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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謊,一定追不到女朋友嗎?

早高峰的捷運,精心打扮的姑娘被擠得如同修圖失敗,如果有個陌生男人穿過人山人海而來,撐開雙臂,守護你變形的罩杯,擋開周圍加班狗積攢了一星期的汗臭,再溫柔地對你說「寶貝,好久不見」,那你會不會在這個糟糕的工作日,變得有些開心起來?

然後。

啪啪啪啪啪。

是五個巴掌。

「看來你真不記得我了。我是你男朋友。」我捂著臉對姑娘說。

英國作家雷夫安說過,愛情從謊言開始,只有結束才真實。這話我只讀懂了前半句。我被姑娘打完臉,依然不肯離去。從上車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她,我相信一見鍾情,她是我無論如何也要騙到手的姑娘。

「說起來,那是我們的分手旅行。三年前吧。過得真快。當時......」

「鋪墊太長沒興趣。」姑娘說。

「你出車禍失憶。」

「梗用爛了。」

「失憶后出了車禍?」

「神經病啊!」

「那你想怎樣?」

「一句話抓住我。」

我伸出手去抓她的胳膊,藕段似的,柔軟又飽滿。周圍的乘客提醒我注意斷句、重音以及結合上下文的意思,姑娘並沒真讓我摸她。我當然知道,但我不管。到手的愛情,萬般不舍。

後來是捷運保安把我扭送出去的。

再次見到姑娘,是兩個月後。我每天刻意坐同一趟捷運,從車頭走到車尾,又從車尾走到車頭,有時候走不過去因為人實在太多。愛情不易。

所以當她出現在我眼前,我問她能不能補我兩個月的票錢。

她笑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她笑。

「有長進。」她說,「其實這兩個月我一直都在。這趟車的每一節,我們都一起呆過。」

「不可能。我怎麼沒發現?」

「我沒化妝。」她平靜地說著。

我覺得接下來不管接什麼話,都得死。空氣在車廂里足足凝固了三個站,人來人往,而我們逐漸靠在一起,越來越近。我不敢說話,喘氣都能碰到她的胸。

「繼續說我失憶的故事吧。」她先開了口。

「我瞎編的。」我說。

「沒關係。」

奇怪的姑娘。

「都不重要了。」我試圖撇開話題。

「為什麼不重要?」她的表情有點入戲。

「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那你還來找我幹嘛?」她無法自拔,「你說啊!你為什麼還來找我!說啊!」

有些感情無法自愈。我覺得眼前的姑娘一定是把我當成了別人。但,總比把我當成不存在要來得好。我想象了一下對方應該要有的口吻,摟住她的肩膀。我從未擁抱過一個姑娘,動作生硬,她沒有感到不適,反而把頭深埋進來。

「你忘了。」我說,「但我忘不掉。」

她哭得不能自已。

馬甜甜是我騙來的女朋友。我的表演拙劣,她卻心甘情願。

我一面帶著負罪感,一面爽快到不行。她只是單純地和我逢場作戲,沒有懷孕喜當爹的癥狀,也沒有問我借錢。她的腹部平坦結實,這種事情我第二天便在床上知曉。我驚訝於我們的合拍,又或者只是她經驗老道。當然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我並沒有資格原諒她。

她也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姑娘,凡事都依著我來,只花了一周時間就把我的喜好厭惡都摸得一清二楚。原本需要相互磨合的感情,一點潤滑油都不需要,還挺省事兒的。

我要是個傻逼,我會忍不住娶她。但我不是。

捷運不再是我們的,她說已經圓滿,然後丟了一把賓士車鑰匙給我。我不會開車。她問我是不是車禍以後得了汽車恐懼症?我按照我們的遊戲規則,認真點頭。於是我們去哪裡都步行,在走斷我兩條腿后,我說其實病情也沒那麼嚴重,我先試試坐副駕,沒準過段時間就好了。

她笑著載我去吃米其林,精緻到我沒吃飽。我問她要不要擼個串兒?她沒有拒絕。但當我們被羊肉味的煙霧裹挾,我才發覺,她身上看起來昂貴的衣服,對油膩有著天然的抗拒。我說咱們是不是換個地方?她說沒事,以前我們也常來。

