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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學》文學訪談 | 彥火:訪問陳映真

原文刊於《上海文學》2017年3月號

訪問陳映真

編者按

1983年秋,作者參加美國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時,與陳映真相識。當時受邀請的台灣作家除了陳映真,還有七等生。在陳映真臨離開愛荷華的前夕,即1983年11月11日,作者與陳映真在下塌的五月花公寓進行了這次深入的交談。但此後,一直未及整理。2016年,陳映真先生逝世,特刊發這篇訪談,以作紀念。

彥火:您過去曾以「許南村」的筆名發表「討論陳映真的作品」,提到您的創作大概分兩個階段,可否就這一方面談一談?

陳映真:我講很坦白的話,在我1968年入獄以前,我的寫作範圍很小,我的意思是說,我只是在一小群朋友裡面,自己寫,自己看,我從來沒想到自己將來有一天得獎或覺得自己是一個作家。當我從監獄出來以後,才發覺自己被人討論,與此同時,黃春明、王禎和的小說也成了被議論的對象。以後的作品,我較傾向理性。

彥火:您曾提到《將軍族》之前的作品比較多感性的東西,屬於熱情的擁抱,理性分析不夠,直到後來,您才加強對理性的分析。

陳映真:對這個問題——我的想法不一定對,我想我是屬於「概念先行」一類的作家,這在我出獄以後更明顯,我對文學的哲學觀點,是言之有物,倒不是有否載道的問題。我這一做法不一定對——有些人反對這樣的作法。但這是我的想法,對不對是我的事情。特別是我出獄以後,理性的成分比較高。

彥火:您的《華盛頓大樓》可能過於理性化,特別是後半部,給人以圖解的感覺。

陳映真:對我這一方面的趨向,一般的反映,有肯定的,也有的覺得我這樣做,失去了我早期文學的藝術性。我個人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是,藝術性的東西不是你可以照顧到的,我要寫藝術性很高的東西,不一定就有藝術性,還要看你客觀寫出來的東西,是不是具有藝術性。我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呢?這是因為我讀了蠻多的文學史和文學評論,所得的印象是:你說我是為藝術而藝術,我是藝術派,但從客觀上評價它,你的藝術性並不高,還不是個藝術性的作品。第二,我們可以看到,有另外一種作家,即概念先行的作家,我們隨便舉個例子,像蕭伯納,他是一個費邊社會主義者,在他的戲劇裡面,表現著他的概念,問題是他的才華很高,他的概念式戲劇,不但能讀還能演,而且演出來的效果很好,比如卓別林的電影,也屬於概念化,你不能說他藝術性不高,反而是藝術性得不得了,每個人都很投入,很惹人笑,笑完后令人感到那麼一股悲傷。這是有意思的作家,有思想的戲劇工作者。第三個是東德的劇作家布萊希特,他也是個社會主義的作家,從文學批評上來說,他常常犯規,時下一般的戲劇,設法使觀眾投入,最好讓觀眾忘掉這是在演戲,可以感染到舞台上的哭笑,布氏恰恰相反,他不斷打破這戲劇性的幻覺,不斷地讓他的主角和觀眾講話,這就是破壞,可是他的戲劇還是非常好,因為他是藝術家,他手高嘛。我的問題在於我的才華、我的技巧還沒有那麼好,所以,人們不習慣看這種有思想的、言之有物的作品,讀者不習慣,這不是說我的想法錯誤,而是我的手不夠高,我不想因為有這樣的反映,而去放棄我這樣寫法,直到那一天,也許我自己覺得我不想寫了,我才改一個方法,現在我還是這樣的對文學的一種想法。

彥火:您提到的文學家就是思想家,俄國19世紀末就產生了一批這樣的作家。我覺得《將軍族》相當感人,也不僅僅是愛情故事,而是具有相當象徵意義,但從思想的深度來說,還是有局限性。而《華盛頓大樓》的《雲》,是比較成功的一篇,《萬商帝君》在藝術上顯然有較大的缺憾,我覺得《萬商帝君》是長篇小說題材,您對跨國公司的了解很深,但似乎缺乏藝術的提煉。

