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文喜：為什麼齊白石畫的白菜不是論棵賣？

柏文喜

柏文喜先生是企業資本聯盟副理事長、大中華購物中心聯盟主席助理，曾任正大/卜蜂集團、銅鑼灣集團、西部證券投行部（產業基金與直投等創新業務）、綠地房地產集團、晉商聯合投資高管。現任職中建一局集團有限公司。

有一則笑話，說是齊白石遇到一位賣菜的老農，齊白石開玩笑說要用自己的一幅白菜畫作來換老農的一車白菜。那老農當然不願意了，說，「你這個瘋老頭兒，想用你畫的一棵假白菜來換我的一車真白菜，怎麼可能？你那畫的白菜又不能吃！」

這則笑話是在嘲笑老農不識廬山真面目，不知道這個要用紙上畫的白菜來換他一車真白菜的老農是齊白石，不知道這幅紙上白菜的價值。

其實這個笑話也不可笑。為什麼呢？

因為就經濟學基本原理而言，一件物品的效用是來自於需求者的主觀評價。那個老農不懂藝術，更不認識齊白石，怎麼能夠懂得齊白石的一顆紙上畫的假白菜的藝術價值？在他看來，他自己種的白菜才更有價值。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價值的發現和體現需要恰當的市場基礎和交易對手，離開這個市場與交易對手就不能得到恰當的對價。伯牙鼓琴，奏高山流水之音，也只有鍾子期能夠欣賞。這一流傳千古的「高山流水覓知音」的故事同樣告訴我們，曲高則必然和寡，更需要找到能夠發現自己價值的交易對手和精準的受眾市場。

由此來看資本市場，因為私募市場、半公募市場和公募市場的准入條件、交易活躍度帶來的流動性差異，導致對於同一資產標的的估值就會產生較大的差異。

比如農村的房子，只能在集體成員內部之間交易，潛在的投資人和交易範圍都十分狹小，自然導致有需求的投資者和有能力的投資者都十分有限，估值就很難上去；而城市裡的房子，在不限購的情況下，只要有錢就可以購買，有需求的潛在投資人和和有購買能力的潛在投資人就是海量的，自然會導致房子估值的上升。所謂的限購政策，就是要從入市資格方面限制潛在投資者的數量和有購買能力的投資人的數量，自然就會導致交易活躍度的下降和總需求的減少，進而控制房價的過快上漲。

如果再輔之以相關的信貸、財稅政策，則又能夠從加大交易成本、降低財務槓桿方面進一步降低潛在投資人的潛在收益和藉助融資支持的購買能力。股票市場、資產證券化產品、債權、權證市場等也是如此，從私募、半公募到公募市場，由於市場層級的投資者准入條件、潛在投資者數量以及所聚集的投資者總體的投資能力的不同，帶來了不同的流動性和基於流動性差異而構建的不同的估值體系和交易活躍度。

即使是在同一資本市場內，同一標的資產除了基於流動性不同而造成的估值差異之外，不同區域的經濟發展速度和不同行業的發展前景、不同企業的發展能力也帶來了相應的成長溢價或減值因素，這些都會形成對資產估值的「升水」或者「貼水」係數。

另外，經濟運行的金融化程度越來越深、金融體系的貨幣再創造能力也越來越強，而凱恩斯經濟學思想導致的政府對經濟運行干預程度的加深也使得通脹常態化，導致超量的流通中貨幣（M2）對資產估值產生了進一步的推動。

一線城市和核心城市的房價，之所以能夠升到大家普遍感到很高的程度，以至於普通住宅的租售比在一線城市甚至驚人地超過了為世界所罕見的1000倍，除了貨幣超發因素的推動之外，人口與經濟活動向這些城市的集中也推動了需求和交易的活躍度，這才是現行房價得以支撐的基本因素，加之經濟長期向好和未來也相對樂觀的加持，帶來了房價的成長性溢價和樂觀性「升水」。而同一隻股票或者權益憑證在境內與境外資本市場的估值差異除了供需因素是差異形成的決定性基本因素之外，不同市場的流動性、交易活躍度則是重要的影響因素，而區域經濟、行業前景與企業自身發展能力又構成了相應的溢價或者減值因素。

