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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簫聲】莊子會講35期(人間世1)

自然的簫聲——莊子會講 由上海市儒學研究會理事,上海師範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郭美華,美術學院副教授蘭宇冬先生共同主持,聯合各大高校莊子研究者共同會講,每周一四晚舉行。愛國學i-guoxue公眾號次日刊發。歡迎大家關注轉發。

201735晚上

導讀人:蘭宇冬、陳志偉、郭美華

主題:《莊子·人間世

原 文

顏回見仲尼,請行。

曰:「奚之?」

曰:「將之衛。」

曰:「奚為焉?」

曰:「回聞衛君,其年壯,其行獨,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民其無如矣。回嘗聞之夫子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醫門多疾。』願以所聞,思其所行,則庶幾其國有瘳乎!」

仲尼曰:「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而憂,憂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所存於己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

「且若亦知夫德之所盪而知之所為出乎哉?德盪乎名,知出乎爭。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爭之器也。二者兇器,非所以盡行也。

「且德厚信矼,未達人氣,名聞不爭,未達人心。而強以仁義繩墨之言衒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惡育其美也,命之曰菑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為人菑夫!且苟為悅賢而惡不肖,惡用而求有以異?若唯無詔,王公必將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將熒之,而色將平之,口將營之,容將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多。順始無窮,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

「且昔者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傴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擠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堯攻叢、枝、胥敖,禹攻有扈,國為虛厲,身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實無已。是皆求名實者也。而獨不聞之乎?名實者,聖人之所不能勝也,而況若乎!雖然,若必有以也,嘗以語我來!

蘭宇冬老師:

大家好,今晚開始講《人間世》,我先拋磚,後面等郭老師和陳老師玉見。

人間世是一個關於人走向世界但最後又走回自己的內心的過程。我讀的時候,想到莊子為何要向學生傳述此章,或許莊子就是為那些積極用世而想改變世界的弟子們指出了一條特殊的道路,這條道路是以充滿艱險的現實為映照,以曲折複雜的人心為重鎚,一步步將學生們從自我的激情中擊出,而最終轉向了自我的內心。這是一種對現實的逃避嗎,當然讀懂了之後我們會知道,其中自有深意。我們在其中還會發現相對於之前我們認為的那個飄搖雲端俯瞰大地的莊子,在這裡我們看到的是另一個對人心詭詐、人性複雜了如指掌的莊子,這全然打破了曾經有過的莊子形象,也使得我們會去猜測,這會隱藏著怎樣的沉痛的自我經驗,或許,正是因為付出的代價太大、看得太深、看的太透,莊子才會轉過身去不屑一顧,上與造物者游下與外生死無始終者為友吧。

此章名為《人間世》,有將之解為「人世間」,其實,人間世就是上一章《養生主》「彼節者有間而仞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必恢恢乎游刃必有餘」。既然刀刃免不了要進入牛的身體,那麼人亦免不了進入人世,面對避無可避的世間,人如何間處於世。

本章開篇就是讓顏回出場,讀到後面其實可能才會領悟,這個人物的安排出場其中有特別的意味。在孔門弟子中顏回的德行與其貧窮最為出名,而聯繫莊子面黃肌瘦窮街陋巷編草鞋的經歷,或許正是在這一點上,莊子讓顏回作為自己的代言者出現,顏回經歷的從積極入世到心齋的內在轉變,或許也就是莊子自己的某種心路歷程。

顏回出場向孔子辭行,要以一種勇敢的態度面對一個年壯行獨的衛國暴君,去拯救衛國萬民於水火之中,其理由非常充分,就是以孔子曾經對弟子的教導:「治國去之,亂國就之。醫門多疾。」我們甚至可以去想象,顏回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想著我把老師的學說發揚光大,或許滿臉正是一副「老師快表揚我啊」的表情吧!

