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變換角度看問題時，總能看到更多東西

編者按：二戰——這個人類史中不可磨滅的時間節點中，確實發生了許多弔詭的事情，撇開那些不為人熟知卻能夠為人想象的奇詭熱兵器不談，今天我找到了一個新的切入點：書籍。戰火終將熄滅，而圖書永存。

「你是否有過心煩意亂的時候，以至很想找個人傾訴，想坐下來安靜地把它寫出來？」一名水兵在寫給作家貝蒂·史密斯的信中吐露心聲，「這便是我此刻的感受。」

「你知道，我20歲……但是我感覺自己已經40歲了。在海外的兩年戰爭生涯中，我經歷了地獄般的日子……我只是想讓你明白，儘管我年紀輕輕，卻見識過那麼多苦難。」

當這名水兵寫這封信的時候，瘧疾正蹂躪著他的身體，他被迫卧床休息。他相信，正是那場疾病救了他的命。在船上醫務室卧病期間，他得到一本史密斯的書——《布魯克林有棵樹》，軍隊專供版（Armed Services Edition，以下簡稱「軍供版」）。「我已經讀了兩遍，現在正從中間開始讀，」在信中他說道，「每次讀這本書，都比上一次有更深的感受。」

戰爭帶給他們的不止是身體上的恐懼，隨著時間的推移，積累起來的精神和情感包袱，讓很多戰士感到壓抑，很少有渠道能讓他們放下這種重負。

很多人甚至很少向家人吐露這些經歷。每一封寄回家的信都經過了審查，以確保沒有任何敏感的信息泄露出去，避免信件落入敵方手中。因為每封信都由身邊的另一位士兵讀出來，很多人拒絕利用這個機會告訴親人他們的悲慘處境；此外，士兵不想讓家人為他們不快樂和壓抑的現狀擔心。在整個戰爭期間，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成了難言之隱。

他們不能描述戰場情形，或者不能與家人分享他們的感受，很多信被簡化為天氣報告和一些模糊的客套話。然而，圖書為很多人提供了宣洩的渠道。

二戰期間，希特勒領導的納粹在歐洲大肆焚書，義憤填膺的美國圖書管理員聞訊，組織了「勝利圖書運動」，募集了兩千萬本精裝書，送往國內外軍事機構。然而，圖書數量、種類遠遠不能滿足士兵的需求，而笨重的精裝書也難以在戰場上攜帶。

為此，美國圖書協會與美軍展開了一個非比尋常的「軍供版圖書」項目：為參戰美軍提供小巧、輕便的特製平裝書。

至二戰結束，1200種不同主題，覆蓋各個閱讀領域，共計1.2億本軍供版圖書為士兵帶來彌足珍貴的精神食糧與絕無僅有的閱讀體驗。在諾曼底登陸的等待過程中、在太平洋地獄般的戰壕里、在醫院、在飛行著的轟炸機上……士兵們都在讀軍供版圖書，並給作家寄去洋洋洒洒的讀後感，而很多作家都會認真回復每一封來信。

《了不起的蓋茨比》火了起來，《布魯克林有棵樹》的作者貝蒂•史密斯成了全民偶像……軍供版圖書不但幫助美國贏得了戰爭，讓一批作者成了暢銷書作家，推動了出版行業平裝書革命，使閱讀習慣從知識分子擴展至整個民族，創造了新一代民主的讀者，而且幫助歐洲出版業浴火重生。本書為歷史愛好者與愛書之人講述了一段激動人心的二戰奇聞。

曼寧在一篇訪談中介紹，前線士兵最愛的圖書有兩種，其一是《布魯克林有棵樹》這樣帶有懷舊情結的書籍，其二則是含有性愛場面描寫的書籍。

《布魯克林有棵樹》是當年的暢銷書，被運往戰場后也受到戰士們的普遍喜愛，因為這本書讓他們想到家鄉。有一位20歲的海軍戰士寫信給作者貝蒂•史密斯，稱她的書讓他走出了目睹戰友喪命帶來的長達兩年的創痛乃至麻痹，並重新成為一個具有情感的人；讀這本書讓他大笑，也讓他哭泣。