陳映真:這個問題我提出兩點補充,一個是我現實生活的局限性,我為了生活花掉時間太多,我都是上班回來以後寫的,然後是請假一兩天寫的,老實說,《華盛頓大樓》很多都可以發展為一個長篇,但很多條件都不允許我把它發展為長篇,除了我的才能限制以外,還有我自己生活的限制。第二個是我是屬於反省和檢討型的作家,檢討的結果就是說我有一個錯誤傾向,囿於嚴肅的現代主義,這個錯誤是在看到拉美的小說以後才發現的,並且得到啟示,我們的現實主義傳統太嚴肅,太愁眉苦臉,令人心情沉重。運用的語言也好,思考的方式也好,使得它幻想的部分或聯想的部分或創造的部分受到局限。像諾貝爾文學獎得獎的馬奎斯(馬爾克斯)的小說,他就是非常的飛揚,你不能說他是亂寫的,但是他的作品,不僅有思想,而且具體參與了革命事件,他參加地下組織的鬥爭。這給我很大的啟示,一個作家有思想性非常重要,這是基本條件,有思想以後,才能對於人跟社會之間的關係問題、人跟自然之間的關係問題,有一套哲學性的認識,沒有這個,就不能成為——至少不能成為很大的作家。拉美的作家除了具鬥爭經驗,具有思想性,他們浪漫的氣質,再加上落後的拉丁美洲的各種各樣的傳說、巫術、迷信,他們作品才顯得飽滿。輪到我們的作家,可能把以上那些傳說當作一種落後的東西,覺得是迷信、是我們文化里黑暗的部分,會影響人民不去面對現實,影響鬥爭性。拉美作家卻不一樣,拉美作家在政治上的遭遇是非常嚴酷的,寫出來會被關、被抓起來、被殺頭,可是他們就採用民族傳統,寫些鬼話,使獨裁者沒有辦法抓到毛病。相反,因充分地、優秀地使用民族傳統、迷信、巫術的傳統,讓一個作家的想像力飛揚起來,可以上天入地,使作品又活潑,又好笑,那就不一樣了。

彥火:我覺得您與其他的一些台灣作家不一樣,從您的作品中,可以看到您除了受到西洋文學的影響,也受到新文學的影響和熏陶,而其他作家更多的是受西洋文學的影響。

陳映真:我在很年輕的時候,讀西洋文學,也讀1930年代的文學,這很重要,那時候我就知道,真正的文學應該是怎樣的,應該有思想,有內容,因此,我跟同時代的作家不一樣的就是,其他的朋友,有歷史斷層——台灣的文學教育是歷史的斷層,因為政治上的因素,台灣禁止20世紀三四十年代大陸的文學,這是一段空白,台灣的文學青年,沒法從20世紀三四十年代作品到「五四」的文學接上頭,更談不到影響了。因為他們的文學素養是完全從西方的影響而來的,因為他們接受了當時很流行的現代主義、前衛主義、學院主義的東西,這些人差不多成為台灣20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的現代派的生力軍。我因為讀過1930年代的新文學,雖然也讀過不少西方的東西,有人說我早期受現代派技巧上的影響,但批評現代詩在台灣我是最早的。另外我懂日語、英語,使得我各方面可以讀得多一點。我想,第一個是1930年代文學語言對我的影響,如「伊」等,在我早期的作品就有出現。第二個,還有日語來的影響,日語有它特殊的構造,所以我有的句子很特別。第三個是英文來的影響。這三個影響使得我和同時代的人不一樣。我一直強調這不一樣不是我有才華,而是我的背景不一樣,認識方面的背景和閱讀的背景和別人不一樣。

彥火:您覺得一個成功的作家,應該具備什麼條件?

陳映真:作家的問題,是應該多用功,不一定是讀書,最少要做點調查研究。

彥火:話又說回來,《華盛頓大樓》您只寫了第一部,您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

陳映真:我初步的計劃是寫完這個大樓。對這個大樓,還要再寫十層樓,甚至十一層樓。每一層樓就有一間公司,到目前為止,我都以外國公司為背景,現在計劃中還應該穿插幾個民族資本的公司。

彥火:您對這一系列的構想是怎樣的,是否可以談一談?