然而,老師聽了以後卻是暗自牙痛,「嘻」的感嘆裡面藏有太多的東西值得琢磨。「若殆!往而刑耳!」面對著顏回的意氣風發以天下為己任,老師卻是當頭一棒——還求表揚,你這是找死!當然,孔夫子還是非常耐心的給學生講解做出此段評價的原因:

「夫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則憂,憂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所存於己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德之所盪而知之所為出乎哉?德盪乎名,知出乎爭。名也者,相札也;知也者爭之器也。二者兇器,非所以盡行也。」

這一部分內容非常豐富,看起來好像沒頭沒腦,雲里霧裡,但其實,這是孔子對顏回最本質狀態的判定,並且把顏回更深刻的內心活動給看透了,從根本上指出問題的核心,都有其所指。

道不欲雜——其實是說顏回表面上看是大無畏的無私精神,但其實其中有著複雜而曲折的內心活動,這種複雜和曲折將導致一連串的不測,這是孔子對顏回狀態下的一個總判斷。

古之至人——這是顏回複雜的第一個問題,存己未定,這個存字值得好好琢磨,有人認為是信念,這裡可以看做是對自己自明的認知。內心不純粹,自立還不足何以立人?

且若亦知夫德之所盪而知之所為出乎哉——這是顏回道雜的第二個問題,孔子非常清晰而準確的抓住了顏回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的潛意識的活動——顏回之所以勇於出行,是因為顏回自認為手持兩種利器:德與知,自己道德和智慧的優越感才是他如此自信的深刻原因,才是把自己當做醫生,把他人當做病人的自信與底氣的來源,但是,孔子輕易就戳破了這個看似炫目實則虛弱的肥皂泡——你所認為的利器是兇器,傷人更傷己,不能依仗它去做事!

顏回聽到這裡一定懵了——老師您交給我們的屠龍寶刀原來是假的?您是在騙我還是強詞奪理。然而孔夫子早已經看穿了弟子的疑問,他並不只是用結論性的語言堵死弟子理想迸發的激情,因為作為曾經年青的他可能早已深刻的了解到理想只能被疏導而不能被扼殺,所以,接下來,他將細細為弟子解惑,用預設的劇情和對結局的每發必中的神奇預見,引導弟子展開自我反思。

郭美華老師:

人間世,間字可以兩種讀法:一是讀為動詞,四聲,意為人之「間於」世,或處於、入於、游於世;一種讀為名詞,一聲,則人間與人世的合用,間則是空間,世則為時間,意為人間世或人世間,即人所處身的這個「宇宙」或「世界」。

值得注意的是,《人間世》承逍遙、齊物、養生而來。前此三篇的旨意,似乎有一個向外弛逸且獨善其身之意,彷彿有「出世間」可求。《人間世》則指出,根本沒有「出世間」可言可求,人只能在此世間、與人相處而無所逃。

個體之自由,萬物之齊一,無論是審美、思辨還是形上的生存,都以生命的自然綿延為依歸,所以養生乃得直面其必有之死。

但人亦有不得其死者,更毋庸論自由存在之自得與世界整體之顯現。

生而在人間世,存身活命殊為不易。

太平之世,苟且而安,庶幾不是難事;但亂世紛紜,苟安則難。自存尚且艱難,何以救世救人?

人存天地間,便有天地間一段情懷在。當此之際,抽身獨在與捨身救民,對於任何一個透悟天地間生存道理之仁,實質上是一個殘酷而持久的拷問。

孔子講「天下有道則現,無道則隱」、「亂邦不居危邦不入」,孟子講「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這是儒者的中庸智慧。

顏回是孔門高徒,其智甚至若有高於孔子者。在《論語》中,顏回已經顯示出儒者修德的至高境界,並顯示出與孔子其餘一眾弟子相異的人生取向(所謂自得其樂逸世傾向),但可惜的是,其存身艱難,英年早逝。

在顏回與莊子之間,可能具有某種思想上的內在關聯,儘管是否有著直接的師承關係還無從考證。但在義理上,則可以看出,從孔子經顏回,再到莊子,有一個思想的「內在邏輯」。如果置於「存身與救世」的這個主題下來看,從《人間世》乃至《莊子》中其餘篇目所涉及的顏回來看,從孔子的思想進而到莊子的思想,我們可以看到傳統上「儒家與道家」截然劃界的粗暴。

莊子並非一個犬儒主義者,絕非一個麻木不知世間疾痛的、自私的唯我主義者。顏回與孔子的對話,幾問幾答,將莊子對於「存身與救世」的悖論式處境彰顯出來。

所以,《人間世》的主題,直接的問題本來是:個體在亂世何以存身活命?但在開篇,顏回與孔子的對話卻是:一個有所領悟的人,如何救世(拯救亂世)?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一個人要活著,只能活在世界中;存己必先存世界,只有先行讓世界之在得以可能,自己的自由之在才能有根基。

這個世界中的手握權柄者,卻將世界據為己有而使得世界不再存在。讓世界從手握權柄者的手中釋然而回返自身,並經由世界的在其自身,使得世界中的每一個體得以回到其自身,這是一切政治的根本之義,也是個體追求自身存在的基本前提,但也僅僅是前提而已,並非終極的歸宿。

因此,在《人間世》,我們的關注在於,就存身與救世的兩難,莊子給出了一個什麼樣的指引?

