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未都: 在中國第一高樓造了個博物館

在第一高樓、世界第二高樓的陸家嘴新地標——上海中心大廈的37層，馬未都打造了他的上海觀復博物館。這裡設有4個固定展廳，以及一個臨時展廳。把博物館搬進時髦又摩登的摩天大樓，也算是一個創舉。今天的視頻里，可以看到這個博物館的設計思路，以及諸多的展陳和藏品。就跟自己當年做文學編輯一樣，馬未都說，做博物館也是一種文化傳播。

馬未都和他的觀復博物館

聊得投緣，馬未都就會拉著你在展廳內一件件展品看，縱然一頭白髮，可他洋溢的高興勁兒和他的率真，會讓你聯想到一個孩子在向小夥伴展示自己的玩具。「看這隻潘趣碗，非常有意思」，他指著玻璃展櫃里的一隻大花碗告訴我，「這個潘趣碗是打獵的景象，碗心裡畫的是英國人獵狐，碗外圍畫的是人打虎。英國人打獵是個消遣，人打虎是一種英雄氣概的體現。這兩種不同的文化集於一身，就反映東西館的一個特質。」

清代粉彩滿大人狩獵圖潘趣大碗（上海觀復博物館藏）

這隻潘趣碗收藏在上海觀復博物館的東西館內，如馬未都所說，東西館以外銷瓷為主，也有傢具，這個館符合上海的社會環境——上海可能是東西方文化結合最好的城市，而東西館里展示的，也是東西方結合得很好的文物。東西館收藏的每一件文物，必須同時具備兩個要素，一個是東方的，一個是西方的。

外銷瓷如其字面的意思，簡而言之就是製作生產的瓷器外銷去其他國家。外銷瓷至遲始唐朝，作為特產隨海上絲綢之路輸往國外，存世的元青花中也能見到許多伊斯蘭風格圖案、紋飾，而在明朝鄭和下西洋，海上貿易進一步發展，外銷瓷不但大量輸出到亞洲、非洲各國，而且自明代晚期開始傾銷歐洲諸國。上海觀復博物館中，就收藏了數量極多、各種各樣不同時期的外銷瓷藏品，且在器形、題材、製作工藝各有特徵。如上述潘趣碗，還有各種造型明顯特異設計的餐盤，如盤子中心凸起，或一端有一個似乎為了留住湯汁的凹槽等等，讓人不禁去猜想這些器皿的真正用途。還有製作工藝上的，有的五彩描繪西方圖案的，有日本伊萬里風格，也有圖案繪製方法明顯是西方素描、版畫風格的，或是繪有家族家徽紋飾的等等。跟著馬未都細細瞧之，真彷彿進入一個龐雜而有趣的新世界。

清乾隆粉彩描金人物故事紋橢圓形盤。這可能是一件用於食用肉類的餐盤，肉汁通過貫穿盤身的溝渠，匯入左側的凹槽內，器型獨特，別具匠心。（上海觀復博物館藏）

東西館還有一套英國喬治式的黃花梨椅子，共有十五件 。馬未都介紹說，這套傢具的淵源，還要從當時英國東印度公司的CEO哈利·高夫（Harry Gough）說起，他發現貴族用的傢具大多是黃花梨製成的，他不明白，西方傢具用的都是胡桃木、櫻桃木。他一打聽，原來貴族偏愛硬木，如紫檀、黃花梨，而西方沒有硬木軟木這個概念。於是，CEO就把他喬治式的椅子拿到，讓的工匠來樣加工。

馬未都講述一件藏品的來龍去脈時，自帶故事感，相當引人入勝，而之後，他會接著說學術上的特點，深入淺出。為什麼我們知道這些傢具是工匠所做的呢，玄機就在東西館所藏的另一件黃花梨大櫃里，柜子里每一個抽屜的底，都寫有中文字，為了標記柜子的位置之用。

最高的上海中心和觀復博館東西館

上海觀復博物館共有五個展館，從入口連貫而下，先是四個常設展館：陶瓷館、東西館、金器館、佛像館，而後是一個臨展館。現在臨展館展出是清代綉服，日後會做其他特展。觀復博物館是連鎖博物館，最早也最為大家所熟悉的是北京觀復博物館，除此之外，還有廈門觀復博物館。上海觀復博物館位於上海陸家嘴城市新地標——上海中心大廈的37層。上海中心大廈是全國最高的建築，這就讓上海觀復博物館有可能成為現今最高的博物館之一。