陳映真:構想是每一層樓都有一個企業,而我則來研究企業里人的問題以及企業對台灣的影響,最後構成一個個的故事。以前小說出現過的人物,都可以在那裡來來往往,最典型的是退伍軍人,老的退伍軍人,我把老人的心情,他的過去跟現在,把各種人物混雜起來寫,這是第一個。第二個我可能在第二部裡面寫一間公司裡面比較下層的人物,一個office boy,一個下層的職員。此外,我可能會寫一些比較正面的人物,雖然他們受教育不多,但他們有一個比較健康的形象。我還是未拿定主意,大概我希望第一期寫四層樓,第二期也寫四層樓,計劃里可能有三部,我希望能按我的願望完成。我現在的問題是,很想趕快解決生活問題,在我這個年齡,我已經花不起時間,特別把時間花費在生活上,我如果還是三十八歲,把計劃擱置三五年也沒有關係。但生活本身也是個鍛煉,我現在已經四十六歲了,再拖下去會影響我的創作力,所以我希望短時間能解決這個問題。

彥火:您已著手在寫《華盛頓大樓》的第二部吧?

陳映真:還沒有,有幾個故事在醞釀,還要讀點書,還要搞點研究。

彥火:估計什麼時候全部完成?

陳映真:這很難說,這跟我的生活問題有關。

彥火:您似乎還有另一個較大的寫作計劃,即以1950年代台灣為背景的小說系列。

陳映真:另外的主題就是《山路》《鈴鐺花》這個系列,這個系列不會很大,但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寫。我想對台灣1950年代作一回顧。

彥火:為什麼您會作這樣的回顧呢?

陳映真:因為我認為的革命,是跟當時很多「左傾」,或比較進步的人的看法一樣,是無懈可擊的,但革命帶來的問題,全的文學家都應該反省,為什麼會這樣?這些人犧牲的意義是什麼?在那個時代,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應該從各個角度來討論。其次我心中有個願望,就是想寫台灣少數民族的小說,他們的遭遇,他們的現況。我一直覺得台灣的漢族,對少數民族太過干涉,應該尊重他們的生活。這一點我還要做點調查:去了解他們的生活,去了解他們的思想感情。希望在我個人生活問題基本解決以後,多讀書、旅行、寫筆記等。

彥火:台灣本地的文學,應該成為文學的組成部分。

陳映真:我也是這樣想的。台灣文學,如果從寫作方式、語言、歷史、主題來講,都是近代和現代文學的組成部分,這是毫無異議的。

彥火:您過去對台灣現代派文學的抨擊不遺餘力,您覺得現代派在台灣的生命力如何?

陳映真:我對這個問題的想法最近有個修正,我過去對台灣現代派文學採取超然的態度,有點矯枉過正的否定,我想台灣作家裡面沒有一個像我這樣持續性對現代派、現代主義的批評,批評並不是沒有道理,因它的影響太大,整個1950年代到60年代,二十年之間,西方現代派的文學在台灣占支配地位,在台灣文學里看不到台灣的生活、感情、思想。你隨便找一部,說是翻譯過去的,人家也不會懷疑,所以我很反對這樣的文學,這是逃避現實,完全沒有民族風格,表現不出台灣的生活。可是我現在反覆思考,特別是我和第三世界的作家談過以後,我了解到因為20世紀50年代60年代美國的國力太強,所以隨著國力的膨脹,現代派、抽象派、前衛派到處泛濫,菲律賓、非洲,剛才提到的馬奎斯,他也寫了很多現代派的東西。問題是我們的台灣作家,沒有一個思想基礎,所以他不能夠把這二十年的現代派東西消化,變為為我所用。據我看拉美的東西用很多現代派的技巧,再加上他們的民族傳統。對台灣現代派這個問題現在要重新評估,過高的評估現代派是不對的,像我過去一樣完全採取否定的態度,恐怕也要修正。問題是台灣的作家應該怎樣把自己的哲學觀、世界觀、人生觀建立起來,然後自由地去運用,為我所用,而不是為它所用,從純形式主義變成有內容的東西。

彥火:您對現代派修正的看法令我感到興趣,台灣現代派曾指出台灣的鄉土派文學的表現技巧較落後,您有什麼見解?