孔子與顏回的第一回合問答:自恃其德以救世之不可。

這可以依稀看到莊子以孟子的批駁。顏回的起始初衷,似乎在於:一個人有點學問和淺德,看到流俗政治草菅人命之狀,便自以為有能力有責任拯救天下蒼生,這不但不能救世,甚至尚不能自存其身。顏回想向衛君加以勸說的「知識與道德」,在其自身尚未夯實篤定,存身不足,而企圖救世,適得其反。

孔子指出「道不欲雜」,反襯出顏回初衷沒有據於道而行,而是未至於道的私德與小知,如此私德與小知,其根底在於名利之爭或所爭之名利。如衛君之流俗,當然汩沒於名利場之競逐自不待言;顏回之自恃其私德、小知而求勸衛君,因為並未實有諸己,本質上只是名利之變形或曲折的表現而已。

即使進一步說,顏回救民救世之心真有其德在己,但是,在流俗競於名利之場,顏回之德並不可能得到肯認——自守其德不暇,何以救人救世?真正的道德智慧本身與名利場本質相異,怎麼可能用以救之?在一定意義上,名利場上的殺戮者與被殺戮者,共享著同樣的名利觀。以道德和智慧的仁義之言,去揭示、否定名利場的殺戮,就是以人世之惡來反顯自身道德智慧之善,這是對名利場殺戮者的否定,也就是「災人」;反過來,名利場的殺戮者如衛君之流,基於競名逐利將如此道德智慧之人加以否定。所以,道德與智慧如果進入政治名利場,道德與智慧便轉而為名利場中的一種染上名利色彩之物;有道德有智慧的人,便在其中基於名與利的辯爭;名利場的辯爭,其最後的決定者是力量,有道德智慧者在其中不但不能救人救世,反倒是自陷於危難而自救不暇。

不但流俗政治中惡的掌握權柄者,即便是所謂善的掌有權柄者,也無法在名利競逐中避免為惡。所以,孔子舉了桀、紂殺賢臣和舜、禹滅小國的事情為例,以突出一般的道德與智慧在救世問題上的無能(在莊子,舜、禹並不具有絕對的意義,側面表明,他對政治之符合道德的可能性是否定的,更不用說聖人與仁政的統一之痴人說夢)。

孔子與顏回於是有第二個回合的問答:上面如此簡單的道理,顏回聞一知十,豈能不懂?

孔子作為一個「教師」的偉大之處,在《莊子》的文本中,其實也有所顯示,即如在此,他就循循焉善誘人——面對自身道德與智慧與救世的困境,如何應對?本來是在詰問下的進一步思考,但孔子的說法卻是「若必有以也」(好像是顏回本身就想到了的)。

顏回領會到孔子指出的道德智慧之自存與救民救世的兩難,在於二者之背離不一。但這一問題,他的第一個反應,還具有「一定的形式性」,試圖化解自身德慧與政治名利場的直接性衝突,將自身德慧的表現形式加以完善——「端而虛,勉而一」。「端而虛」,即內心自持其德慧,而表現出謙虛之狀,以避免與政治名利場的掌有權柄者的直接衝突;「勉而一」,即竭力通過讓對方(如名利場之衛君)主動接受的方式,來實現道德智慧與政治名利場的統一,使得救民救世得以可能。

孔子表達了完全的否定。這個做法問題在哪裡呢?就是形式的虛偽化。一個人自身表現出很高的道德,內在充實而氣象外顯(類似孟子所謂浩然之氣的樣子),但又言辭舉止前去,這樣,便是色彩搖曳無所定,一般人(包括政治名利場的掌有權柄者如衛君)就不從表面上或形式直接與如此道德智慧違背(但實際上內心並不認可);事實上,依據對方的主動感受而使之接受道德與智慧,這在漫長的耳濡目染的相處之中,形成日常小德都不可能,要形成真正的大德大智,就更不可能了;究其本質而言,端虛勉一,還是內外截然為二的——內在固執而無靈活之轉化,外部迎合而不對流俗名利加以根本性的否定,因此,如此救世,還是不可能的。

