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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 張欣:狐步殺 ①

張 欣

張欣,江蘇人,生於北京。1969年應徵入伍,曾任衛生員、護士、文工團創作員,1984年轉業。1990年畢業於北京大學作家班。現任廣州市文藝創作研究院專業作家。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廣東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廣州市作家協會主席。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深喉》《不在梅邊在柳邊》《狐步殺》等。

小說以一起兇殺案的偵破為主線,描寫柳三郎、蘇立(蘇而已)、苞苞、端木哲的情感糾葛乃至愛恨情仇,以及公安刑偵員周槐序對蘇而已的愛慕之情。故事雲詭波譎、引人入勝。素以創作都市言情小說著稱的著名作家張欣,沉寂數載之後為我們奉獻的這部精彩力作,相信不會辜負讀者朋友們的閱讀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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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走糖。

鴛鴦是廣式茶餐廳特有的飲品,一半咖啡一半紅茶,一半是火焰另一半還是火焰。配合在一起是熊熊燃燒的口感。走糖是不加糖,走鹽是不加鹽,全走是不加蔥姜蒜。全走那還吃個什麼勁兒?泡麵不放調料包嗎?

經濟不景氣,茶餐廳的老闆娘蘆姨更加沒有表情,跟她拜的關公相貌彷彿。廣式茶餐廳都有挎大刀的關公彩雕,意在牛鬼蛇神不要進來。收款台有招財貓。店很舊了,一直說要裝修,好像也沒錢裝,黑麻麻的卡座伸手都可以撐住天花板,回頭客不離不棄。蘆姨說,懷舊?不好意思說省錢,當然懷舊啦,便宜味正而已。不裝修也就沒法提價,所以雲集著一票不景氣的人。

當然,周槐序除外,他其實是一個時尚青年,喝咖啡至少是星巴克,茶餐廳也得是永盈、表哥這一類香港人開的店。時代不同了,香港人也向大陸同胞低下了高貴的頭,先搞起了豪華版的茶餐廳,WiFi無限用。來到這種隨時會關張的老舊茶餐廳,主要是前輩忍叔喜歡這裡。

離分局近,抬腳即到。便宜就是硬道理。這是忍叔的價值觀。

槐序喝了一口鴛鴦,把粗笨的白瓷杯蹾回桌上,「全是共犯,我一個都不原諒。」他氣呼呼地說道。

忍叔喝的是檸檬茶,他永遠喝檸檬茶,冬天是熱檸,夏天是凍檸。蘆姨說,你都不悶嗎?忍叔目光祥和,微笑道,「白坐在這裡,你肯嗎?」言下之意是圖便宜買個座位。蘆姨白他一眼走了。對於這兩個便衣警察,蘆姨從來沒有好臉色,她兒子丟過一輛機車,報案了也沒有找到,於是得出警察都是飯桶的結論。禁摩都多久了?找回來又怎樣?她還是記仇。

忍叔哼了一聲,慢悠悠道,「你原諒人家,人家的人生就開出花來了。」

曹冬忍。這個人就是這樣,整天說些讓人頂心頂肺的風涼話。他老婆都說,好好說話你會死嗎?忍叔回她,他們死,好過我死。潛台詞是他心情不好會得癌。所以他升不上去,刑警老狗。他的徒弟都像「長二捆」,唰唰唰地飛上天,只有他剩下一張大蒜嘴。

槐序沒有說話,他常和忍叔搭檔辦案子,早就習慣他輕慢不屑的語氣。

忍叔清瘦,慢性胃炎,總是一副陰沉的表情,但目光中的疾惡如仇還是沒有消失殆盡。

最近發生的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個78歲的老幹部,痴呆症,但是身體非常健康。據說長壽都是和痴獃聯繫在一起的。他居然死在醫院的病房裡。不可思議,那麼安全的地方。對於老幹部之死,院方支支吾吾,老幹部的家屬和子女果斷報警。當時頭兒就特別囑咐大家把該帶的都帶上,估計心裡也是覺得老幹部的家屬和子女最難惹,必須讓他們抓不到任何把柄或說辭。結果每個部門都好多裝備,勘查車上坐滿了人,好像是去醫院大比武。

正經八百拉了警戒線。

老幹部姓王,住單人病房。護工是一個中年西北男人,不說話的時候表情凝重。人死了,他更加表情獃滯。這個人稱老嚴的人,第一時間被偵查員帶走作筆錄。

每個部門的工作都做得周到細緻。大家都戴好帽子、口罩、手套和腳套進病房幹活,拍照,甄別出物證。雖然大家心裡都明白十有八九是醫療事故,因為不像有不相干的人進來過,老王全身上下又無傷痕,神態是一種解脫后的坦然;但是醫患雙方無法對話,該做的事情就一件不能少。

