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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 我回不去的家

北京,我回不去的家

------我是一個沒有剛需的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北京人,但北京的房價也無形地給我上了一課 ,在兩次與北京的房子失之交臂后,我絕對不會對那些對房價焦慮的年輕人說句:「決定你層次的不是房子,而是生活深度。」 我要說:「房子,可以支撐你的生活深度」

北京的房價又漲了,打開微信微博,鋪天蓋地這樣的標題。前些日子發表了篇關於賣北京房子的文章 , 許多朋友都給我留言探討北京的房,房價,以及我賣房的後果,那篇文章其實是兩年前的文章,文章大概內容寫的是,我1998年以20萬人民幣賣掉了北京的一間38平的學區房,這個房子在三年前能賣到600萬,在文章里我雄赳赳氣昂昂地說:「老娘才不後悔,老娘用當年賣房的錢出國學了一身本事,六百萬算個屁!」

說到這裡不禁要說下我的發小兒,我小時候的鄰居,在2015年初賣了比我的房子還小的學區房六百多萬,在南五環新修捷運的地段買了兩個三居室,當時這小子不知哪裡提早聽到這個消息,樓一開盤就三天三夜不睡去售樓處排隊。當機立斷,和她未婚妻用賣房子的錢一人買了一套三百來萬的三居室,到今天這兩套房的總額已經超出一千萬。當然是他小子走運,這天上哪塊雲彩有雨,是誰也說不準的事兒。我不禁又開始做夢,當年如果沒賣那個學區房,和發小一起行動,也就是說我今天的總資產也高於一千萬了。

我看著我上篇文章中巴爾扎克的話,我們倆都睡在我們的財產上面, 您睡在您的金子上,我睡在我的謀生工具上! ——巴爾扎克。 真是喜歡這句至理名言, 但好像以我這個故事說出去,怎麼沒有前兩年那麼硬氣了。我不是羨慕,也不是焦慮這個階層問題,我人在法國生活,這裡生活節奏極慢,大家的生活質量都差不多,就像我們的七八十年代,我已經在這種沒有攀比,優越的醫療保障,和毫無競爭的社會環境(請注意,要想知道這種社會環境對經濟的阻礙有多大,請看看法國的GDP和失業率就知道了,法國近些年的預算赤字占GDP的比例持續在4.4%以上,這和法國政治導向有關:法國主流政治思想是有錢人都是剝削者,要想強國就要像羅賓遜一樣劫富濟貧。而不是富人帶動窮人致富,這也是法國富人和法國的優秀人才流入國外市場的主要原因 。這裡我們先不分析法國經濟和 政治了)中學會不著急了。但是這半年從我自身發生的幾件事,讓我動搖了對房子的看法。因為我看到了這句至理名言在被殘酷的現實撞擊的時候,是多麼的不堪一擊。

如今的我已過了不惑之年,我的經歷和自己的個性讓我本來對物質的看法就很釋然。我這個從小情商不高又不夠聰明的女孩兒,唯一可以說是優點的,就是對自己的弱點瞭若指掌,所以我的志向十分現實——在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不依賴任何人的情況下,做自己喜歡的事而去謀生。 來法國的二十年後,我成為我的小家庭的經濟主力,就連老公的法國土著家庭和朋友也是很佩服 。特別是我做的事情是我深愛的藝術工作,時間地點自由掌握,一天能把工作時間控制到三到四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在法國的小鄉村,帶兩個娃兒,種菜 ,健身,寫稿,料理家務 。可以一邊工作,一邊慢慢地欣賞著歲月的靜好 。 可以說是那種悠悠然,與世無爭的有些出世的生活。

我這種有閑的法國田園式的生活,讓我的很多坐在北京頂尖豪華辦公樓里的外企高管的朋友都很稱讚,說起來他們的資產都是大多數人望塵莫及的 , 他們都可以移民,但因為老人不習慣,工作不允許,或其他種種原因 ,至少暫時還要堅守陣地。我呢,也從未想過放棄現有的生活方式。但世事難料,去年年底,一向身體很硬朗的父親,身體出了問題,雖然有弟弟在北京,但我的心一下不能那麼安然的享受我現有的生活了,我已經因為十幾年前母親的去世我沒能在身邊大受刺激,後悔自己的遠嫁。雖然父親身邊有弟弟 ,但父女連心,我開始整夜的失眠,心事重重。 一個失眠的夜晚,老公溫暖的手輕輕地從我的頭髮上擦過,我嚇了一跳,說:「你沒睡啊?」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幾秒鐘后,他溫柔地說:「我們回北京吧」。 我什麼也沒說,頓時淚崩。覺得有個這樣知你懂你愛你的人,什麼都不怕了。

這個回北京的決定下了,我們開始在和法國的招聘平台發簡歷,我本以為老公是法國人,又有在華工作的經驗應該很容易找到在北京的工作,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在兩個月內接到了十來個offer , 老公只接到兩個外省工作的offer 。後來分析起來, 可能是因為我有在法國外派的工作歷史和在法國自營公司的經驗,另外就是年齡緣故,老公年長我十歲,這個年齡在當今的職場上是絕對的弱勢。經過一輪的相互篩選,網上面試,我被國內一家和法國時尚媒體聯合成立的新媒體錄用,職位是藝術總監,正好和我這些年的工作有關,薪水是我現在在法國收入的兩倍多。