附:

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

顏回見仲尼①,請行。

曰:「奚之?」

曰:「將之衛。」

曰:「奚為焉?」

曰:「回聞衛君②,其年壯,其行獨③,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④,民其無如矣⑤。回嘗聞之夫子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醫門多疾。』願以所聞,思其所行,則庶幾其國有瘳乎⑥!」

仲尼曰:「譆!若殆⑦往而刑耳!夫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而憂,憂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所存於己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

「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蕩而知之所為出⑧乎哉?德蕩乎名,知出乎爭。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爭之器也。二者兇器,非所以盡行也。

「且德厚信矼⑨,未達人氣,名聞不爭,未達人心。而強以仁義繩墨之言衒暴人之前者⑩,是以人惡育其美也,命之曰菑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為人菑夫!且苟為悅賢而惡不肖,惡用而求有以異?若唯無詔,王公必將乘人而鬥其捷。而目將熒之,而色將平之,口將營之,容將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多。順始無窮,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

「且昔者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傴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擠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堯攻叢、枝、胥敖,禹攻有扈,國為虛厲,身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實無已。是皆求名實者也。而獨不聞之乎?名實者,聖人之所不能勝也,而況若乎!雖然,若必有以也,嘗以語我來

【註釋】

①顏回見仲尼:顏回是孔子最歡心的學生,有關他的言行,見於《論語·公冶長》、〈述而〉、〈子罕〉、〈先進〉、〈顏淵〉及〈衛靈公〉等篇。顏回和孔子這段問答,自然是虛構的。孔子這位儒家的泰斗,變成了宣揚莊子學說的道家人物。

②衛君:一說指衛庄公蒯(kuǎi)瞶(司馬彪說)。一說衛庄公以魯哀公十五年冬始入國,時顏回已死,不得為庄公,蓋是出公輒(《釋文》)。按:莊子寓託故事人物以抨擊時君的殘民自暴。這是寄寓之言,無需考訂其為特定某時代的某君。

清姚鼐說:「衛君,託詞以指時王糜爛其民者。」(《莊子章義》)

③行獨:行為專斷。

④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死者滿國,棄野而不葬者,亦如蕉之枕藉而不可計(胡文英《莊子獨見》);猶雲死人如麻(章炳麟《莊子解故》)。以:通「已」。量:作「滿」(詳見朱桂曜《莊子內篇證補》)。國:衍文,依奚侗的說法。

奚侗說:「『國』字涉上『輕用其國』而衍,當斷『死者以量乎澤』為句,『以』猶『已』也。《呂覽·期賢篇》:『死者量於澤矣。』高註:『量,猶滿也。』此言死者已量乎澤,義與彼同。若焦二字為句。」(莊子補註)

⑤民其無如矣:無所依歸(郭象《注》)。

⑥願以所聞,思其所行,則庶幾其國有瘳乎:「思其」下通行本缺「所行」二字,陳碧虛《莊子闕誤》引江南李氏本「其」下有「所行」二字,「則」字屬下句,較他本為勝,當據以補上。

近人劉文典說:「碧虛子校引江南李氏本『思其』下有『所行』二字。『願以所聞,思其所行』,文義甚明。『則』字當屬下讀,崔、李以『思其則』絕句,蓋不知『思其』下有敚文,姑就闕字之本讀之耳。」(《莊子補正》)

⑦殆:恐怕,將要。

⑧盪:毀損,毀壞。出:外露。

⑨信矼(gāng):信譽著實。「矼」,堅,實的意思。

⑩炫暴人之前者:「炫」舊本筆誤為「術」。當是「炫」字(釋德清說)。陳碧虛《闕誤》引江南古藏本「術」作「炫」,當據以改正。

劉文典說:「『術暴人之前者』,義不可通。『術』……作『炫』,義較長。今本『術』字疑是形近而誤。」

是以人惡育其美也:這是以別人的過惡來炫耀自己的美德。「其」,即「己」。「育」,原作「有」,依俞樾之說,據崔本改。

俞樾說:「『有』者,『育』字之誤。《釋文》云:『崔本作育,雲賣也。』《說文》貝部:『賣也,讀若育。』此『育』字即『賣』之假字,《經傳》每以『鬻』為之,『鬻』亦音『育』也。『以人惡育其美』,謂以人之惡鬻己之美也。」(《諸子平議》)

