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造假的鍋，不能只讓醫生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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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周末，國內醫療界又爆出重磅新聞。

4月20日，世界最大學術出版機構之一的施普林格（Springer）出版社發表撤稿聲明，旗下期刊《腫瘤生物學》（Tumor Biology）宣布撤回107篇發表於2012年至2016年的論文，原因是同行評議造假。本次撤稿也創下了國際學術期刊單次撤稿數量之最。

其實，類似的新聞兩年前就爆過。

2015年8月，施普林格出版社撤回旗下10本學術期刊上的64篇論文，絕大部分來自。2015年12月，擁有《柳葉刀》、《細胞》等知名學術期刊的出版巨頭愛思唯爾撤銷旗下5種雜誌中的9篇論文，全部來自。

本次107篇撤稿論文也是全部和研究機構有關！論文作者來自125家研究機構、4個國外研究機構。涉及國內眾多醫院及院校，如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醫學科學院北京協和醫院等國內著名三甲醫院，浙江大學、上海交通大學、中南大學、同濟大學、醫科大學等國內知名高校，也赫然在列。

消息一出，輿論嘩然。

對同行評議系統漏洞反思的有之，對現行職稱評定製度詬病的有之，對學術不端行為謾罵對造假者人品詆毀的更是充斥網路。有文章更是以「欺世盜名的學者」，「丟盡了學者的臉」、「丟人丟到國外」等對造假者進行大力抨擊。524名作者的名單也被被扒出來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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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假確實可惡，有悖倫理，違反法規，玷污道德，敗壞風氣，勞民傷財，傷天害理，於情於法都絕不容許。尤其是對飽受假冒劣質商品毒害的國人來說，更是深入骨髓的痛恨。

面對洶湧的輿論浪潮，義憤填膺的指責，我們可以理解，這是國人關心學術、關心醫療、關心社會、關心國家的體現。試想，如果大家對造假行為都熟視無睹、漠不關心的話，國家的前途、民族的命運真的是堪憂啦。

只是，當大家把道德的皮鞭高高舉起，把茅頭齊刷刷的指向論文作者，準備嚴刑拷打時，我想問一下，他們真的那麼的不堪么？他們擔得起那麼大的罪責嗎？他們背得動那麼大一個鍋嗎？還是他們也只是被現行畸形考核制度綁架的犧牲品？只是在殘酷的職業競爭中艱難掙扎的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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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跨入研究所教育的門檻開始，論文、課題、報獎就像三座大山壓著每一個醫學生的肩膀。沒有論文，競爭不到獎學金；沒有論文，研究所沒法畢業；沒有論文，申報不到課題；沒有論文，報獎也是空談。更扯淡的是，不僅要有論文，而且要比數量，要拼影響因子。

君不見，好多醫學院校對研究所畢業都是設定了論文指標的，碩士要發核心期刊、中華系列的文章，博士要發SCI論文；有些重點院校，更是變態，不僅設定期刊的級別，還設定了文章的影響因子。

達不到要求？

對不起，延期畢業。繼續做實驗，寫文章，什麼時候文章發表，什麼時候畢業。

這還只是對研究所畢業的要求，想留校想找好單位的，門檻更高。

SCI文章幾篇？影響因子多少？基金課題什麼級別？資助金額多少萬？每一個都有硬性的標準。

雖說臨床醫學是實踐醫學，當醫生憑的是解決臨床問題的能力，可這些哪一項考核的是看病水平臨床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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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做實驗這個事情，不是你設定一個期限最後一定能完成的，中間存在太多不確定性的因素。

臨床標本收集不夠，訂購的國外試劑到不了貨，實驗動物不符合要求，培養的細胞不小心被污染，PCR的條件老是摸不出，圖像採集預約不到時間……哪個環節卡殼，實驗就可能延期。

