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形：契約》導演：我想把人嚇出翔來

從 1979《異形》問世至今，該系列跨入了第 38 個年頭，也迎來了第六部電影——《異形 · 契約》。

導演雷德利 · 斯科特可以說是英國在世導演中最偉大的其中一位，他相當高產，作品風格獨特前衛，其中像《異形》、《銀翼殺手》、《末路狂花》和《角鬥士》等都代表了一個時代。

他最近的一部電影，2015 年馬特 · 達蒙主演的《火星救援》，創下了他個人最好的票房成績，全球攬下 6 億 3000 萬美元，並在沒有歸類為喜劇或音樂劇的情況下獲得了金球獎最佳喜劇 / 音樂類電影。

老爺子年底即將步入 80 歲，但依然潛心工作，很少露面。因為要配合宣傳，我們終於又看到他新的採訪。

從採訪中，可以看出他對《異形》電影與女性英雄角色的鐘愛，對實景拍攝的執著，對電影的理解與熱愛，以及對已故的弟弟托尼 · 斯科特的思念。

作者：Tim Lewis

編譯：阿拎

1970 年代，當《異形》的劇本在好萊塢傳閱時，斯科特發現他在導演人選上排在第五位。這位英國導演當時還是個新人，只拍過一部背景為拿破崙戰爭時期的《決鬥的人》（1977）。

他記得十分清楚，他花一小時 15 分鐘快速瀏覽完劇本后，等了 4 個小時，等好萊塢那邊的工作人員起床，告訴他們："是的，我願意拍。"

"我當時很緊張，因為我知道在我前面還有別人，包括羅伯特 · 奧特曼（美國導演，代表作《高斯福莊園》）——他們找他的理由很奇怪。但我腦子裡一直有個聲音在說：『該死！我知道該怎麼拍。』"

《異形》（1979）女主角雷普利（西格妮 · 韋弗飾）

斯科特讀到的那一版劇本里，宇宙飛船上全是男性船員，但後來 20 世紀福克斯改變主意，將其中兩個角色換成了女性，包括艾倫 · 雷普利，也就是船上最後的倖存者。

斯科特說，他們很晚才開始找雷普利的演員。"開拍前兩個星期，我們還沒找到。然後有人——我記得是沃倫 · 比蒂——來跟我說：『有個女的，在外百老匯，叫西格妮 · 韋弗，你該和她見見，非常有趣。』於是我給她打電話，又去了紐約。

"她走進來時，我看她肯定有 1 米 98，加上頭髮蓬鬆，怎麼也得有個 2 米 2。而我就像個小矮人。我跟她吃了晚飯，事情就敲定了。"

老爺子真會開玩笑，事實上，韋弗的身高是 1 米 82。當然，她確實比較高，老爺子只有 1 米 74

這次見面十分順利，但他倆顯然都沒想到，雷普利會成為一個標誌性的女英雄。"我沒想到。"斯科特說。"雖然電影上映后，我說：『噢，那是，必須的。』但我其實從來沒想過。"

從那以後，女性主演就成了斯科特電影的一大亮點。有的非常成功，最突出的要數《末路狂花》，斯科特讓吉娜 · 戴維斯和蘇珊 · 薩拉登演繹了兩名普通女子不普通的逃亡故事，一下就獲得三項奧斯卡提名（其中最佳原創劇本獲獎），也是斯科特第一次提名最佳導演。

當然，也有不那麼成功的，比如黛米 · 摩爾主演的 1997 年電影《魔鬼女大兵》。

闊別多年，當斯科特在 2012 年再次回到《異形》系列的導演位置上，他在前傳《普羅米修斯》里也沿用了女英雄元素。他選擇瑞典演員勞米 · 拉佩斯來飾演考古學家伊麗莎白 · 肖博士，並讓她生下了一隻異形。

在《異形：契約》中，女主角丹尼爾斯成了雷普利的精神繼承人，由《神奇動物在哪裡》女主凱瑟琳 · 沃特斯頓扮演，她甚至和韋弗一樣，穿上了那件著名的背心。

韋弗在頭四部《異形》中都有背心造型，圖為第一部與第三部

聽記者提到他幾部電影里暗藏的女權含義，斯科特很高興。"我記得讀到《末路狂花》的劇本時，管理層的人說：『不就是兩個碧池開一輛車 …… 』我說：『實際上，還有更深層的意義。』

"原本我是要當製片人的，我給四個導演看過劇本。其中一個說：『我對這兩個女人當主角有問題。』我說：『問題就在這，你這個笨蛋！很顯然，你對女人有大問題。』"

至於《異形：契約》， 斯科特決定要重拾第一部的精神，也就是第一部海報上的那句話：在太空，沒人能聽見你尖叫。

"我想真的把人嚇出翔來（老爺子原話，scare the shit out of people）。"他說。"絕對的，這就是我的任務。好比我是個喜劇演員，我就想把你逗得捧腹大笑。我白天的工作就是個表演者。其中一部分是藝術，但根本上，我是要娛樂大家——一定不要忘記這一點。"

