些憔悴;同時又是在以花喻人,抒寫那位相思女子一夜微雨般的相思愁緒。而後面的「明鏡照新妝,鬢輕雙臉長」,顯然就直接把花的狀況轉到了人的身上。「鬢輕雙臉長」就是寫閨中人因相思而形銷影瘦,故而臉蛋兒清減瘦削,有些像現在的俗話「下巴頦兒都出來了」,所以臉就顯得「長」了。

這裡還有個小笑話。民國人士李冰若一生研究古典文學,喜讀詩詞,曾為「花間詞」作注。他讀到這首《菩薩蠻》時評點道:此詞「雙臉長」之「長」字,尤為醜惡,明鏡瑩然,一雙長臉,思之令人發笑。故此字點金成鐵,純為湊韻而已。

呵呵,這位李先生可能誤讀了這個「長」字,大概當成馬臉或驢臉了。

正是這個「鬢輕雙臉長」,呼應了「牡丹一夜經微雨」,所以才顯得嚼之有滋味,品之有所得。同時,我們還可以由此讀出「鳳凰相對盤金縷」的某些意味了:鳳凰相對是成雙之意,正好讓那女子無意中看到后,感覺到了自己的形單影隻,增添了離情別緒。所以,「牡丹一夜經微雨」,這女子一夜的思念和繡衣上的成雙鳳凰也有內在的關聯。

在詞尾有一句:「音信不歸來,社前雙燕回。」這就很明確了,春社之前,燕子都成雙成對地回來了,而遠行的離人遊子還沒有音訊。相思之情、孤寂之怨和前文的鳳凰相對、牡丹經雨已經互為表裡、渾然一體。

下面是這兩句:「畫樓相望久,欄外垂絲柳。」

畫樓,一般指富貴人家的高堂樓閣,因漆色鮮亮耀眼、圖案明麗如畫,故稱畫樓。李商隱有詩句云:「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這裡指的是閨樓。即那位相思女子的香閨樓閣。說溫飛卿善於從細處描寫主人公的身份和品位,這裡也是一例。

那衣綉雙鳳的女子站在畫樓邊,憑欄遠望。而欄杆之外,卻是一叢叢如煙的柳絲。

這裡又看到了柳樹。我們的溫飛卿先生就喜歡用這樣的形象和語彙。你看前面有「江上柳如煙」、「綠楊陌上多離別」、「柳絲裊娜春無力」等這樣的句子。到了這裡,柳樹的相思守望之意象再次發生作用。

不過,這裡的柳樹稍稍有些不同。這裡的柳樹不是種在江邊,不是在郊外的路邊,而是就種在畫樓前,護欄外,就在庭院中,天天可以看到。讀古人的詩章詞句,能看到那些王公大臣、書香門第或富庶之家的樓閣庭院常掩映於楊柳叢中。所以屢有「柳陰庭院」、「柳邊深院」、「柳邊池閣」、「柳色鎖重樓」、「飛絮繞香閣」、「飛絮入簾春夢重」這樣的詩語。秦觀《念奴嬌》「詠柳」說的也是「月榭花台,珠簾畫檻,幾處堆金縷」。

溫庭筠的這首《菩薩蠻》詞里,柳樹不僅是種在家中的庭院里,而且還正好是「絲絲垂柳」,是剛剛抽條泛青的如煙柳絲。想想看,在那春風和煦、鳥語花香的大好春日,空氣清澈澄明,太陽照得人暖洋洋的,欄外庭院中的絲絲垂柳懸在空中,在陽光照射下裊裊娜娜、飄飄蕩蕩,給人一種賞心悅目、慵倦舒坦、寧馨怡人的感覺,正如詩詞中所言:「欄外垂絲柳」、「搖漾春如線」。

這柳樹除了傳統的送別、勸留、相思之意以外,應當還有所象徵,那就是春天的好時光、好年華,就是這相思女子對時間流逝的一種嘆息,對愛人久出不歸的怨艾與惆悵,對年華不與、韶光易逝的某種感慨和焦慮。試問「春來何處最先知」,是數日之間猛然抽條吐綠、千條萬縷、披紛搖曳的柳絲柳線。在這特定的時節,偶爾憑欄一望,有誰會不為此景心靈一顫!「風絲漫裊」,「風遞遊絲時過墻」,「裊晴絲吹來庭院」,裊裊地,搖漾著,正是這「欄外垂絲柳」的景象。「欄外垂絲柳」和「江上柳如煙」的情境是一樣的,都是柳樹剛剛抽條泛新芽的光景。那種蔥蘢如煙、朦朧如霧的景象,正與女子的妙齡芳年相一致,春風裊裊地吹來,搖漾得像細細的若有若無的絲絲柳線一樣……

而以柳絲如煙形容春日時光,乃至隱喻妙齡女子,是傳統文學作品中屢見不鮮的。

《西廂記》第一本第一折《寄生草》中就有「東風搖曳垂楊線」,形容春風中搖曳的楊柳枝條。

《牡丹亭》「驚夢」中有「搖漾春如線」、「尋夢」之「一絲絲垂楊線」。

杜甫詩中有:「漏洩春光有柳條」。

毛滂詞有:「春態苗條先到柳」。

夏寫時在《「裊晴絲」三題》中認為,「裊晴絲,搖漾春如線」指的正是柳絲而不是別的。其實,湯顯祖熟讀《花間集》,評點《花間集》,常將「花間詞」中意境引入曲文。《花間集》就有「柳煙深」、「柳煙重」、「柳煙輕」等句。他尤其是對溫庭筠的詞青眼有加,深得其中三昧。溫庭筠有詩《題柳》:「楊柳千條拂面絲,綠煙金穗不勝吹」;其《菩薩蠻》之「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柳絲裊娜春無力」、「欄外垂絲柳」則更是詠柳的名句。所以這「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其實就是繼「花間詞」之餘韻又有所創新,寫春天庭院里的裊裊柳枝。

我們可以看看,《牡丹亭·遊園》中的這幾句唱詞:「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羞花閉月花愁顫。」這幾句唱腔優美,氣韻悠長,歷來受行家稱讚。

這讓我們想到了紅樓夢里黛玉聽《牡丹亭》唱詞一段,「……林黛玉聽了這兩句,不覺心動神搖。又聽道『你在幽閨自憐』等句,亦發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塊山子石上。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個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見古人詩中有『水流花謝兩無情』之句,再又有詞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之句,又兼方才所見《西廂記》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之句,都一時想起來,湊聚在一處。仔細忖度,不覺心痛神痴,眼中落淚。」

從溫庭筠的「畫樓相望久,欄外垂絲柳」、「柳絲裊娜春無力」,到王實甫《西廂記》的「東風搖曳垂楊線」、湯顯祖《牡丹亭》的「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再到《紅樓夢》里林黛玉讀《西廂記》、聽《牡丹亭》的意境,都彷彿有一脈相承、不絕如縷的內在意韻。

溫庭筠詞中夢幻般溫情、華麗、神秘、感傷、縹緲的唯美主義詞境,深深影響了後世的文學審美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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