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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對狗開槍。那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

25歲的菲爾·克萊結束了在伊拉克曾經最暴力的安巴爾省的13個月的派遣期,回到紐約。掙扎了一段時間,他開始寫下日後發展成同名小說集並斬獲美國國家圖書獎的《重新派遣》中的第一句:「我們對狗開槍。那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

文|索馬利亞

編輯|季藝

這個地獄反而有其尊嚴

2010年,作家傑夫·戴爾在《衛報》上宣告「偉大的戰爭文學」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如今我們對於戰爭的理解都是來自新聞。「如果說曾經有一個時代,歷史事件中的那些人類故事能夠被小說吸收、闡釋(《戰爭與和平》是一個最極致的例子),那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了。」

在這篇文章發表的兩年前,25歲的菲爾·克萊結束了在伊拉克曾經最暴力的安巴爾省的13個月的派遣期,回到紐約。掙扎了一段時間,他開始寫下日後發展成同名小說集並斬獲美國國家圖書獎的《重新派遣》中的第一句:「我們對狗開槍。那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

菲爾·克萊

從結果來看,他很可能不會鳥戴爾(可以說是武斷)的判斷,更不會鳥後者在那篇文章甩的書單里,將邁克爾·赫爾(Michael Herr)的非虛構作品《派遣》(Dispatches)排在蒂姆·奧布萊恩、羅伯特·斯通等人的虛構作品的前面——至少,平心而論,奧布萊恩的《士兵的重負》幾乎往越戰那代人的心裡扔了無數的手榴彈,讓他們哪怕以自身鮮血的代價都要和荒誕的戰爭撇清干係。書中那句,「我是個懦夫。我加入了那場戰爭。」(I was a coward.I went to the war.)將被歷史扶正,成為那個時代最煽動的墓志銘。

克萊一邊繼續學業,一邊繼續寫那個退役老兵殺狗的故事:在伊拉克殺狗是必須,因為狗有食腐傳播疫情的危險;但拿槍對著自己家病得奄奄一息的狗就是另外一回事兒,雖然「你」對如何讓對方(包括一條狗)快速死去的彈道原理了如指掌,但「你」還是只能一個人站在暮色中,不知道如何面對那具你曾經珍視的屍體;或者在和「妻子」去「無所不有」的美利堅的商場購物時,「你走進狹小的試衣間。你把門關上,然後你就再也不願打開它」。

說到底,在小說面前,(戰爭)新聞提供的,不過是「未經解釋的」材料和數據,哪怕這些材料再堅實、再專業,都無法解釋那些士兵的夢魘,他們不願意打開更衣室的門或者決定重返戰場的反常決定,或者說無法解釋什麼叫「膀胱壓力指數」(high pucker factor,越戰美軍俚語,也叫高恐慌指數,指的是一個人恐慌的程度)是什麼,同樣也無法解釋出生於天主教家庭的克萊結束自願派遣回國后的那種梳理。

「戰爭是地獄,」蒂姆·奧布萊恩說過,「但這未道盡哪怕是一半的事實,因為戰爭是秘密是恐怖是冒險是勇氣是發現是神聖是悔恨是失望是渴望是愛戰爭是骯髒的戰爭是恐怖的戰爭令人熱血沸騰戰爭是苦役戰爭讓你變成一個男人戰爭讓你死去。」

《重新派遣》中文版封面

克萊今年5月初訪問了,他也將自己珍愛的奧布萊恩的這段話分享給了的讀者。但我刻薄地想,在一個盛產不及格的戰爭文學的國度里,應該很少有人能第一時間明白這些形容詞方陣對戰爭寫作的拒絕。克萊發現自己要面對的正是一個內部極度衝突的戰爭書寫傳統中,一個真實的戰爭故事——可能是奧布萊恩說的「人們無法相信的故事」,因為人們最難忍受的部分往往是真實的,而那些人們能接受的正常部分往往是虛假的。

戰爭故事也可以是日後為納粹挪用的恩內斯特·榮格所描述的那種超然的狀態,士兵的肉體擺脫了恐懼的牽絆,「你必須跳動、伸展身體,就好像是在跳一場芭蕾舞……我能看到那些死者,但心無恐懼——幾乎每走一步我都要從他們身上跨過去……」

戰爭故事也可以有殉道者般的悲壯,就像克萊在書中的《火窯中的祈禱》中引用的威爾弗雷德·歐文(Wilfred Owen)的詩句,當後者在負責訓練那些毫無作戰經驗的新兵時,他將他們想象成耶穌:「昨天我工作了十四個小時——教耶穌如何一次次舉起他的十字架,如何調整他的冠冕,在最終止步前不感到口渴。我參加他的晚餐會,確保無人抱怨;我檢視他的雙腳,確保它們配得上那長釘。」