老嚴一遍一遍地回憶,死者老王前一晚還好好的,兩個人看完電視,洗洗睡。半夜並沒有什麼動靜,不過老嚴也承認,雖然沒動靜但似乎有一隻手拍過他的額頭,他以為做夢,翻身又睡過去了。他的陪床緊靠著老王的病床,首尾的方向一致,估計老王曾經有過本能求救的信號。但是說這些都太遲了,待他早上六點打好水準備給老王洗臉時,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有經驗的醫生說,老王大致是凌晨3點至4點走的。

值班的醫生護士也有責任,但又可以證明,一晚上老王的病房並沒有按過急救燈,護工也沒有報告有何異樣。反而是其他危重病人忙得他們團團轉。

初步判斷,既不是自殺,也不是他殺。想要得到進一步的結論就要作屍體解剖。老王的老婆和兩個兒子以及兒媳商量了一陣,鐵青著臉同意了。

屍體被抬到本院的解剖科,由科里的大夫和法醫共同參與,以求結果公正。

忍叔掏出一盒紅雙喜牌香煙,小周便起身到茶水櫃處拿來一隻煙灰缸。茶餐廳另外一個特色是偶爾服務自理。蘆姨的臉色分明寫著:又沒有什麼消費,還差著服務生走來走去。

「可以結案了嗎?」小周望著忍叔問道。

「不知道。」

「根本問不出什麼來啊,就算我覺得他們是共犯。」

「人心案講的是道德,又不歸我們管。」忍叔的鼻子嘴巴一起冒出白煙,香煙頓時沒了半截,他說是企圖戒煙時落下的毛病,復吸就像報仇一樣。所以做不到的事情還是不要許願。

「死者家屬好像不肯罷休似的。」

「他們當然想敲醫院一筆。」

「扯皮啊?」

「一定的。」

兩人都不再作聲,煙霧環繞著。

周槐序是單眼皮男生,典型的五官端正,頭髮剃得很短,右側一邊的鬢角上方還剃出一道閃電的紋路,配合他小麥色的皮膚,外加兩成天然呆萌,還真是帥得驚動了黨中央。他一米八七的個子,一直堅持鐵人三項的訓練,六塊腹肌、人魚線什麼的都有,一眼看上去醒目標青。

小周的年輕不在於歲數,雖然已近而立,但眼中的世界只有黑白兩色。所以是早晨的陽光,燦爛通透。一個人,若是明了了這個世界大致的狀態是灰色,那得多老?多滄桑?像沒有朋友的忍叔。

雖然高大威猛,小周也有心細如絲的另一面。他第二次來到醫院之後,就發現了護工這個群體比較複雜,自成江湖。

首先是人物眾多,應該是大量的需求決定的。內部又分兩類人,一部分是病人自帶的,屬於生護,只佔少數;另一部分是護士長手下的護工隊伍,這個隊伍才是真正的生力軍。通常人們因為各種疾病住進醫院,一時間到哪去找有一些護理常識的保姆?求助科室理所當然,護工隊伍也就日益成熟。他們看似鬆散卻有無形的組織,有統一的價格,當然醫院要抽成,拿不到全額報酬。好處是熟護,知道醫院的各種規矩和門路,有欺生的本錢。

護士長並沒有時間管人,這樣就有一個熟護頭目上通下達。而具體到死者老王這個科室,熟護的頭目是護士長的遠房親戚,因為工傷跛足,幹不了重活只好做小頭目,吃點小錢。但他能量還蠻大,沾親帶故地招呼來好多人。這些人看上去並不怯場怕生,自在很多,可以互相照應,以院為家,跟城裡人的關係有點反客為主。生護的出路,要麼巴結熟護,請求指點;要麼搞不清狀況,處處碰壁。

老嚴是熟護這邊的人,但是剛來不久。

而且他接手老王才第三天。之前的男護工是生護,據說跟著老王5年了,陪著住院也有兩年上下。人稱老刀,不知是姓刀,還是臉上有一道疤痕的緣故。有疤痕就一定是刀疤嗎?這個想法曾經在小周的腦子裡一閃而過。當然這並不重要,只是便於記憶,尤其是對一個不曾謀面的人。老刀回老家四川了。

