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南特動情自述：我已嘗盡足球的酸甜苦辣

來源：《衛報》
作者：Donald McRae

導讀：

英格蘭業餘聯賽球隊比勒里基是前阿森納及利物浦邊鋒彭南特的最新落腳點，其職業生涯起起伏伏，高峰是隨利物浦出戰歐冠決賽，低谷則是因酒駕鋃鐺入獄。

埃塞克斯的傍晚時分，在褪色的陽光之中，彭南特接受了我們的採訪，他說：「我見證過其他足球人未曾見證過的事情。」我們坐在一條水泥長凳上，前面則是孕育著無數西漢姆青訓營男孩足球夢想的訓練場，而現在，那裡也是彭南特新東家的訓練場。比勒里基鎮在博斯蒂克超級聯賽征戰，該聯賽是半職業俱樂部征戰的聯賽，在英格蘭足球金字塔中處於第七級別。

彭南特曾經為阿森納及利物浦效力，英超首次先發就上演帽子戲法，也踢過歐冠及足總杯決賽，但這位34歲的邊鋒經歷了太多傷痛，早已將昔日的榮耀忘到腦後。彭南特說：「我在這兒感覺很不錯。這就是我的下一站，我已經嘗盡了足球能夠帶來的甜酸苦辣……有高峰，有低谷，當然也有不高不低的時段。我會將我以往的經驗奉獻給新的球隊。」

比勒里基對彭南特而言也是全新的經歷。他在諾丁漢蕭條的梅多斯區長大，3歲時，其母因患癌症去世；15歲時，以200萬英鎊的價格加盟阿森納，成為全英國最昂貴的20歲以下球員；其父因為販賣毒品鋃鐺入獄，他自己後來也曾被逮捕；他曾隨利物浦在2007年歐冠決賽於雅典奧林匹克球場對決米蘭，也曾為斯托克城、維岡競技以及伯里這樣的球隊踢球，甚至轉戰新加坡及印度聯賽。

歐冠決賽中彭南特對抗揚庫洛夫斯基

彭南特強調，加盟比勒里基對於上了年紀的他來說並非無奈的選擇，儘管人們總是埋怨他浪費了非凡天賦。6月份結束在希伯尼安的試訓后，彭南特表示：「不僅僅是希伯尼安，我也可以選擇去土耳其或者塞普勒斯聯賽，又或者回到印度及印尼聯賽。這絕對不是唯一一份邀請。就算我加盟土耳其或者塞普勒斯頂級聯賽球會，人們也不會感到驚訝。但當格倫-坦普林（比勒里基的富豪老闆兼主教練）向我發出邀請，我卻無法拒絕。在這裡，我也有機會嘗試執教，甚至出任主帥。」

或許很少有人能想象，彭南特將來會成為教練，因為2005年又一次因為酒駕被判入獄（為期3個月）給人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效力阿森納期間，他就屢屢因為紀律問題被質疑，租借伯明翰及2009-10賽季為西甲球會薩拉戈薩效力期間，更曾有過兩周只訓練3次還遲到的囧事。彭南特的私生活更是混亂不堪，跟多位模特春風一度的故事，也屢屢充斥著眾多小報的頭版頭條。

彭南特被判入獄后與經紀人安德魯面對媒體

現在，他在思考足球乃至人生時更具深度，也更加透徹。「毫無疑問，我會更加認真地對待一切，因為畢竟不能永遠踢下去。人必須成長，必須成為真正的男子漢，打理自己的事業，照料自己的家庭。很明顯，我犯過許多錯誤。但我當時太年輕，只知道尋求生活中的刺激。年紀輕輕就擁有那麼多錢，體驗到人生中的愉悅，卻無法承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作為公眾人物，我只顧自己享受，卻沒有意識到可能成為壞榜樣。但現在的我已經完全不同。」

媽媽離世成為決定彭南特生命的關鍵因素。「我自從3歲起就跟著老爸，他搬了多次家，換了多個女人，始終無法穩定下來。我是他4個孩子中年紀最大的，我還有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他們跟他們的媽媽一起住，只有我跟著老爸四處漂泊，他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的生命中沒有媽媽這個角色，我遭遇的問題有半數因為這個。我也沒有一位能夠穩定下來的老爸。10歲到15歲之間，我的生活發生了巨大變化。」