戰爭故事也可以是福特·馬克多斯·福特筆下的「無聊」:「國王陛下武裝部隊的任何一個倖存下來的士兵都不會不記得那些看起來是無止盡的時間——時間本身靜止了,這就是血腥的戰爭真實的畫面。」

《重新派遣》的12篇小說,正是向這些戰爭文學的傳統(也是重擔)發起挑戰:和以往的英雄主義敘事模式適用的戰爭不同的是,后生化武器時代的伊拉克戰爭讓「勇敢」「正義」的概念和區別都變得無力——就如克萊和很多和他一樣的士兵是「自願」被派遣去伊拉克的,他們自己往往也無法面對這種對國家的忠誠和自身反戰立場的衝突。

讀完全書,你覺得人類歷史上戰爭的情緒都被包含其中,但更多的是,在那麼短的瞬間里有那麼多矛盾對立的情緒一齊呼嘯而過:悲壯、超然、靜止、歇斯底里或者無聊,像失控的控訴,被作者無懈可擊的敘述能力一步步推向那讓人無法承受的真實地帶。全書使用的第一人稱視角,向讀者允諾了一種私人化的理解——「我」就在伊拉克戰場上,我們沒有必要繞彎子分析戰爭和軍事形勢,你只要看看我每天每一秒都要面對的地獄:

從為戰友擔下殺人事實的准下士,到徒勞地和「查理連」(C連)某個班嗜血的虛無主義作戰的隨軍牧師;從用最下流的猥褻辱罵戰術和「叛軍」作戰、最終被自己的心理黑洞吞噬的退伍軍人,到固執地想要知道自己往10公里以南發射的一枚炮彈製造的屍體到底是什麼樣子卻被拒的炮兵……

但這些故事都構建在無解的矛盾和絕對的反差之上,這讓小說幾乎無意去觸及「善」、「幸福」、「救贖」的概念,我們幾乎被置於一個存在主義者被戰爭直接拋入的地獄。在其中,友愛從目的上來說幾乎不可能,「你對這些人(戰友)懷有兄弟情,然後你將他們帶到一個地方(戰場),摧毀你所深愛的東西。」 ——克萊的一個在伊拉克擔任指揮官的朋友對他這麼說過。

純粹的恐懼也幾乎不可能,因為你永遠被福特所描述的「無聊」所干擾:「有人說戰場是99%的純粹無聊加上1%的極度恐懼,他們一定沒在伊拉克當過軍警。在路上的每分每秒我都心驚膽戰。也許算不上極度恐懼——那得等到炸彈爆炸時。但至少是無聊加輕度恐懼。所以,總的來說是50%的無聊加49%的正常恐懼——你覺得自己隨時可能死掉,而這個國家的每個人都想殺了你。」(《行動報告》)

行善在某種程度上也不可能,《補充命令》一篇中,一等兵戴爾開槍后又迅速用自己的急救包去救治被他一槍打中臉的伊拉克叛軍。而在幾段之後,當我們終於解救了被伊拉克叛軍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伊拉克軍警和戰士時,我注意到,「我們端著M4衝進去的時候,他們眼裡沒有喜悅的淚水,他們其實已經死了。我們對他們進行急救,把他們運送到基地,此後他們只得活下去。」

故鄉(祖國)此刻也比任何時候都要遙遠:「在我所有朋友眼中,『那個陸戰隊的』成了我的代名詞。」(《除非傷在該死的胸口》)「『你們中間有誰覺得,』我問參加星期日彌撒的一小群陸戰隊員,『當你回到美國時,普通民眾無法理解你們的經歷?』幾隻手舉了起來。」(《火窯中的祈禱》)

我們也可能會注意到整本書的篇目安排有一種向中心收縮的趨勢,像是慢慢捏緊的拳頭又逐漸鬆開。《火窯中的祈禱》和《心理戰》從氣質上是最接近悲劇的兩篇,也剛好被置於全書的中心。《火窯中的祈禱》一篇中,新兵藤田的死,開啟了查理連(C連)某個班的嗜血「自殺傾向」(追悼會上,連長試圖用「讓那幫狗娘養的血債血償」),但藤田的死因卻是因為下流的戰術:那個班為了重回交火排行榜首,決定主動尋找敵人,他們會讓士兵脫得只剩下內褲和頭盔,在叛軍藏匿之所附近的屋頂做開合跳,以吸引敵軍的炮火。而藤田之所以被抽中,是因為「蒂托羅中士會讓新兵們用石頭剪刀布決定誰上」,而藤田是個脾氣好的、「甘心接受遊戲規則的」新兵……

如此令人不寒而慄的無意義,也在奧布萊恩的《士兵的重負》里出現過,某個越戰故事裡那個綽號叫「檸檬」(Kurt Lemon)的士兵,上一秒還在和戰友說笑話,下一秒就被炮彈炸到一棵樹上。而奧布萊恩必須和戰友詹森爬上樹去收拾檸檬的屍體,在他們一邊將檸檬的肢體碎塊往樹下扔時,詹森一邊唱著《檸檬樹》……

