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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戰略研究》∣作家談語言和語言生活

《語言戰略研究》2017年第1期

散心按語

高爾基說:語言是文學的第一要素。正如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一時代也有一時代之語言。文學作品是語言保持鮮活、傳承創新的重要載體。作家對語言的態度以及實踐探索,將影響全社會的語言風氣和語言品位。本期,我們邀請三位當代知名作家圍繞語言和語言生活發表觀點,或就文學探討語言,或以語言反觀文學,期待為語言研究帶來新的視角和啟示。

紀實語言小議

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趙瑜

大家知道,攝影是光影的藝術,美術是色彩的藝術,文學作品則是語言的藝術。沒有作家對語言的掌控運用,文學作品就無從誕生。文學作品好不好,頭一條要說語言好不好。

做小說寫散文,這一條很好理解,而初寫紀實文學的人,則容易輕視忽略,好像一寫紀實,便不能凸顯個人。其實,好的紀實文學,無論是敘述情節還是塑造人物,同樣需要依託作家的語言功力去完成。初學者包括一些老文友,最常見的問題,是把通訊報道的語言運用到紀實文學中來。有人從年輕寫到老,也沒有弄明白這一條,總是在紀實文學的寫作中,把自己當新聞記者使喚,對於文學語言重視不起來。這一點,成了讀者們詬病紀實文本的緣由之一。

作家運用個性化語言,

記者運用共性化語言。

作家運用民眾化語言,

記者運用公權化語言。

作家運用文藝化語言,

記者運用新聞化語言。

作家運用陌生化語言,

記者運用規則化語言。

如此一來,人們把通訊報道式的紀實作品,有意無意地排除在文學藝術之外,就是有道理的。

通訊報道的常用語言是個什麼樣子?評論家閻綱,把此類語言概括為新華體,十分精到。也就是說,作家要警惕乃至拒絕那種彷彿新華社發布通稿般的標準化語言,從而改善文藝作品的面貌,回歸文學本身。你看《史記》和《論語》,包括《夢溪筆談》,都不是奏摺,報告文學也最怕寫成公報。核心問題還是語言。而通訊報道在寫作時並不存在這一問題,既可以運用新華體,也可以運用通常化的公共語言。因為通訊報道往往是媒體意志的集中體現,並非記者獨有的聲音,署了作者姓名,也是職務行為,哪能由著記者性情肆意放歌或淺唱低吟呢?

我理解的新華體,從外表到實質,也就是官方話語系統,簡稱為官話。試想一部紀實文學,使用官話來完成,藝術效果還會好嗎?

冷靜想想,一位專職官員,平日進出廳堂,以講說官話為生,而下班回家之後,官腔官話就會自然減少乃至消失。一旦面對親朋老友,他還會真切地甩出幾個民間凡俗段子,以示親和,從根兒上體現人的本色。看看,官員尚且明白這一點,反觀一些知性作者,身無一官半職,卻使勁往官話上頭靠,這是為什麼?是不是反映了作者對官場的認同和嚮往呀?

作家進入非虛構寫作,要避免公共語言,運用自己的個性語言,與記者寫作通訊報道截然不同。例如,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這個句式,記者們、秘書們早已習以為常,熟練運用無妨。作家卻不宜這樣說話作文。是否可以這樣寫,那年,你上縣裡開會回來,咱村就分了地,同樣表述了三中全會以後這層意思,而且豐厚許多。我的體會,每當落筆疑難之際,請細心回味周邊平民聊天兒,學習他們是怎樣表述人間事變的。

作家乃凡人,卻又敏感而多思,面對同樣的人和事,總比常人感受多一些,細一些,深遠一些,落實在作品中的語言,本應該生動鮮活,豐富多義,而官話對於作家,只能構成心靈捆綁,這種限制時常暗藏於無形之中,致使作家窒息,也剝奪了紀實文學的生命。