即使實驗結束，樣本量不夠怎麼辦？結果不理想怎麼辦？圖片不漂亮怎麼辦？

文章投出去了，評議專家還老提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有的還要求補實驗、補數據！

看著其他的同學留校的留校，找工作的找工作，自己的實驗結果卻還沒有出來，文章是否被錄用更是遙遙無期。怎麼辦？不畢業了？不找工作了？誰來供自己？誰來養家？

這個時候就是理想與現實，道德與誘惑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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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了，好不容易找了家單位，想一心撲在臨床上，做一個醫生該做的工作。畢竟研究所這幾年，為了做課題，為了寫論文，為了幫導師寫標書、報各種獎嘔心瀝血，臨床都沒踏實的呆過。現在真正成為一名醫生，需要獨當一面了，才發現臨床技能不足，手術經驗欠缺。

當獨立面對病人時，光有理論、光會寫文章可不靈。

怎麼辦？只有多花時間、多花精力泡臨床。

可是升職稱也要文章啊。

光看病只做手術不寫文章，難道你想當個千年老主治？難道你不想獨立帶組？難道你不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可是，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邊上臨床邊做課題你有時間嗎？有精力嗎?孩子還帶不帶？另一半還陪不陪？

對受過研究所教育的人來說都還好，我有能力，我會設計課題會寫文章。時間不夠我盡量擠，精力不夠我咬緊牙關堅持，職稱評定的幾篇文章還是不在話下的。

可是，那些沒有受過研究所教育的大學部生、甚至專科生怎麼辦？做什麼課題？課題怎麼設計？那就像外星人一樣陌生。文章還寫不寫？職稱還晉不晉？

這還只是衛生行政部門的職稱評定，拿到了衛生部門核發的職稱證書後，還要回醫院聘任，才能享受待遇。

這醫院聘任的要求可就高了。而且競爭者那麼多，你怎麼脫穎而出？

沒有幾篇SCI，沒有高質量、高影響因子的文章，沒有國自然課題擺在那兒，憑什麼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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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稱的問題解決了，可以安心從事臨床了吧？

都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就到頭了，你還有沒有上進心？

你看醫院的招聘廣告了嗎？

「面向全球招聘學科、學術帶頭人，年薪50-80萬人民幣不等」。

學科、學術帶頭人牛逼嗎？比你會看病？手術做的比你好嗎？

不見得。

那憑什麼人家拿你五六倍的薪金？

人家留過洋？

留洋不得了？醫生執照都沒有，臨床都沒有上過，不就是在實驗室里做課題寫文章。

那人家文章多，檔次高，有課題，你有嗎？

沒有也得有！

都是差不多的年紀，臨床能力還不一定有我強，過來當我的領導，待遇還是我的好幾倍。誰看著心裡會沒有想法？

沒有能力要主動學習提高能力，沒有水平要主動學習提高水平，寫不出文章要創造機會發表文章。

每一個有點上進心、不甘於人后，想上個平台的人都會有這個想法。

至於那些有野心、沒能力的人會怎麼做，我想，你懂的。否則代做課題、代發表論文的「第三方機構」也不會那麼發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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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醫生難啊，要能上臨床，還要會寫文章。兩手都要抓，還要兩手都要硬，哪只手軟了都可能落後。

在唯文章為標準，唯影響因子為尺度的指揮棒下，醫生的職稱、晉陞、待遇已完全與論文捆綁在一起，醫生作為這種制度下的被考核者，就只能適應這種現狀。

有句話說，如果你改變不了環境，那就改變自己。

不要妄圖讓制度的漏洞，以人性的善來彌補。

人性是經不住考驗的，或者說，不是所有的人性都經得住考驗。

說這些，不是想為論文造假行為點贊，更無意為學術不端風氣開脫。我只是想提醒決策層，如果是個別人出問題，那可能是他們自身的問題；如果是一群人，甚至一大群人出問題，那就不只是他們自身的問題，制度也可能有問題！

我們每個人要紮緊誠信的籬笆，管理層也要築好制度的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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