《異形：契約》中的異形

斯科特認為，要重啟《異形》系列，就要從藝術性和商業性都讓它全面復活。

"系列電影聽起來總給人感覺不太像個好詞，因為它意味著賺錢。在電影行業里，賺錢沒什麼錯——事實上，賺錢就是這個行業的目的。如果一部大片悲劇了，那所有人都得不著好；如果一部小成本電影大獲成功，那大家都好。這就是我們身處的行業。"

老爺子在《普羅米修斯》現場講戲

儘管在《異形》之後這將近 40 年裡，科技和特效進步神速，但斯科特還是願意採用老辦法來拍電影，只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使用電腦合成影像和綠幕。

片中，地球殖民者乘坐的這艘"契約號"飛船就是在澳大利亞一個攝影棚里從無到有真實搭建出來的，裡面有成百上千個開關和按鍵，超過 1500 條電路，斯科特保證，每一個都能用。

《異形：契約》片場

操控台均為實景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因為如果你想驚嚇觀眾，你就要創造讓他們產生關心的人物以及讓他們身臨其境的氛圍。所以說，很多能經受住時間考驗的恐怖片，都是特效不發達年代的老經典。

斯科特當年與異形的設計師 H · R · 吉格（左二）一起搗鼓異形模型

"自從看過《大白鯊》后我就不怎麼想游泳了。"斯科特說。"其實我以前挺喜歡游泳的，有時候還玩潛水，但自從我看了《大白鯊》，我就再也不可能去學衝浪了——絕不可能！因為我可以想象我的腿、我的小指吊在衝浪板下面，我知道遭殃的肯定會是我。"

史蒂芬 · 斯皮爾伯格的大白鯊也是真實製作出來的道具，效果逼真嚇人

童年陰影不外如此

此外，斯科特還聊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國中時，他的成績很差，不管怎樣用功，還是墊底，但對於感興趣的事卻可以做得很好，而他感興趣的就是畫畫和網球，更因為紮實的美術功底進入了西哈特爾浦藝術學院，後來又被皇家藝術學院錄取。

正是在皇家藝術學院的時候，他拍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男孩與腳踏車》，一部用 16mm 膠片拍攝的黑白短片。

年輕時的斯科特兄弟

"我弟弟托尼 · 斯科特是我的演員和總設備搬運工。"說起弟弟，斯科特露出了微笑。"我記得當時我花了 65 英鎊，在雷德卡和哈特爾浦的海灘上晃了六個星期才把電影拍出來。托尼當時才十四五歲，我害他沒過成暑假。但那次經歷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我們後來都為電影奉獻了一生。"

托尼 · 斯科特

托尼比斯科特小差不多七歲，後來兩兄弟都成為極負盛名的導演，托尼的作品包括《壯志凌雲》、《真實羅曼史》和《紅潮風暴》。

他們雖然是同行，卻不是對手，相反，他們非常親近，從來沒有爭搶過同一個項目。

"雷德利很強勢，但也很保護我，就像一個兄長該做的那樣。"托尼在 2007 年接受採訪時說。"我們競爭很激烈，但這也激發我們做到更好，以及去做不同的工作。我經常從雷德利那裡偷師。他對於自己的想法專註而堅定，而我卻總是搖擺不定。但我們會互相激勵對方。"

托尼在 2012 年自殺，從洛杉磯的一座弔橋一躍而下。後來雷德利透露托尼患上了癌症。"作為哥哥，不管我們為什麼事情發生爭吵，我都會主動退讓，一向如此。"斯科特說。"沒什麼值得我破壞兄弟感情。所以我總是退讓，我會說：『那好吧。』"他笑得溫情脈脈。"他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屁孩，真的。

托尼 · 斯科特

"托尼天生適合做生意，他精力充沛，為人風趣，大家都喜歡他。我們一起開了公司，Scott Free 影業，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跟他說：『請不要去別的公司工作，跟著我干。如果你跟著我，我保證一年後你就不用再騎腳踏車了，你會開上一輛好很多的車。如果你真想要一輛法拉利，就來跟我一起干。』然後他就有了好幾輛法拉利。"

家庭是斯科特除電影之外最關心的事情，而網球則是他另一個全心投入的愛好，他打得非常好，總是打單打，70 歲了都沒放下網球拍，直到打傷了膝蓋。

他的夫人是哥斯大黎加演員詹妮娜 · 法西奧，這也是他的第三段婚姻，他們在洛杉磯、倫敦和普羅旺斯的呂貝宏都有家，來回換著住。他的三個孩子——傑克、盧克和喬丹——都已成年，也全部追隨他進入了電影或廣告行業。