從年輕朋友的報告文學看,習慣性地運用了不少新華體語言,其體貌特徵和通訊報道十分相近。時間一長,積重難返,作品缺失了人的本質力量,問題就嚴重了。

作家學習語言,不是一朝一夕的小事,而是一輩子的大事。還是那句老話:沒有好的語言,就沒有好的文藝作品,也就沒有優秀報告文學。好的語言,首先要說作家自己心中的話,越是寫紀實,越需要一個字,要言為心聲,說人話,寫真情,而不要官腔官話的新華體

語言的能量

當代著名作家李國文

Q革命那天,喝了點酒,有些亢奮,他的思想也迸跳起來了:造反?有趣,……來了一陣白盔白甲的革命黨,都拿著板刀,鋼鞭,炸彈,洋炮,三尖兩刃刀,鉤鐮槍,走過土谷祠,叫道,Q!同去同去!』」於是一同去。……(魯迅《阿Q正傳》第七章革命

同去同去,於是一同去同去,當然是看得懂、講得通的詞語。但一同去,可以;同去,按我的語感,讀起來有點彆扭,有點咬嘴。再則,也不見同時代別的作家使用,更不見諸當代作家的筆下,是個很生僻的詞。同去,乃文言文中的常用字,估計未必與紹興方言有關係,也排除其地方屬性。我還查了《現代漢語詞典》,凡與組合為同志」「同學」「同胞」「同僚」「同仁,或反過來的合同」「雷同」「共同」「陪同」「相同等詞語,悉皆名詞、副詞,無一為動詞者,所以,這個有悖於常規的同去,既不見古文,亦不見今文,大有可能是魯迅自己創造出來的。

也許他覺得文中簡略掉兩個,有點突兀,特地補上一句,於是一同去一同去就是同去,他為什麼要標這個新,立這個異呢?我想,這是人人都免不了要受到的時代影響。潮流總是具有強烈的裹挾力,即使巨人如魯迅者,也不能自外於五四運動這個大環境、大氣候,遑論其他?因五四而興的白話文運動具有自發性群眾運動的色彩。一方面是舊詞語尾大不掉,一方面是新詞語風起雲湧,既是一個互相磨合的時代,也是一個各顯其能的時代,自然,更是一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的嘗試和試驗時代。與同去類似的,還有起粟」「毒毒數詞,都是屬於大師不那麼成功的試驗。嗣後,魯迅在他的其他小說中,也沒有再用這些詞語。

即使用,也是沒有什麼關係的。讀者永遠比作者聰明,這是一個絕對真理。因為作者是一個人,讀者是無數人。作者寫出來的東西,他們懂,作者沒有寫出來的東西,他們也會懂。因為漢語的根,是漢字,而漢字的功能數千年來,經過無數人的使用,不斷豐富,其完善和完美的程度,真是臻於盡善盡美。因而她能夠接納一切成功的和不成功的試驗。成功的,留在那裡,不成功的,說不好經過一段歲月以後,就自動退出歷史舞台。

譬如同去1927年見諸北平的《晨報副鐫》,以後再也不見。而到了1930年以後,那時在上海從事文學活動的作家,在他們行文中,就時不時出現淡巴菰」「苦迭打」「煙絲披里純之類直接音譯過來的外來語,這些詞語也給那些作品,順便做了具有時代風雲的註腳,不也很好嗎?譬如一定要把義大利的佛羅倫薩,譯成翡冷翠,寫進自己的詩句里,那就必然想起詩人徐志摩,又回到那個摩登的浪漫年代。偶一為之,也無不妥。如果,當下有人還用翡冷翠,說明此公也太不合時宜了。前些日子,我想寫明代中葉任宰輔的三楊,翻閱明代李賢所著的《古穰雜錄摘抄》,其中一則筆記起句為士奇晚年泥愛其子。讀到這裡,頓覺泥愛二字眼生,查找辭書,遍覓不得。明代焦竑所著的《玉堂叢語》,也談到楊士奇泥愛這件事,題目為《惹溺》,這個惹溺,同樣也是稀見的,不載於當代出版的詞典。看來,任何民族的文字語言,都是處在不停變化發展的過程之中,一些新的詞語在產生,一些舊的詞語在消亡。泥愛惹溺,便是埋葬在古籍中,屬於骨灰級的古詞語。看似壽終正寢,其實也未必消亡,只是讀古籍的人不多,沒有本事化腐朽為神奇,使其再生罷了。