儘管如此,在所有的戰爭故事都要直面的虛無的誘惑面前,作者仍在這些無法承受的自我吞噬的瞬間尋找意義,所以才會有那個隨軍牧師在日記里的痛苦觀察:「我以為戰爭中至少會湧現高尚……但我看到的大多是平凡的人,想要行善,卻無情地被現實擊潰。因為恐懼,因為無力抑制自己的憤怒……他們渴望變得比環境更強硬,因此也更為殘忍 。」

或者說,比起消費主義的美國本土,這個地獄反而有其尊嚴,因為它至少讓人開始擔心自己受到報應:「然而,我感覺這片土地比我們的家鄉更為神聖。貪食、肥胖、過度消費、享樂主義者的天堂,在那裡我們對自己的缺點視而不見。而至少在伊拉克,我羅德里格斯至少會莊重地為下地獄而憂慮。」

或者也因為,在這種被單調的意義(「製造屍體」)所統轄的空間里,基於共同語言(比如外人無從進入的軍隊的縮略語、俚語和黃色笑話)和共同命運的友誼,最無法被解構的部分是一個人冒著槍林彈雨去救治隊友的(本能)行為背後的確信。比如說,《我的伊戰》中,我在經歷戰友陣亡后選擇重新派遣,因為「戰死」表明他們已經傾其所有,「負傷」意味著我使命未竟。(That KIA means they gave everything .That WIA means i didn't. )

如果只停留在這樣的悲壯情緒里,那仍無法抵達那令人無法承受的真相。《士兵的重負》中的一個故事,一個士兵撲到手榴彈上去拯救自己的兩個同伴,結果三個人都死了。臨死之前其中一個人問那個失敗的拯救者,你為什麼要撲到炸彈上去。那個勇敢的人說:「對不起,夥計,可這是我的故事。」

在《肉體》這一篇中,我們也被迫在類似這樣的「故事」面前閉嘴。「我」作為一個殮葬部門的士兵,和G下士一起去收拾敵人的屍體。很多時候,你都希望屍體上帶著一些個人性的物品,身份證件,或者是超聲檢查圖,或者是自殺遺書什麼的。但那具屍體上什麼也沒有,但死者的兩手似乎緊攥著什麼——我們對這具敵人的屍體開始有了一種敬畏和期待。

「我們必須很小心地將掌心裡的物件取出來。G下士左手,我右手。『小心,』他說,『小心,小心,小心。』他像是在對自己說。

……

幾天之後,我們一起在餐廳門外抽煙時,我們說起了那具被處理的屍體, G下士說『那人當時完全可以抓住任何東西』。」

是的,為什麼那個人手裡只是抓住兩塊毫無意義的、幾乎是令人氣餒的石頭呢。這就是小說該閉嘴的地方,但卻是真實降臨之處,「對不起,夥計,可這是我的故事。」

本文作者索馬利亞,選自公眾號「人物」,特此致謝。

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小說處女作

2014年 美國國家圖書獎小說獎

《重新派遣》是菲爾·克萊獲得國家圖書獎的處女作,這十二篇短篇小說主題高度統一,關注身處或者業已離開伊拉克(阿富汗)戰場的美軍的生存狀態。他們地獄般的戰場經歷讓他們無法面對生命、重回日常生活。

菲爾·克萊尖銳地刺入了伊戰中不同角色的心理世界,他們中有普通大兵、殮葬部門的士兵、上士、心理戰士兵、隨軍牧師。幾乎無一例外,他們漠然地厭惡戰爭,又無法擺脫嗜血的軍隊榮譽;他們的信念來自荒誕的敵我設定和想象,在對自身扮演的角色充滿羞恥的同時,對敵人帶著陌生而恐懼的疏離感。

在這些裹挾著血腥、愧疚、恐懼、無助,甚至信念的故事裡,有選擇槍殺家中病危的狗的退伍士兵,因為他已習慣槍殺伊拉克那些食腐的狗(《重新派遣》);有為了讓戰友擺脫殺人夢魘,承擔不屬於自身的罪責的下士(《行動報告》);有不得不接受上級的盲目決策,用棒球比賽改造伊拉克國民精神的外事官員(《金錢作為一種武器系統》);還有試圖用《聖經》來絕望對抗軍營躁狂的虛無傾向的天主教牧師(《窯中的祈禱》);還有要為自己不堪的褻瀆行為心理贖罪的「戰地英雄」(《心理戰》)……

克萊用辛辣又犀利的語言,刻畫了戰爭對士兵肉體和靈魂的雙重屠戮,也記錄了士兵們在荒誕與恐怖中尋求意義的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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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 yidianzixun 提供 原文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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