綜上所述，同一資本市場內基於市場層級的不同，可以帶來估值體系的差異，同一標的資產也就可以在其中體現出價值差異來，而不同的資本市場間差異更是十分明顯。這樣就帶來了金融服務業最重要的盈利模式之一，就是制度套利和市場套利，也就是通過市場層級之間的估值差異和不同市場之間的估值差異來獲取差價收益。這就好比山東大蔥在產地的地頭交易，則是菜農與菜販之間的協議價格，這個價格類似於資本市場的私募價格；進入壽光市場或者北京的新發地、大鐘寺批發市場進行交易，則相當於進入了半公募市場，是一個面向全北京、全進行交易的批發市場的半公募價格；一旦大蔥能夠權益化、標準化、份額化和憑證化進入股票交易所進行交易或進行進入期貨、期權交易平台進行交易，則相當於形成了大蔥的公募市場價格。如果再將大蔥出口到日韓、歐美或者沙烏地阿拉伯，則是另外一個價格，相當於不同資本市場的價格。

回頭再來看看齊白石畫的白菜，為什麼不是和老農的白菜一樣論棵賣，而是按幅計價，也就是留白和題字、蓋章的部分也要付費？因為老農的白菜，菜幫、菜葉、菜心的品質、口感、品相、營養不同，對於吃白菜的人而言，不同部位的效用是不一樣的。有人只喜歡吃醋溜白菜幫，而有的人可能只喜歡吃菜心，那麼這些人是願意為自己的不同偏好付出不同的價錢的，這也是初到嶺南的北方人往往搞不懂廣東菜市場里的魚頭為什麼比魚肉更貴的原因。

相對於白菜和食用的魚，齊白石畫的白菜則是藝術品，作為水墨丹青的國畫藝術品，其留白、題款乃至用印，本來就是畫面謀篇布局的重要內容，是構成藝術美感的重要因素，其藝術性需要從畫面的整體性去欣賞，所以齊白石的白菜畫當然不能將畫面中的白菜論棵賣了。

排除贈送的因素，如果齊白石的畫應約而作，那麼潤筆費也就是和邀約人一對一達成的協議價格，類似於資本市場的私募價格；而如果是將一段時間的創作成果成批量拍賣給畫廊或者博物館、美術館，這個成交價格則類似於資本市場的半公募價格；而當這些畫作流入收藏和拍賣市場，則相當於進入了畫作的公募市場，其成交價就是公募價格了。

這三種價格之間的差異就是市場層級的差異。另外，齊白石的畫作如果是放在琉璃廠或者潘家園去賣，面對的則更多的是普通購買者和收藏者，其鑒賞和支付能力是相對有限的；如果是放在美術館或者專業畫廊去賣，面對的則可能更多的是專業人員和專業收藏者，其鑒賞和支付能力會高得多；如果是應約為特別喜歡他的畫作的巨賈或者皇家、沙烏地王室而作，則支付意願和能力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這就類似於不同資本市場之間的估值差異了。當然，假設全社會對齊白石畫作的鑒賞能力、水平和需求一直不變，那麼經濟發展和通貨膨脹又成了影響齊白石畫作價格變動的另一因素了。

由此看來，齊白石的畫作要賣出好價錢，第一不能賣給沒有藝術欣賞能力和支付能力的人，比如在老農眼裡齊白石畫的白菜真的不如自己的真白菜，即使論棵賣，那老農也不會要，也就是要選好交易對手和需求市場；第二要提升市場層級，把畫作展示給具有專業鑒賞能力和收藏能力的人、讓更多有支付能力的需求者來競爭出更好的價格來；第三，要針對具有更高對價能力的市場和需求，才能獲得更好的賣價。

從齊白石用白菜畫作來換真白菜而遭到老農拒絕的故事來看，若發生對牛彈琴的情況，就不要抱怨牛不對，而是彈琴人自己的問題，因為他選錯了受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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