對某個詞語的斷然否定,輕易論斷,妄加非議,宣判死刑,都有把話說得太早之嫌。可以不喜歡,可以拒絕用,但不必封殺。一個新詞語的出現,自有其出現的需要,因而也就有其生存的空間。固然,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但這應該被視為正常的現象,只消想起朱熹的詩,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我們便懂得,對於那些不妥、不當,甚或不通、不懂的新詞語,恐怕還是要有一份雅量才好。

最近,英國的新版《牛津英語詞典》公布,2016年增加了約1500個新的詞語,包括脫歐公投之類像剛出籠饅頭那樣新鮮的流行詞,也收羅進去。這部詞典的特點是,只要收進了,便永不剔除,因此,此書年復一年的增厚,只好求助於電子版,其所收詞語的總數量,已達到將近82.9萬條。在當下網路用語不斷湧現,外來語打破頭地想爭得一席之地的環境下,新的辭彙肯定會有的,但能夠真正被認可進入詞典的依然有限。我想,這很大因素決定於漢語的巨大能量,其適應能力,包容能力,化解能力,自凈能力,是無窮無盡的。

語言,應該是一條流動的河,她要是停滯下來,就會變為一潭死水了。所以,提倡試驗,鼓勵創新,哪怕一些不成熟的嘗試,也不必當頭一棒,打倒在地再說。經過時間的沉澱,生者自生,滅者自滅,用不著黎明即起,洒掃庭除,為保衛語言的純潔性而殫精竭慮。古漢語從先秦開始,一直到五四新文化運動,告一段落,數千年來,沒有人感到有保衛其純潔的必要,她也照樣純潔。至於清代的乾隆開四庫館,對古籍大肆改竄刪削,銷毀禁絕,與語言文字無關,只是出自民族自卑心理的齷齪表演而已。文言文發展到唐詩、宋詞、元曲,到明末的小品文,已經達到極致的境界。就以明人張岱的《西湖夢尋》為例,其《湖心亭看雪》一篇,二百字,堪稱簡約凝練的範文。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無一字可去,無一字可易,這就是文人數千年磨鍊出來的絕頂功夫了。文言文作者經過漫長歲月里的苦苦追尋,在文章的開篇布局上,在意境的追求升華上,在詞語的精準擇用上,在文字的表現技法上,以及在聲韻、節奏、對仗、用典諸多方面的得心應手上,終於達到了一個空前嫻熟的程度。而近代白話文作者,假設以《阿Q正傳》為起始點,從1921年到2016年,只有不到百年。因此,不能,也不該苛求當代白話文作者,用白話文重寫一遍《湖心亭看雪》,能夠達到同樣精彩。甚至不禁懸想,那舟中人兩三粒而已,如何將其神韻用白話文表達出來,恐怕煞費苦心也不成的。這也不奇怪,即使將《金瓶梅》《紅樓夢》都囊括進來,僅僅五百年都不到的白話文寫作史,當然無法與資深的文言文相頡頏。站在歷史的門檻上,回顧近百年的歷程,白話文寫作恐怕還是處在蹣跚學步階段,連初唐景象都是說不上的,只有經過好多個五百年後,白話文才能蛹化為蝶,出現真正的寫作大師。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在《臨終的眼》里說過:我以為藝術家不是在一代人就可以造就出來的。先祖的血脈經過幾代人繼承下來,才能綻開一朵花。這是真知灼見。