當我正暗喜著美滋滋地打著我的如意算盤時,新的問題出現了。我低估了北京的消費,在我的印象里,北京是可以用同一筆錢活得比法國大多數城市瀟洒多了的城市。當我們細算了一筆賬后,發現現實並不是如此,因為我不是給法國企業工作,所以要想讓孩子繼續接受法國教育,上法國學校,一切都要自費。所以兩個孩子的學費和食堂的午餐費用, 將由現在的每月九百元人民幣(不要吃驚,法國就這個價格,我的一個孩子上的還是私立國小)上升為一萬九千人民幣。我在網上查了下北京租房的費用, 我們2007年在北京三環租房的地帶的三居室已經從七千元漲到了一萬二,這還不算,這家公司只給我個人上醫療保險,但兩個孩子和老公的保險要自費。也就是說,我們每月不吃不喝,先要拿出近四萬元來支持這些基本費用。一看,我工資剩下的錢,還算夠吃喝和交通費用,但我看了下北京日常生活的基本價格,心裡又是一顫。一個大眾法國品牌的兒童麥片的價格是法國的四倍,一個我們每日飲用的法國產礦泉水的價格竟然是法國本土的八倍,連荷蘭產的牛奶(在法國是最便宜的)也是法國價格的數倍。我女兒多年的體育項目是馬術,這個價格在北京貴的驚人,還不算要搭上一天的時間去北京的郊區才能有馬術俱樂部。當然,我們可以改喝自來水,讓孩子入鄉隨俗地改吃油條,換個其他體育項目, 比如競走 , 也可以找個便宜些的私立學校,接受不繼續法語教育的風險。

我又在想,我這樣委曲求全地放棄現在的生活模式和生活標準,回北京工作,雖然滿足了自己和父親相聚的心愿,但是這個理由是否能說服我,不能給孩子更好的教育機會,讓我的孩子們告別他們熟悉的環境和朋友,放棄自己的愛好,去被動地接受新的生活環境的改變? 這樣是否有些自私呢 ? 我回來的目的是照顧父親,一個高薪職位的工作也就意味著我要給我的僱主創造出對得起我薪水的業績,這樣的工作,能給我多少剩餘時間和精力去照顧父親呢? 更不用說現在我的兩個孩子還小,他們是那麼的需要我。

冷靜下來,我不禁又想到當年賣掉的學區房了,也後悔2006年到2010年在北京工作期間沒有買房,其實那段時間有很多機會,手裡的錢絕對夠付個北京室內百十平米的房子的首付,我甚至看中了三環路上現在價值八百多萬的房子,(當時才一百五十萬),抱著既然在法國有家了,在北京買房就沒必要了的想法,措施了良機 。但是如果我現在擁有北京的一套房,我想我會義無反顧的接受這個工作回北京的,因為我知道,北京工作機會給我帶來的也許不止一套房的價值,但是沒有這第一套房子,我還真不敢賭上一把。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我要對我的原生家庭和現在的小家庭負責,我怕在哪個環節上會出現意外 。雖然我堅信我的下半生的生活軌跡不會因為多一套房有任何改變, 但北京的一套房會讓我在輕鬆的心情下,去面對很多可以用錢來解決的問題,和一份金錢可以帶來的安全感。

昨天和北京的閨蜜聊天,她也是北京土著,在北京二環路上有個三居室,是她的父母和姐姐到美國定居后,留給她的房子,價值上千萬。說到房價,她的一番話讓我觸動很大,她和我講,儘管住著二環路上價值上千萬的房子,每每聽到北京房價上漲,她並不開心。因為她的房子是住的,他們工作與孩子上學的位置都在房子的附近,而且他們世代生活在這裡,親切朋友都在北京城裡(這裡說的北京城裡還是老北京城的城裡,也就是二環里和附近),不逼急了不可能把房子賣了去遠郊或外地生活。她和老公都是普通公務員,兩個人的薪水加起來就一萬多,雖然工作比較輕鬆,但現在日子過的很緊,因為孩子的教育經費就佔了他們收入的一大部分,平時生活也是要不停地算計,她調侃地說自己是《北京千萬窮鬼》。我只能不停地勸慰她說:「好啦,你知足吧,像你這樣的北京人已經不錯了,有多少北京城裡的人,現在都在五環以外或更遠的地方生活,進趟城就和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你再看看那些背井離鄉,千辛萬苦來自外省,到北京創業的人們,努力了半輩子還買不了你的一間房。再想想,這個世界上會有多少人想做你這樣的千萬窮鬼呢,要把人類總和以一百人為基數,按財富排隊,你能站在第一位!」 我一邊說這些話一邊想,我擦,北京怎麼瘋狂到了這般田地 !

不知道閨蜜聽了我的一番話能否釋然些,我掛上電話,看著對面遠山上還未融化的積雪,心裡思念著北京的親人朋友,和這個熟悉又默生的城市,我回不去的家。

房子,能支撐你生活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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