馬甜甜說起謊來比我還要像真的。

或許一開始我才是那個被動的人,漸漸地對這種突然的幸福恐懼不已。馬甜甜的心裡始終藏著一個無法在一起的男人。可能她在此時此刻,仍舊和他有著割捨不斷的往來。她的工作在國貿,收入不錯,但也沒有好到開賓士吃米其林的地步,衣服和包看起來也都無法獨立負擔。

她從來不需要我買單,泰國的海水有點甜,土耳其的熱氣球很豐滿,我從未聽說過的在林霧間的酒店,柔軟纏綿的白色的床,可以讓我們陷在裡面。床邊通常有一瓶香檳,那是催情的毒藥。她紅著臉說謝謝你。

曾經,一定也有一個男人躺在她的身邊,對她說過同樣的話。馬甜甜活成了那個男人的模樣,而我活成了被提著線的木偶,活成了馬甜甜。

我喝了一口香檳,味道比我全身的衣服還要昂貴。

「你愛我嗎?」我問馬甜甜。

「愛啊。」她隨口說著。

「就愛我嗎?」

「從來都只有你。」

我不信。

因為我在她的錢包里,發現兩張周杰倫同名電影改編的音樂劇《不能說的秘密》的票,6月16日,湖北劇院。還真特么不能說。這絕對跟我毫無關係。所以當她請我去看現場的時候,我的內心在冷笑。她總是這樣,退而求其次,妄想我能把她從深淵裡拉扯出來。

這場耗時兩年精心打磨的音樂劇,在我眼裡消失不見。我只看到馬甜甜的側臉,在微笑,在傷心。她和我說百老匯托尼獎最佳導演John Rando的指導,當代著名小說家Marc Acito的改編,歡樂合唱團Glee的Zach Woodlee的編舞,讓路小雨和葉湘倫的愛情,別有一番浪漫。

愛情可真好。

「這裡二十多首周董的歌,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能背得出來。」她的眼眶裡全是淚,但該是為別人而流。

「你忘了,我是陳奕迅的粉。」我的話里沒有任何情緒,「我第一次見你,說的是好久不見。」

馬甜甜笑著搖搖頭,忽然對我唱起歌來,完全不顧旁邊觀眾的白眼。

「你說把愛漸漸放下會走更遠。」

耳熟。

「又何必去改變已走過的時間?」

歌詞從我嘴裡出來,沒有阻礙。

我怎麼會唱?

「這首不能說的秘密,你記得了!早知道那麼容易我幹嘛要買票,直接給你放CD就好。」馬甜甜擦掉鼻涕和眼淚,一臉開心。

我僵在原地。

什麼都記得了。我是馬甜甜的失憶男友,兜兜轉轉,又愛上了同一個姑娘。我們當初的愛情就跟現在一樣,一切都好,除了走到最後,只剩猜忌。我始終沒辦法明白,她收入與生活的不對稱。我每天都活在痛苦當中,卻不想探究,因為答案會殺人。

但其實,永遠躲在安全的地方,比死還要難熬。

「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你的秘密了嗎?是誰?」我還是沒忍住。

「有些秘密問出來,愛情就死了。」她的眉眼低垂。

「我想死得明白一點。」

馬甜甜沒有任何隱瞞。

「全球精選,正品特賣。」

「我當然是選擇原諒你。嗯?你剛才說了什麼?」這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我穿范思哲這季的最新款,開賓士吃米其林餐廳,拎驢牌包包噴雕家香水,腳蹬Prada護手霜連都是CPB,這一切都是唯品會給予我的,我愛TA。」

我現在才明白,當我開始懷疑馬甜甜的時候,愛情就已經結束了。馬甜甜不需要一個不相信她的我。

「你快走吧。」我說。

「不留我?」她有些詫異。

唯品會616年中大促也正是這個時間。錯過我沒關係,但錯過滿199減100,就真沒法挽回了。快走吧,我看著你走,想象你在身邊,在完全失去之前。」

她的雙腳生長在原地。

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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