當年剛剛加盟阿森納時的彭南特

但就在這樣的混亂生活中，1999年，阿森納從諾茨郡將他簽下，時任諾茨郡主帥的阿勒代斯譴責北倫敦球會暗箱操作。這個早熟但卻無比脆弱的年輕人原本有機會得到救贖，但溫格的耐心沒有保持多久。數年後，彭南特在分析自己的阿森納生涯時，仍然對溫格稱讚有加：「在所有我合作過的教練當中，阿爾塞納對我的影響最大。從他那裡，我學到了很多小竅門。」

「但他並沒有真正給我機會。不過，阿爾塞納非常嚴格，一旦態度不夠端正，他就不會給你機會，而我的態度從來都是問題，這是我無法在阿森納走上正軌的重要原因。我在預備隊發揮出色，但他似乎對我失去了信任。好像不管我怎麼做，都無法再次贏得機會。要想在阿森納競爭位置真的很難，因為我們擁有很強的陣容，那可是不敗之師啊。我很自豪能夠每天和那支球隊一同訓練。」

阿森納對陣南安普頓，彭南特上演帽子戲法，那也是槍手49場聯賽不敗的開端

「你記得我為阿森納打進三球的那場比賽么？我們6-1大勝南安普頓的比賽（2003年5月，彭南特在上半場短短11分鐘內戴帽，那也是他為槍手奉獻的僅有的進球）？那是我首次為阿森納首發出戰英超，那場比賽真的很棒。」

他的帽子戲法標誌著槍手49場聯賽不敗的開端。而彭南特在與阿森納有合同在身的6年裡，總共得到12次出場機會。「完成帽子戲法之後，接下來那輪比賽我就坐上了替補席（2002-03賽季最後一輪，槍手4-0桑德蘭）。我本以為那會是個良好的開端，我將就此在阿森納大展拳腳。但願望並未實現，我越來越焦慮，逐漸喪失了興趣。我心想：沒機會了。」

被判入獄后被媒體追拍的彭南特

9個月後，也就是2005年1月，事情變得更加糟糕，原因是他的駕照被吊銷，那場事故導致他鋃鐺入獄。回憶起他如何在禁駕期開著賓士撞上燈柱，彭南特說：「沒錯，我開著車衝過了圍欄。家人不在身邊，我又太年輕，難免會犯錯誤。可那次犯錯讓我被判入獄。」

當我問他是否還記得監獄號碼，彭南特抬起頭說：「當然，MX7232，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監獄改變了我，並非所有人有過那樣的經歷，被捕入獄后又能夠站在歐冠決賽賽場。我沒有讓那段日子毀了我。」

2006年7月，貝尼特斯的利物浦引進了他，簽下為期4年的合同。彭南特回憶起被溫格助教帕特-萊斯質疑的往事，表示那件事對他有很大的刺激。「我將永遠銘記那件事。他（萊斯）對我的經紀人說：『他不會獲得成功的。』我不知道他的話是否刺激到我，又或者我的性格就是如此好勝。加盟利物浦后，我敲開過切爾西球門，還參加了歐冠決賽，我對經紀人說：『我想知道，帕特（萊斯）今晚是否看了我的比賽？』」

2007年歐冠決賽，利物浦不敵米蘭，彭南特和傑拉德失落退場

彭南特笑著說：「我效力斯托克城期間，也曾幾次對陣阿森納，又和帕特碰過面。我倆在不列顛尼亞球場見面時彼此有點冷漠。我們3-1取勝，我破門得分，然後沖向阿森納球迷聚集的看台慶祝。那一瞬間真的很過癮。帕特說我不會獲得成功而我則踢了歐冠決賽，還在對陣他的球隊時進球，那感覺非常美妙。」

然而，彭南特在利物浦的成功並沒有延續下去。「第一個賽季，我表現出色，利物浦也是我從小支持的球隊，所以能夠在心愛的球隊效力，我當然非常開心。我和拉法合作的轉折點發生在一次受傷。我的脛骨發生應力骨折，不得不接受手術，接下來那個賽季，我因此缺席3個月之久。傷愈復出后首戰，我在對陣維岡的比賽中表現糟糕，因為太渴望證明自己。那之後，我無法再次融進球隊。我渴望比賽，只要出場，我就會貢獻110%的力量，但如果無法出場，我就會消極應付，現在，我知道那樣做是錯誤的。」