陳映真:有的研究現代派的人說,台灣的鄉土文學並沒什麼新奇,沒有什麼創意,這是不對的。我認為現實主義有非常遼闊的道路,可是現代派只能走一次,比如將人的鼻子化成三個,其他人再依樣葫蘆這樣做,就沒有意思。例如畢加索建立了自己的畫風,後來產生了很多「小畢加索」,這些小畢加索只是模仿者,沒有什麼意義。現實主義為什麼遼闊,因為生活本身的遼闊規定了現實主義的遼闊。不過,我們要注意一點,現實主義也要再解放,不要像過去的現實主義一樣,愁眉苦臉,嚴肅得不得了,不敢接觸實質問題,不讓你的想像力飛揚。

彥火:我覺得台灣的現代派本身也在起變化,他們也在尋求一條與現實相結合的道路,在表現形式上,也力求明朗化。描寫一個人變成兩個,這為什麼不可以呢?只要您為思想服務就是了,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做呢?

陳映真:我覺得這是好現象,語言明白了,灰色的東西愈來愈少了,不錯。但他們寫出來的東西還是沒有震撼力,像楊逵寫的東西,寫得很樸素,卻有震撼力,為什麼?因為他理解到生活,理解到台灣生活的本質在哪裡、矛盾在什麼地方。這個差別就在這裡。對現代派的回歸,從比較上來說,我覺得是好現象。事物總是發展的,從灰色到比較不灰色,從不清楚到比較清楚、到鮮明,這是個發展,但我覺得台灣作家僅僅是形式上、語言上回歸現實,但實質上還基本沒回到現實來,那些現實還很皮毛。

彥火:台灣近年產生了一批頗活躍的年輕作家,您覺得這些年輕作家對文壇有什麼影響嗎?

陳映真:年輕的作家相當多,只是我手邊沒有什麼數據,我只能作非常概括地描述。在介紹他們之前,我還是要提到那個老問題,他們還是受到局限,思想不解放,在這個基礎上他們也有他們的優點,很勤力,拚命寫;第二個就是他們有幾個人蠻有才華的,發展性很大,潛力很大;另外一點是跟他們的局限性有關的,就是他們對文化也好、思想也好,不深刻,所以容易驕傲自滿。驕傲自滿便很容易變成自小自慚,這是跟思想的貧乏有關的。我希望他們能突破這個矛盾,年輕時驕傲一點不要緊,但不能老是驕傲,老是把自己看得很高。不是說年輕人不禮貌,而是恐怕防礙了他自己的發展。

提到人名的話,我想提兩個人,一個是宋澤萊。宋澤萊是農村出身,對農村有一種來自生活的體驗,而且他的才華高,所以他寫出幾篇相當好的作品,可是我要說的是一個年輕作家起來,固然可喜,起來以後我們要看他持不持續,他能不能寫上十年、十五年,而且不斷在突破,這樣才能算他是個作家。我知道兩個大報每年都在徵文,都出現不少有味道的年輕人,但曇花一現,等於沒出現一樣。宋澤萊是比較突出的一個。他以前寫的是現代派的東西,從《打牛湳村》以後,他寫了一些比較好的現實主義作品,表現了台灣的生活。

第二個跟宋澤萊的風格不一樣,他是比較屬於入世性的,描寫城市生活的,他也比較能夠關心到現代文化的一些普遍問題,例如經濟和人的關係、商業等等,雖然思想性是不夠,但他的藝術技巧相當好,有才華。他是黃凡。

他們兩個是比較有代表性的,其他還有比他們低一級的,還在努力,還在寫的,也有幾個,不過現在來介紹還言之過早,應該給點時間讓他們幾個發展。

彥火:您對目下台灣某些人強調的台灣意識文學有什麼看法?

陳映真:台灣文學的發展方向有一個暗潮——分裂主義的運動和思潮,從北美感染到台灣。有一本文藝雜誌,水平很低,他們把鄉土文學拉到台灣人意識的文學,我不同意。如果台灣問題不解決,和大陸一直隔離,一百年,台灣的資本主義更發展,資產階級更多了。台灣社會裡是階級矛盾,同階級裡面的外省人和本省人好得不得了,不是民族問題。他這個主張和現實不對頭,因此他這種主張的文學也不可能是好的,因為很簡單,文學是反映現實嘛,這是一個問題。第二,問題是——我還要重複地說,思考上的貧困。現在比較自由,有些英文的東西也可以看到,只要我們的作家肯用功,要接近生活,要深入生活。再下來比較大的問題,是消費社會的形成,如果變成美國這樣的一個社會,肯定會庸俗化、商業化。這幾個問題有待解決。台灣文學的將來要靠大家努力。還好我現在有個很密切的朋友黃春明,他批判思想蠻好,他現在搞電影,我不相信他會一帆風順,可是,至少他是個健將,我們都同意不要跟台灣分裂主義吵架,而是寫作品、比作品,這樣的話,可以引導一些年輕人。