屍檢報告出來了,結果出人意料。

老王是急性腸壁壞死、穿孔、破裂大出血,整個腹腔都是屎。說白一點就是憋死的。後來,聽說解剖科的走廊惡臭了三天,氣味始終揮之不去。

跛足人說,老王生前的護理,有一項就是要用手給他摳大便,因為他有嚴重便秘,都是老刀做這件事。但是老刀因為工資的問題跟老王的兒子小王大吵了一架,就生氣說不幹了。本意是想拿住小王,逼其讓步。沒想到小王轉身找到跛足人,叫他另找一個護工。老刀當然生氣,兩天沒給老王摳大便,然後就走了。新接手的老嚴,是那種失去土地剛剛進城的農民,不怕苦活累活,就是大老爺們兒摳大便,自己過不了這一關,雖然戴一次性塑料手套,也不是一般男人能幹的活啊。於是也兩天沒摳,人就憋死了。

小周對跛足人道,「你這不是知道得挺清楚的嗎?為什麼不跟醫生說啊?」

跛足人道,「也沒有人問我啊。」

「也可以跟護士長說啊。」

不語。

護士長也說,這是太簡單的事了,如果我們知道這個情況,就會給老王灌腸,不至於搭上一條人命。

老王的家人對於這個結果非常憤怒,醫院這一頭當然是護理和管理上的責任,另一頭牽扯出護工這個群體的黑暗、複雜。可以說熟工部分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這件事,但是他們一律悶聲不響。就是仇富心理嘛,報復城裡人,情緒殺人嘛。一開始,小周覺得病人家屬悲憤交加,言重了。但是找熟護工一個一個了解案情,還真讓他無語。

科里有會議室,寬大的黑色實木桌椅,小周和忍叔並排而坐,面前攤著筆記本,神情嚴肅。隔著辦公桌,對面孤零零地坐著調查對象,應該有一種無形的心理威懾力。第一個正式談話的就是跛足人。

可他表現得很輕鬆,眼珠亂轉,嘴角還有一絲隱蔽的笑意。

問他老刀的情況,他說,這有什麼意義啊,難道找到四川去問他摳大便的事嗎?問他為什麼知情不報,他說,每天發生那麼多事,誰知道哪些該報,哪些不報?不按時給病人翻身就會長褥瘡,報不報?一次兩次死不了,但總有一天傷口會惡化感染,人也一樣死掉。還不是跟你們一樣,民不舉,官不究。

鄉里鄉親的,你就不怕老嚴吃官司?

怎樣?過失殺人啊?

而且你還連累了護士長,說不定要查你們這一塊兒到底怎麼回事。

怎樣?間接殺人啊?

小周一拍桌子,火道,你想怎樣?到底是誰在辦案子啊!人都死了,你們怎麼一點都不愧疚呢?

跛足人翻了個白眼,悶頭不語。

忍叔用眼神制止了小周。他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好像小周在和跛足人演對手戲似的。

後面進來的人,就是那些沾親帶故的熟護工,也是滿臉的諱莫如深,裝無辜、冷漠、沉默,看到別人家倒霉莫名驚喜的那種表情,關我屁事的死樣子等等。彷彿他們的人生充滿暗語和故事。對面的那兩個人才是傻瓜蛋。

這個社會,還有善良的勞動人民嗎?

一股咖喱特有的香味飄了過來,這讓小周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茶餐廳的壁掛電視正在插播新聞,有一段視屏觸目驚心,只見一個原配夫人把一桶汽油潑在小三身上,打火機一閃,當街爆出一個火球。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原配夫人幹完這事,歇腳一般地坐在馬路牙子上,喝下一瓶「毒卒」,然後口吐白沫,一邊失去意識,一邊亢奮地喋喋不休。因為拒絕救治,在急救室里,兩個警務人員還分別按住該夫人的左右手。

太過決絕,眾人已經忘記評判和譴責,統一的神情是傻掉。

隔了好一陣,只聽見忍叔咕咚喝了一口檸茶。

凝結的空間終於恢復了嘈雜。這樣的社會新聞已然是咖喱裡面的薄荷葉,絕配的談資。無論是食客還是服務生都有自己的感慨。女的一邊,大多認為應該把那個男的也燒死;男的一邊認為那麼神經質的女人怎麼可能不離婚?

半天不出聲的蘆姨突然一聲嘆息,熟人們都看著她等待高見,她欲言又止,又不願辜負大家,只得小聲又無奈道,「好多事,也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

忍叔咕咚一聲又喝了一口檸茶,抹了一把嘴對小周說道,「聽到沒有?不要相信你看到的。」

小周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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