斯科特與妻子詹妮娜 · 法西奧

從他談到家人和弟弟時的語氣，不難想象弟弟的去世對他的打擊有多大。他經常說托尼是他在好萊塢唯一信任的人，直到現在，每完成一部電影，他都還會想起他。

"他是唯一一個我會把電影給他看的人。"斯科特說。"我會說：『你覺得這部怎麼樣？』他說：『剪短一點。』那我就會想：『噢，好吧，這表示他不喜歡。』

"我一直記得給他看《黑魔王》那次"——斯科特 1985 年的奇幻冒險片，由湯姆 · 克魯斯主演，當年票房慘敗，後來卻在 cult 片界有了一席之地——"當時我想，『《黑魔王》要怎麼辦？』那完全不是他的菜，但他表現得非常有禮貌，也就是說他真的很不喜歡。"

《黑魔王》是一個打敗魔王娶公主的童話故事，裡面有嫩嫩的阿湯哥

老爺子今年 80 歲了，但依然在影壇耕耘不輟。他經常說："我的計劃就是沒有計劃。"

他進入電影行業比較晚，處女作《決鬥的人》上映時他已經 40 歲了。在那之前，他在廣告行業工作了將近 20 年，據他自己估計，他拍過的廣告差不多有一萬支，包括那個著名的霍維斯麵包廣告——廣告一出來，取景地沙夫茨伯里黃金山上的古巷就成了風景名勝。

廣告中的風景

也許正是因為開始得遲，斯科特直到今天都一直保持著高強度的工作。採訪還沒結束，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回羅馬了，他的下一部電影會在羅馬拍攝，講述的是發生在 1973 年的 16 歲約翰 · 保羅 · 蓋蒂三世綁架案，凱文 · 斯派西扮演男孩的父親，他收到綁匪寄來的兒子的一隻耳朵，這個早該到達的快遞卻由於郵局罷工推遲了三個星期。

在那之後，他想拍攝《不列顛之戰》。儘管拍攝計劃那麼緊湊，他卻還想再塞進一部《異形》的前傳，標題暫定為《異形：覺醒》。不僅如此，他已經制定了在那之後再拍三部《異形》電影的計劃。

"我都要瘋了，一個演員一年能拍四部電影，而我卻不行。"他嘆氣道。"這話我對邁克爾 · 法斯賓德也說過。"

斯科特與法鯊一同宣傳《異形：契約》

斯科特和法斯賓德合作過三部電影——《普羅米修斯》、《黑金殺機》和《異形：契約》。其中，法斯賓德在《契約》中分別扮演了兩個機器人：卑鄙的大衛和善良的沃爾特。他正逐漸成為導演的御用演員，就像 2000 年代的羅素 · 克勞。

法鯊繼《普羅米修斯》后在《契約》里再次扮演機器人

"是的，真正跟我有過長期合作的兩個人就是邁克爾和羅素，我跟羅素合作過五部電影。"斯科特說。"你知道，不管你們之間怎樣大吼大叫和爭吵過，五部電影之後，你們肯定已經是朋友了。沒什麼好遮掩的，所有的恩怨都煙消雲散了。

斯科特與羅素 · 克勞在《角鬥士》片場

"他們的性格不同，但都非常聰明。你最好做足功課，或準備好自己的觀點，因為如若不然，你就會被他們碾壓。當他們說：『我為什麼要這麼演？』你最好能給出一個好答案。"

斯科特認為，這也是在好萊塢摸爬滾打 40 年後學到的經驗教訓：必須殺伐決斷。他從來不拍低成本電影，但是在拍攝大製作上，他總能做到按時交工，不超預算。

"如果到了拍攝現場，你說：『咱今天做啥？』那就要命了。"他說。"討論機位怎麼走也是致命的，你不能那麼做，否則一切都亂套了。一部像《異形：契約》這樣的電影通常要拍 100 天；我們拍了 74 天。我們花了 1 億 110 萬美元，而不是 1 億 8000 萬或 2 億 6000 萬。花那麼多錢簡直是瘋了。如果你拍一部電影要花 2 億 5000 萬，那你早在一年前就該被開除了。

"最後一切又回到了畫家這個出發點上。早上你走進房間，昨天你就已經一個人在這畫了一整天。你盯著畫布，然後你發現：『見鬼了，我不喜歡這幅畫。』畫畫的關鍵在於你昨天畫了什麼，你準備怎樣修改、提升它，或者發現：『老天，我已經完成了。』"他暫停一下，接著說："做你自己的影評人，就是這樣，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斯科特是出了名的守時，對於採訪時間也一樣。這一輪宣傳過後，他會再次消失，回到電影中去，下次再見到他，應該就是年底宣傳《銀翼殺手》續集的時候了。並不是他不喜歡媒體和公眾的關注，只是他不需要這些。

"謝謝。"在記者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他說。"但你很清楚我不會讀（這篇採訪）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