彥火:台灣「鄉土派」是否可屬台灣的傳統文學?它在台灣文學中所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陳映真:這個問題你要這樣看,特別是這次我跟國際作家交談后,覺得很有意思,不少地方的文壇都分為兩派,一個是本土派,一個是國際派。鄉土文學最重要的一點是反抗西化的文學,它是對於西化的文學而產生的一種反動,這是大陸沒有的問題。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菲律賓也好,其他各國也好,大家都模仿西方手法寫小說,連文字也採用英文。現在,我們還沒有用日文、英文寫的作品,這是我們比他們幸運的地方。我們的文化太深厚了,像菲律賓這樣的小國家,被西方一搞就沒有了,連語言都沒了,他們民族語言的建立,是最近一二十年的事情,這是很悲慘的事,他們語言有一大堆問題,他們的語言連桌子、籃球也沒有,摻雜很多外來語,到現在自己的語言還未定下來,他們沒有一個標準的文法、辭彙,他們還在掙扎。

台灣的鄉土派不是寫台灣,從世界的角度看起來,是反西化的一種文學,而不是像現代派所講,台灣意識反對意識的文學,不是,在第三世界都有這個共同普遍的問題。

國際派是寫一種脫離當地生活、當地人民的文學,它跟人民愈離愈遠,它是寫給西方大學的評論家看的。他希望他們的作品在倫敦發表、在芝加哥開課,因他們用英文寫,西方讀者較容易了解。這對他們民族當然是非常不好的文學。

此外,另外一種文學卻與「反帝」相關連。以菲律賓為例,1970年代有個很大的反帝運動,1971年1月到3月第一季暴風,整個學生界、知識界都起來抗議美帝國主義文化侵略,並發展了本土文學,他們用他們的菲律賓話來寫詩、寫劇本,而且在鬥爭之中贏得勝利。國家後來終於規定,學校可用菲語教學,以前他們的學校大都用英文教的。台灣當然沒有這樣嚴重,精神是一樣的,鄉土文學裡面,不要把鄉土文學看成是當地的傳統文學,它有一個很鮮明的反西方文學、反現代派的文學,有這個很重要的意義。

彥火:有人提到台灣鄉土派的局限性,是語言上的濫用,大量摻入台灣當地的方言,台灣本地讀者還能讀懂,如果拿出來放在一個比較大的範疇,如全來說,其他地方的讀者根本看不懂。

陳映真:這是一個方言使用的問題,關於方言使用,有兩個問題要談。一個問題是說台灣一些鄉土作家對台灣化的漢語來源不理解,特別是年輕作家,他們有時會亂用、誤用,因為話跟別的語言不一樣,是象形字,每個字都有它特定的意義。你亂用的話,就誤解了字的語言,這是一個原因。第二個原因我覺得倒是比較可以原諒,有些作家是有意識地開拓語言,好像王禎和,他是有意用的,但裡面也存在一些問題。總的說起來,現代文學的發展過程是以普通話為基礎,不斷吸收各地方言、運用的可能性的一個過程。你可以看到東北的作家用魯迅浙江當地的方言,當然以普通話為標準,台灣也是用普通話來思維的,我覺得這個方言問題是暫時、局部的。隨著時間和文學水平的提高,會自然消滅的,不太值得憂慮。但台灣的語文教育比較差,大家用語比較不嚴謹,抓得不緊,這是個缺點。這個缺點從哪裡來的呢?我想有幾個原因,一個是對於「五四」以來的新文學沒辦法接續,一個是漢語教學不夠嚴肅,跟美國一樣,錯字寫得亂七八糟,文法錯、拼音錯,還有一個是工商社會帶來的現象,工商社會有一種把語言平庸化、簡單化的現象,寫商業文件都是簡單明了,加上還有其他溝通的方式,打電報、打電話,寫的機會相對少了,我想是這幾方面的原因。這些毛病應該怎樣解決?要靠文學家來做。一個比較注重語言的文學家,有意識地從群眾語言中提煉出好的語言來,然後再把這個語言放回到群眾中去使用。要有作家自覺來做這個事情。我覺得這是暫時局部的問題,並不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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