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壞人，達康書記！

大熱的電視劇《人民的名義》已經落下帷幕，這部劇火的不是玉面小生陸毅，而是雙眼皮兒達康書記。記得本劇剛剛播出的時候高書記開會討論對丁義珍市長「規」還是「拘」（雙規還是拘留）的問題，我當時信誓旦旦的對女朋友說壞人一定是達康書記，隨著劇情的不斷深入，達康書記的大公無私、心繫百姓、廉潔奉公、作風強硬，收到網民的如潮好評。我也差點路人轉粉，開始心疼只為GDP的達康書記，女朋友還因此多次恥笑我的走眼。我也開始困惑，一個專業律師的敏銳，怎麼可能錯看達康書記。思索良久之後我終於豁然開朗，達康書記確實是劇中最大的壞人。當然，要黑達康書記，還得靠一本書--劇中高育良書記多次提到的《萬曆十五年》， 而這本書里不得不談的一個人物，就是海瑞，剛正不阿、鐵面無私堪謂官員之典範。

海瑞-古怪的模範官僚，這是《萬曆十五年》中的目錄對海瑞的評價，我覺得很是中肯。作者黃仁宇老先生這樣描述：「海瑞從政二十多年的生活，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糾紛。他的信條和個性使他既被人尊重，也被人遺棄。這就是說，他雖然被人仰慕，但沒有人按照他的榜樣辦事。他的一生體現了一個有教養的讀書人服務於公眾而犧牲自我的精神，但這種精神的實際作用卻致為微薄。他可以和舞台上的英雄人物一樣，在情緒上激動大多數的觀眾；但是，當人們評論他的政治措施，卻不僅會意見分歧，而且分歧的程度極大。在各種爭執之中最容易找出的一個共通的結論，就是他的所作所為無法被接受為全體文官們辦事的準則。」

可能有人會疑問，大公無私、直言進諫不挺好嗎，為什麼不能作為官員的辦事準則。那麼就要說上一個小故事：嘉靖皇帝在四十多歲時，海瑞向嘉靖遞上了著名的奏章，奏章中指出皇帝是一個虛榮、殘忍、自私、多疑和愚蠢的君主，這幾十年的天子生涯完全是尸位素餐，其中最大膽的一句話是「蓋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意思就是全天下人早就對你不爽了。這還了得，嘉靖皇帝看完之後，暴跳如雷，連呼把海瑞抓起來不要讓他跑了。身邊近侍忙奏：皇上不必慌張，據說海瑞知道自己必死，已經買好了一口棺材等著您，他是肯定不會跑的。皇帝聽完，長嘆一聲，就此作罷。為何？因為海瑞已經把早早地打扮成為了一個大公無私，諍諫名聞天下的聖人形象。誰殺他，誰就是忠奸不分，昏庸無道；誰殺他，誰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傷天下士子之心。相信沒有一個皇帝會愚蠢到殺掉海瑞，來滿足海瑞一心期望成就的聖賢之名，而讓自己在歷史上遺臭萬年。從此海瑞可以為國為民之名，想罵誰就罵誰，他痛斥「舉朝之士，皆婦人也」。這種近乎以聖人自詡的處世方式，雖聚天下百姓之心，卻盡失滿朝文武之意。這位正直的官員，畢生精神之所寄，在於為國盡忠和為民服務。海瑞在他的作品里一再強調一個人做官，僅僅是取得了為國盡忠、為百姓辦事的機會，為士為官，應當排除一切利己的動機。

談到這裡，我彷彿看到了在常委會上痛斥貪腐的李達康書記，一心為公，毫不利己。在達康書記的邏輯里，為官一任，一定要造福一方，人民要幸福，就要提高GDP。換句話說，達康書記為了GDP，就是為了人民。所以，為了人民，達康書記必須要任用丁義珍，因為他能搞定招商，哪怕李達康早就 知道丁義珍到處宣傳自己是達康書記的化身；為了人民，達康書記可以下令趁大風廠大火順勢強拆以保證光明峰項目持續推進； 為了人民，達康書記當然不能成為裸官，所以理所當然歐陽菁要顧全大局配合離婚； 為了人民，達康書記必須繼續為官，王大路和易學習能力不濟，背黑鍋倒是可以；為了人民，達康書記避閑不舉親而選擇埋沒易學習......達康書記難道是真的是為了人民嗎，沙瑞金作為省委書記，他的政治敏銳遠勝於常人，一句話就點破了天機：達康書記太愛惜自己的羽毛。

達康書記是否心繫人民？是！但是用孫連城的懶政罵名成就了其愛民如子；

達康書記是否廉潔？是！但是用歐陽菁的貪腐為女兒罵名成就了其兩袖清風；

達康書記是否盡忠？是！但是用逼歐陽菁離婚成就了其非裸官的清名；

達康書記是否無私？是！但是用犧牲易學習成就其舉賢避親、不徇私情。

達康書記太當然委屈，他一心為了人民，為了GDP，為什麼最後壞人卻是他，難道他還不如貪腐的高書記。

達康書記就像海瑞一樣，永遠代表正義，代表人民，在他的眼裡，"舉朝之士，皆婦人也」。但是他不明白，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聖人，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義務去配合他幫助他成為聖人。就像光明區信訪局低矮的接待窗口，達康書記來了大罵孫連城懶政、心裡沒有裝著人民時，他是否回想起當初孫連城小心翼翼提出區里財政困難請求市裡幫助，但他無心了解、斷然拒絕孫連城時的神情。達康書記自己在懶政幹部學習班上說：無私者無畏呀！就是這樣一個無私無畏的領導者，出了問題有丁義珍、孫連城、易學習、王大路、歐陽菁挨個背鍋。達康書記的所有美譽都需要犧牲他身邊的人來成就。他大公至正、排除一切私利，但是卻坑了同事，坑了朋友，坑了愛人。我們都知道一個物理現象，離燈越近，燈越亮，物體的影子越黑越大。達康書記拚命愛惜自己的羽毛， 標榜自己的大公無私，雖在不斷抬高自己形象的光輝，同時也在不斷放大身邊人的污點。達康書記形象越光輝，身邊人的污點越大越明顯。古語云：人無完人，誰沒有一點小缺陷，離達康書記遠一點還好，瑕不掩瑜；離達康書記越近，污點被反襯的越黑越大，越容易被發現，最後只能情願或者不情願的燃燒自己，來鑄就達康書記的形象更輝更亮。

達康書記這種毫不利己，犧牲他人成就自己的處世方式，就像海瑞一樣，雖聚天下百姓之心，卻盡失滿朝文武之意。達康書記要求身邊的人都像他一樣聖人般標準要求自己，做不到就是懶就是政治思想有問題。老百姓雖然覺得達康書記是個好官，但是與他共事的人卻逃避唯恐不及。所以有了孫連城逃避現實、寄情宇宙之奧秘。丁義珍倒是勞心勞力不逃避，但是巧婦難為無米炊，為了成就領導的政績，最後燃燒了自己。

好人都會做，壞事找背鍋。

本劇最大的壞人，達康書記！

作者：聶誠臣，北京大成（武漢）律師事務所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