效力利物浦時期的彭南特

彭南特希望走上教練崗位的抱負，源自他無球可踢時期的頓悟：「三年前，我曾經對自己說『沒機會了——一旦我選擇掛靴，一切都結束了。』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的領悟力會不斷提升。當你長期無球可踢，就會想『我是否能夠接受沒有足球的生活呢？答案再明顯不過。』你就會明白，自己多麼地思念隊友們，渴望重溫進球及勝利的感覺。如果能夠成為教練，至少還能夠留在足球圈內。這也是我需要的工作，因為退役后我也要繼續謀生。經歷那麼多之後，我有許多經驗可以跟小夥子們分享。」

今後是否會在比勒里基嘗試教練角色呢？「我相信會的。如果一切按照計劃進行，我們能夠連續升級，我的經驗和足球智商或許派得上用場。」

彭南特表示，自己將坦然面對黑人教練或者主帥將會遭遇的不平等待遇。「還要繼續拼搏下去，目前的狀況讓人有些傷感。但克里斯-休頓以及克里斯-鮑威爾的表現足以說明，極少數黑人教練也能夠做得跟其他人一樣好。休頓將布萊頓帶入英超，有多少主帥能夠達到這一成就？這真的很了不起。希望老闆們能夠更多地將視線投向黑人教練，希望我們能夠進一步證明，球隊的戰績和主帥的膚色無關。」

布萊頓主帥克里斯-休頓

「相對而言，低級別球隊反倒容易向黑人教練敞開大門。我們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確保球隊不斷取勝。身為黑人主帥，或許會比白人同行更加專註於自己的工作。但我現在還沒有走到那一步。目前，我要先繼續在比勒里基好好踢球。」

趁彭南特去更衣室換衣服，跟他一起行動的還有兩位前英超球員傑米-奧哈拉以及保羅-孔切斯基，我和球隊主席坦普林進行了交流。身兼老闆及主帥職務的坦普林重申他引進的明星球員將得到在球隊從教的機會。他表示：「我不會根據過去判斷任何人。我們都曾經經歷過低潮，必須經歷過磨難才能真正了解自己。我曾經經歷過魔鬼般的四個月（他動用自己的財富改造比勒里基之前，曾經陷入極度的抑鬱狀態）。傑梅因（彭南特）也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歷，但他現在非常棒。我是重生的基督徒，成功的商人，也很會判斷他人的性格。我不喜歡自大的傢伙，不喜歡擺爛的傢伙。」

彭南特在比勒里基對陣萊頓東方的季前賽中

坦普林堅信球隊能夠順利升級，而且將在5年內進入職業賽場。如此的雄心意味著這家位於埃塞克斯的俱樂部不得不面對對手球迷的譏諷，有傳聞稱，該隊每周要支付給球員3萬英鎊的薪酬。坦普林說：「這簡直是瞎扯。我們隊沒有人的周薪高於1000英鎊，甚至傑梅因也沒有超過。他在對陣西漢姆聯的友誼賽中完成首秀，而我們在那場比賽的上座人數創造歷史紀錄，達到4582人。傑梅因打進了一記漂亮球，頂級射術，精彩極了！」

彭南特自己則更加低調：「我只希望能夠幫助球隊，但也要面對壓力，畢竟我踢過英超，所有人都期待我每場比賽都能進兩球，每場比賽都能有驚世駭俗的表現。但我們的更衣室沒有類似的氣氛。我認識傑米、保羅以及凱文-福萊（曾經代表狼隊出戰英超比賽）已有多年，因此彼此間很容易產生化學效應。跟其他小夥子也一樣。不管是全職還是兼職球員，我知道他們其中一些是建築工人，但只要出場，我們就是一支球隊。如果誰敢偷懶，大家都會臭罵他一頓。我也不能倖免，我們都是平等的。」

代表狼隊出戰英超時的福萊

「我能回國踢球，家裡人都很開心，現在跟老爸也相處融洽。我們之間完全是正常的父子關係。自從他搬到諾丁漢后，現在過得很好，能夠自食其力。」

彭南特給我看了他的一處紋身，他讀出紋在右臂上的單詞：「在信念和運氣之間的某處，停留的是命運。」

如今，似乎正是命運將彭南特和比勒里基聯繫在一起。他壞笑著說：「是啊，但我不後悔來到這裡。我已經34歲，而不是24歲。沒有多少球員能夠一直在頂級聯賽效力。因此，這只是我足球生涯的又一條道路而已。我經歷了太多起起伏伏，但現在這條路完全是嶄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