這種建在摩天大樓中的博物館在並不多見，通常大多數人概念中的博物館，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的建築物，如英國的Victoria &Albert Museum，就是一個豪宅，每間屋子就是一個展館，又或者像的國家博物館等，多是充滿展廳、展室的現代建築。因為這種博物館的建築特性，讓參觀博物館變成一個明確的目的，一去就是半天、一天，在博物館內順便喝個咖啡吃個飯。而摩天大樓中的博物館，就完全不同，它變成了「順便」，在去摩天大樓工作或休閑生活中，順便參觀之。馬未都說它在日本東京時，看過許多高樓中的博物館，感覺非常好，所以當收到上海中心大廈的邀請時，他就很願意，也特別想做。

上海觀復博物館入口處的青花大瓷盤地面

上海觀復博物館由馬未都親自設計，處處充滿了他對於博物館的巧思。比如博物館入口處的地面，他設計了一個青金石鋪成的纏枝圖案，站在圖案中心說話，自己能聽到回聲，是他取用了北京天壇迴音壁的原理。

為了最有效利用空間，展館設計成連貫而下，於是，展館與展館之間，就要有一種關聯。最先是瓷器館，展示陶瓷的美學最高峰——宋瓷，這也是馬未都最為人熟知的代表收藏類別。瓷器館系統地展示了宋瓷的八大窯系，北方的磁州、耀州、定州、鈞州；南方的饒州、吉州、處州、建陽，共113件展品。熟悉瓷器的人仔細去看展品，能夠發現馬未都收藏的趣味，比如定窯，人們熟知的是白定，但定窯也有「黑定」、「紫定」和「綠定」。紫定是什麼顏色的？是紫色嗎？明曹昭《格古要論》里說：「紫定色紫，有墨定色黑如漆，土俱白」，《項子京歷代中瓷圖譜》中載有「紫定」，並形容其釉色絢紫如葡萄。但是定窯遺址未發現紫定作品，所以就有說法是紫定應該是醬色的。而馬未都恰好就收藏了一隻紫定大梅瓶，就擺在上海觀復博物館的瓷器館中。

北宋定窯紫釉全素大梅瓶（上海觀復博物館藏）

出了瓷器館，穿過東西館，見到的就是金器館。宛如進入了一個迷宮，由於展櫃鏡面和玻璃的反射效果，置身金器館中，彷彿四面八方都是展品，金澄澄的，書中真有黃金屋啊。對於金器館的設計，馬未都很得意，他說：「就是應了我當時說的一句話，叫』你沒來不能想象，你來了不能複述』」。簡單而言，就是你沒來肯定想象不出來裡頭是什麼樣，你來了，即便看完了，你回去一定也說不清楚。

馬未都說，當時有個外國人看了以後，愣了半天，問他：「你會變魔術嗎？」這種「魔術」的效果，在馬未都看來，恰好是人們對於文化的感覺。「我們看我們自己先賢所遺留下來的文化，本身就很魔幻。因為有很多東西你不懂，而且我們儘管是以漢民族為主的一個大國，但是歷史上民族眾多，還有很多消亡的民族。這些民族留下了很多東西，是今天憑藉我們自己的眼力，或者我們的文化積累，很難去解釋的。所以它裡頭就有這種魔幻的感覺。」

上海觀復博物館金器館

金器館里的藏品，是馬未都幾十年來「默默」收藏的，「因為我不太想張揚，尤其當我收藏比較有名的時候。我一張揚，很多東西我就買不了，沒有機會去買了。」另一方面的難度，在於金器不易流傳，歷史上朝代更迭時，金器這種具有貨幣價值的藝術品容易慘遭融化重鑄，除非極偶然的情況，否則金器文物不容易保留下來。所以，踏進金器館那一刻，見到如此多數量及品類的金器藏品，著實讓人有點吃驚。

金器館之後是佛像館，馬未都在其間設計了一個石窟。「我覺得任何人第一次靜靜地走進去的時候，一定會忘記今天我是站在一個高樓上。我當時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馬未都說。

上海觀復博物館造像館石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