奚侗說:「『育』與『炫』相應。」

菑:音災。

惡用而:何用汝。下文「而目將熒之」、「而色將平之」的「而」,亦如汝。

若唯無詔:「若」,汝。「詔」,崔本作「」(è扼),爭辯、諫諍之意。

熒:眩(成《疏》)。

郭慶藩說:「熒,之借字也。《說文》:『,惑也。』」(《莊子集釋》)

口將營之:口裡只顧得營救自己。

關龍逢:夏桀的賢臣,盡誠而遭斬首。

王子比干:殷紂的叔父,忠諫而被割心。

傴(yǔ)拊:猶愛養(成《疏》)。

叢、枝、胥敖:三小國。〈齊物論〉作宗、膾、胥敖。

有扈:國名,在今陝西鄠縣。

國為虛厲:國土變成廢墟,人民成為厲鬼(即人民死滅)。

李頤說:「居宅無人曰『虛』,死而無後為『厲』。」(《釋文》引)

求實無已:貪利不已(關鋒今譯)。「實」,猶言利、得(陳啟天說)。

是皆求名實者也:這都是貪求名利的。

李勉說:「言堯禹皆求名利者也,『名實』,即名利。王先謙、蘇輿等謂『三國求名求實,好兵不止』,其解誤甚。非三國好名實而用兵不止,乃謂堯禹好名實而用兵不止。」

若必有以也,嘗以語我來:「以」猶謂(王引之《經傳釋詞》),這句話是說:你一定有你的說法。「來」,句末語助(王引之《經傳釋詞》)。《孟子·離婁》:「盍歸乎來!」「來」字亦為語末助詞,無義。

【今譯】

顏回拜見孔子,向他辭行。

孔子問:「到哪裡去?」

顏回說:「要到衛國去。」

孔子問:「去做什麼?」

顏回說:「我聽說衛國的君主,年壯氣盛,行為專斷,處理國事輕舉妄動,而不知過錯;輕於用兵不恤人民的生命,死的人積滿了山澤,好像乾枯的草芥一般,人民真是無所依歸了。我曾聽先生說過:『安定的國家可以離開,危亂的國家可以前往,好像醫生的門前有很多的病人。』希望根據先生所說的去實行,或許這個國家還可免於疾苦吧!」

孔子說:「唉!你去了只怕要遭受殺害啊!『道』是不宜喧雜的,喧雜就多事,多事就受到攪擾,攪擾就引致憂患,憂患來到時自救也來不及了。古時候的『至人』,先求充實自己然後才去扶助別人。如果自己都還立不穩,怎能去糾正暴人的行為呢?

「你知道『德』之所以失真而『智』之所以外露的原因嗎?『德』的失真是由於好名,『智』的外露是由於爭勝。『名』是人們互相傾軋的原因,『智』是人們互相爭鬥的工具;這兩者都是兇器,不可盡行於世。

「而且,一個人雖然德性純厚信譽著實,但還不能達到別人了解的程度,即使不和別人爭奪名譽,但別人並不明白。如果你強用仁義規範的言論在暴人的面前誇耀,他就會以為你有意揭露別人的過惡來顯揚自己的美德,而認為你是害人。害別人的,別人一定反過來害他,你恐怕要被人害了!如果說衛君喜愛賢才而厭惡不肖之徒,何用你去顯異於人呢?除非你不向他諫諍,否則衛君一定會抓著你說話的漏洞而展開他的辯才。這時候你會眼目眩惑,面色平和,口裡只顧得營營自救,於是容貌遷就,內心無主也就依順他的主張了。這是用火去救火,用水去救水,這就叫做幫凶。開始時依順他,以後就永遠沒個完了。如果他不相信厚言諫諍,那就必定會死在暴人的面前了!

「從前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都是因為他們修身蓄德以在下的地位愛撫人君的民眾,以在下的地位違逆了上位君主的心意,所以君主因為他們的德行修養而迫害他們。這就是好名的結果。從前,堯攻叢、枝和胥敖,禹攻有扈,這些國家變為廢墟,人民死亡,國君被殺,這是因為他們不斷用兵,貪利不已,這都是求名好利的結果,你沒有聽說過嗎?名利的心念,連聖人都不能剋制,何況你呢!