語言,文學的基礎,語言的能量,是作家在拿捏上見本領的所在。作家好不好,看語言,作品行不行,更要看語言,所以說,語言是作家的命根子。這是老生常談,但具有真理,絕非套話。同是一副撲克牌,放在我們手裡,它只是一副牌而已,然而,放在魔術師手裡,它就會變出千奇百怪的戲法。語言,對於作家來講,也應該如此。玩得溜的,叫大師,玩不轉的,連小師也不是。上個世紀,我曾在《小說選刊》工作過一陣,幾乎讀遍了當時那些大師和小師的所有小說作品(長篇小說除外),那當然不是一樁美差,因為終究讀到好作品的機會,不是很多,而讀到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不好的作品,卻是大量的。因而也就體會到古人所言,味同嚼蠟」「不堪卒讀,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了。有的人,語言轟炸,讓你眼花繚亂,連氣都透不過來;有的人,生怕讀者不明白,你得陪著他不停地兜圈子;有的人,前言不搭后語,我是新潮我怕誰;有的人,與生活脫節,不知人間為何年……總而言之,不過糟蹋語言罷了。我也不懂某些作家同仁,為什麼偏要不吝筆墨,不把話說完說盡呢?令人直皺眉頭呢?

水墨畫家作畫,在一張宣紙上,灑上一小杯水,然後用筆蘸上幾滴淡墨,滴於正不停擴大受潮面積的宣紙上,任其洇染。漸淡漸淡以後,加上留白部分的襯托,若在下方,點綴上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一幅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的《湖心亭看雪》圖就問世了。至於那兩三粒人,就不必在畫面上出現了,這不畫之畫,用在小說上,不說之說,欲說不說,要比說了又說,說了還說,那效果可就大不一樣了。拙者所寫的一千字,落在巧者手裡,也許不到八百字,就把那一千字要說的意思,都表達了。不過,咱們國家的稿費,是以字數計酬的,這樣一來,減少數百字,可能要在人民幣的收入上,受到一點點影響,但是語言的質量提高了,語言的能量體現了,那還是值得的。

一個作家的文學才能,有其長必有其短,其作品自然也就有人說好的同時有人說差。評價各各不一的原因,是因為對文學的優劣,很難進行量化比較。我在《小說選刊》工作的時候,一個只是屬於我私人的讀稿習慣,比較關注語言。作家與作家比,比什麼呢?有人說比思想,有人說比真實,有人說比典型化,有人說比技巧,比來比去,人言人殊,很難分出高低。唯有語言,具有量化可能。雖然也不甚可靠,第一,不大容易做到統計學上的精確;第二,一篇兩篇作品,不足以概括作者的全貌。所以,秘而不宣,只是私下的看法。

現在,我也不寫小說了,更不選小說了,說出來也就無所顧忌了。當時,我的職業是讀小說,啖飯之道,苦樂其中。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若讀到熟人的作品,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尤其讀到文中略知一二的細節,也會發出會心一笑;若讀到陌生人的作品,有擊節嘆賞的時候,也有遺憾再三的時候。通常,我不大容易受到別人的影響,倒不是我多麼高明,只是多年以來環境改變性格的結果,好逆向思維,不輕易從眾。所以,我選小說,還是從作品的語言入手。

一是注意詞語的重複出現頻率,一開始也許會忽略,老在你眼下跳出來,就要警惕了。如果不是這個作家詞窮語拙、囊中羞澀,那就是疏於推敲、倉促成章了。

二是關注作品中新鮮的、流行的、市面上常掛在人們口頭上的詞語。有,還是沒有?有,說明這位作家活在當代;沒有,當然不能認定這位作家遠離現實。但語言,卻是最能體現出時代感的文字元號,這點文學修養都不具備,大概是需要補課了。

三是看作家對於古早詞語的使用上,是否準確到位,是否恰到好處。既可以看出作家的學養,也可以看出作家駕馭文字的能力。我是這樣要求別人的,自然我也應該這樣要求自己。也許做不到,我會努力。

征訂啟事

《語言戰略研究》2017年征訂工作已經開始,歡迎各界人士及單位訂閱。全年6期114元(微店另收12元快遞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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