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一起讀書的男孩

石俊青

時光如白駒過隙，太匆匆。一年一年，草綠花紅，不知不覺中歲月已把往事風蝕成滄桑的模樣。不經意地回首，卻在記憶的背簍里，發現那段美好的少年時光……

那年我12歲，考入了鄉中學，開始了早有晨讀晚有夜自習的中學生涯。一起去鄉里讀書的還有住在我家前面的男孩董瑞和衚衕南頭的女孩心愛。

我們村距離學校不算遠，早自習六點半上課。夏天還好，冬季天亮的晚，到處都是黑乎乎的，所以大人囑咐我們結伴而行。

董瑞是個內向的男孩兒，極少跟女生說話，即使不得已說一句，臉就先紅起來。我們兩家是前後鄰居，每天早上我五點起床，然後在他家房子的東牆上踹兩下，再使勁喊一聲他的名字。照例他是不回答的，但院子里的燈會立刻亮起來，我便放心了，再跑去遠一點的地方喊心愛。心愛睡覺不脫衣服，聽到我叫她，爬起來背上書包就走。這時候，董瑞已經在村口等我們了。

冬天的清晨是寧靜的，小蟲在冬眠，低矮的麥苗也在沉睡，整個世界彷彿只聽見我們三個人的腳步聲。董瑞總是走在最前面，跟我倆隔了好幾米的距離。有時候我和心愛落得遠了些，董瑞便停下來等，背對著我們，也不回頭，聽我們離得近了他便又兀自往前走了。

冬天裡，我們一般不走公路，抄田間小徑甚至直接從麥田裡穿過去，那樣便省了很多時間。秋天就不行了，風一吹，高高的玉米地里發出沙沙的聲音，我們害怕裡面會突然跳出一夥強盜或是什麼來，所以總是緊緊跟在董瑞後面，心便安定了，彷彿他是個能力戰群雄的帶刀侍衛一樣。

董瑞很靦腆，卻是我們心裡真正的男子漢。記得有一次下大雪，我們腳上套了塑料袋深一腳淺一腳去上學，走到一條旱溝時不敢下去。溝很深，溝壁很陡，再加上大雪就更滑了。看到我們躊躇的樣子，董瑞連滾帶爬地下到溝底去，然後站在溝中央，張開雙臂，像一面牆擋在那裡。我和心愛便放心地沖向了那面「牆」。

董瑞做了兩年的「護花使者」，我們也沒說過多少話。直到畢業后董瑞媽媽才告訴我，每次我喊他的名字他都很煩，「這麼大聲，讓別人都聽到了！」

國中畢業后我來

上了中專，早早掙錢幫襯家裡。董瑞則一直堅持努力，後來便成了我們村同齡孩子里第一個大學生。

上完大學他就在我們讀書的中學當了老師。這工作倒是合了他踏實認真的性子，培養出了很多優秀的學生，年年都是先進。去年回娘家時遇到他，聽說他已經是鹽山二中的校長了。人到中年，竟感覺還是中學時的模樣，只是那說話臉紅的毛病不見了，很大方地邀請我去他家裡喝茶，還說等我再回鹽山，他邀上同學們請我吃飯……

坐在他媽媽家的小圓桌前，透過裊裊的水霧，想起二十多年前我們也這樣對面坐著寫作業。他把試卷推過來，指著某一道題，不看我，也不說話……端起杯子，菊花的香氣清冽淡雅。心底彷彿傳來一聲嘆息，那靦腆的鄰家男孩，那單純羞澀的少年時光，真的已經遠去了。而那一個個行走在黎明前的日子，一起長大的回憶，卻行雲流水般在我的生命旅途中靜靜流淌，無聲，卻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