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煩惱的不是炎熱,而是蚊子。當高溫遠去,秋涼沁身,不由「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時,一隻神秘而強悍的轟炸獨立大隊悄然出現。一點也沒有預兆,一瞬間(絕對是0.5秒以內),身體的一側自上而下的一陣刺痛,接著是奇癢,光亮處細察,腿上居然浮現5-6個紅疹。
如此兇猛的蚊子,古人為什麼賜予如此文縐縐的「蚊」字?多年來一直沒有參透。前年夏天馮川也一直苦於被蚊蟲叮咬不得眠。他在微博上說「被蚊子叮醒,睡不著只好開燈讀書。讀的是圖一這首英詩。因作者不熟,接下來又去查詢,才知道他就是道格拉斯的表哥。道格拉斯因與王爾德同性戀而為人熟知,也是詩人,詩的主題多是 Uranian 。這個詞不熟,於是又去查得(圖三)。一個蚊子,就可以逼得人不斷學習,古人又何須頭懸樑錐刺股?」我見之,便戲說道:「終於明白,蚊子何以稱蚊(文),在叮催人讀書啊!」
當然這僅僅是當下情景的戲說。
蚊子對皮膚的成片傷害往往在悄然無聲中迅速完成的。兇猛的蚊子連嗡嗡聲都沒有,就像瘋狗咬人也不作聲。如此無聲無息,難道是「文」的表現?顯然不是。蚊子最大的特徵是叮咬。英文蚊子一詞寫作mosquito,本義是飛行和叮咬。強悍的蚊子不需要停留,在飛行中直接飛針取血,揚長而去。蚊子如此富有機動性的攻擊性,早期槍炮製造者估計對此印象很深,所以把火槍(步槍)命名為musketry。這不由令人想起法國作家大仲馬的著名小說《三個火槍手》
蚊子的飛行與火炮射擊的飛行就這麼關聯。蚊子叮咬的傷口與火槍射擊的傷口或許存在著進一步的關聯。不管怎麼樣,蚊子吸血時留下的吐沫造成皮膚的紅腫,是蚊子造成傷害的基本證據。
回到漢字,我們繼續追問:蚊,何以從蟲,文聲?蚊,《說文解字》作「蟁」。齊衝天認為,蚊的古字從民,是取其眾多義,民與文在古音中經常可以互換(89-90)。如此是音的替換,那文也就沒什麼意義。但本人堅信替換,或者假借,即便主觀意識層面沒有意義,也存在著文化文化無意識的意義。因此,蚊中從文,而且流傳下來的這個字形,可能蘊含著某種歷史原型。
蚊的聲符為文,當然不是文化、文靜、文弱意義上的文。文的本義是紋。而紋,最初表示紋身,特別是成年禮上,青少年身上用刀劃開一條條血印,印上顏料,標識著進入成年世界。爽字從大(人的正面象形),從四個×,就是紋身符號。紋身時,皮膚會出現浮腫、發炎等癥狀。
紋身如此,那蚊子在身上的密集叮咬造成的浮腫和紅疹,豈不是也像紋身?對了!蚊子從蟲文聲,想必是重現了以蚊子(雌蚊)口喙內的一組針狀的器官,來做穿刺,所達到的紋身一樣的創面效果。紋身的歷史原型隱含著在「文」字中,造字時,有意無意的就把這層蘊含帶進其聲符。
嗡嗡叫的蚊子,來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