「雖然這樣,你一定有你的想法,且說給我聽聽!」

郭象《莊子注》:

不與民同欲也。夫君人者,動必乗人,一怒則伏屍流血,一喜則軒冕塞路。故君人者之用國,不可輕也。莫敢諫也。輕用之於死地。舉國而輸之死地,不可稱數,視之若草芥也。無所依歸。其道不足以救彼患。宜正得其人。若夫不得其人,則雖百醫守病,適足致疑,而不能一愈也。有其具然後可以接物也。不虛心以應物,而役思以犯難,故知其所存於己者未定也。夫唯外其知以養真,寄妙當於羣才,功名歸物而患慮逺身,然後可以至於暴人之所行也。徳之所以流蕩者,矜名故也;知之所以橫出者,爭善故也。雖復桀跖,其所矜惜,無非名善也。夫名知者,世之所用也。而名起則相軋,知用則爭興,故遺名知而後行可盡也。夫投人夜光,鮮不按劍者,未達故也。今回之徳信與其不爭之名,彼所未達也,而強以仁義繩墨於彼,彼將謂回欲毀人以自成也。是故至人不役志以經世,而虛心以應物。誠信著於天地,不爭揚於萬物,然後萬物歸懐,天地不逆。故徳音發而天下向會,景行彰而六合俱應,而後始可以經寒暑,涉治亂,而不與逆鱗迕也。適不信受,則謂與己爭名而反害之。茍能恱賢惡愚,聞義而服,便為明君也。茍為明君,則不苦無賢臣,汝往亦不足復竒。如其不爾,往必受害。故以有心而往,無往而可;無心而應,其應自來,則無往而不可也。汝唯有寂然不言耳,言則王公必乘人以君人之勢,而鬬其捷辨以距諫飾非也。其言辨捷,使人眼眩也。不能復自異於彼也。自救解不暇。乃且釋己以從彼也。適不能救,乃更足以成彼之威。尋常守故,未肯變也。未信而諌,雖厚為害。居下而任上之憂,比干非其事也。不欲令臣有勝君之名也。夫暴君非徒求恣其欲,乃復求名,但所求者非其道耳。惜名貪慾之君,雖復堯為不能勝化也,故與衆攻之。而汝乃欲空手而往化之以道哉?

參考書目

一、 莊子書目

1、 《莊子鬳齋口義校注》 [宋]林希逸著/周啓成註解, 中華書局1997

2、 《莊子集解·莊子集解內篇補正》[清] 王先謙 撰/劉武 撰,中華書局新編諸子集成本

3、 《莊子集釋》[清] 郭慶藩 撰 / 王孝魚 點校,中華書局新編諸子集成本

4、 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中華書局

5、 王叔岷《莊子校詮》,中華書局2007

6、 劉文典《莊子補正》,安徽大學出版社,雲南大學出版社1999

7、 方勇《莊子纂要》,學苑出版社2012

8、 張遠山《莊子復原本註譯》,江蘇文藝出版社2010年

註:在以上書目中,郭慶藩《莊子集解》把郭象注、成玄英疏、陸德明音義及十餘家的注都收入其中。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分段講析較為明晰,可作為閱讀底本。王叔岷《莊子校詮》註疏輯佚很見功力,是現代莊子研究集大成者。方勇《莊子纂要》集中了歷代莊子重要的註釋,分章分段釋讀,此書可作為資料常備。張遠山《莊子復原本註釋》,力圖恢復其認為的「魏牟」本原貌,自有其疏漏,但屢有新意,足以啟發新思,應是當代莊子研究中無法迴避之作。

莊子生平與思想參考書目

1、王叔岷《庄學管窺》,中華書局2007

2、王叔岷《先秦道法思想講稿》,中華書局2007

3、張祥龍《海德格爾思想與天道》,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

4、劉笑敢《莊子哲學及其演變》,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

5、崔大華《庄學研究》,人民出版社1992年

6、熊鐵基《庄學史》,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

7、方勇《莊子學史》,人民出版社2008年

8、徐復觀《藝術精神》,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7年

9、[日]池田知久《道家思想的新研究:以<莊子>為中心》,中州古籍出版社2009年

10、王博《莊子哲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

11、張松輝《莊子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

以上書目暫定,拋磚引玉,望各位讀友添磚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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