美式著名催情小說：《布魯克林有棵樹》

《每周日的雞肉》這本講一位母親每周為孩子們準備美味佳肴的書也受到戰士們的歡迎，因為他們可以藉此聯想到自家的可口食物，在忍受日復一日的罐頭食品時聊感慰藉。

《每周日的雞肉》

《奇怪的水果》是一本有爭議的暢銷書，講了一對跨種族情侶無法結婚的故事。這本書詳細描繪了這對情侶中的姑娘如何懷上了一個孩子，由於戰場的特殊環境，士兵們爭相閱讀這本書。

譯名也很奇葩：《奇怪的水果》

據悉，軍方最初起草的計劃中只包含流行娛樂書籍和漫畫供戰士們消遣，但「戰時書籍委員會」接管相關事務后，將標準顯著提高。發起人之一W•W•諾頓解釋說，這樣做的目的是「提供新書以及具有永恆價值的書，讓士兵和海員接觸他們國家的思想和生活潮流」。委員會除了旨在娛樂戰士們，還要教育和啟迪他們。

查閱「部隊版平裝書」的出版目錄可以發現，嚴肅文學書籍確實佔一定的比例，比如《簡•愛》、約瑟夫•康拉德的作品、海明威等人的短篇小說集等都位列其中。（見http://www.armedserviceseditions.com）

打仗的時候還是看這些書來勁啊！

不過最值得一提的當屬《了不起的蓋茨比》被戰士們捧紅的故事。F•S•菲茨傑拉德此書剛出版時屢獲惡評，截至1944年總共只賣出120本。但出版商們認為它也許對年輕人有吸引力，因而將它選進了「部隊版平裝書」的目錄。

15萬5千本《了不起的蓋茨比》被運往戰場，結果竟廣為傳閱。由於戰士們在家信中不允許說出他們的駐紮地，以及他們在幹什麼，他們便將這本書作為談資。於是，「蓋茨比」在故鄉漸漸為人所知，重獲新生，最終成為了一代經典。

平裝本：從二戰戰場，飛入尋常百姓家

戰後的一系列事實表明，「戰時書籍委員會」教育和啟迪戰士們的意圖並非一廂情願，「部隊版平裝書」成功塑造了一代美國讀者。

在戰爭中，許多戰士自高中時代后第一次捧起書本，僅僅因為乏味的旅途和戰事間歇無事可做。一些人擔憂，當他們返回家鄉后，會不會迅速放棄閱讀書籍，或是轉向遍地都是的娛樂消遣讀物？

出版商們找到了新的讀者群，他們調整了營銷方向並加大宣傳力度，在選題上增加了更多文學小說、歷史書籍、詩集、科學書等品類，而不再僅僅是神秘傳說和西部故事之類。

接下來的幾年裡美國平裝書的銷量扶搖直上。到1950年，出版商們共計銷售了642種，2.14億本平裝書，足以讓每個美國成年人買上兩本。

事實上，由於平裝書方便購買、價格低廉，許多在戰爭中被嚴肅書籍所吸引，培養了閱讀習慣的退伍士兵回國后仍舊是這些書的忠實讀者。當年的《時代》雜誌寫道：「（戰士們和一般民眾）養成的閱讀習慣……不太會打破，而且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書籍生產和分配一定會滿足並刺激公眾的興趣。」

「部隊版平裝書」的巨大影響力給彼時方興未艾的平裝本書籍出版注入了一針強心劑，開啟了出版業的新紀元。要知道，儘管戰前企鵝出版社和蘭登書屋旗下的口袋書出版社就在平裝書出版上取得了佳績，但許多老牌出版社對這種書籍形式充滿偏見，他們認為書籍是賣給有閑錢的富人的，平裝書的大規模出版和流通動搖了這種觀念的根基。

曼寧說：「這次（平裝書出版）實驗表明，如果書籍能夠以大眾負擔得起的方式印製，出版商們能夠找到新的讀者群體。所以兩角五分的平裝本實際上是在戰後真正興起並取得繁榮業績的。」此後，平裝本書籍迎來了它的黃金年代，價格不再昂貴的書籍也真正走入了千家萬戶。

在平裝書席捲全國的同時，戰後新一波建房熱潮開啟，美國家庭裝修的「標配」里多了一件物品——嵌入式書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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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圖書進入戰爭》

[美]莫里•古皮提爾•曼寧 著

猶家仲 譯

彭金玲 譯審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出品

2017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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