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 飛地年度青年詩人盤點 | 譚毅：我們在世間晃動星辰的影像

— 2016 · 飛地年度青年詩人盤點 —

傾聽同時代的聲音 · 關注青年詩人創作

青年詩人們擴張著詩歌的版圖，與時代一同延伸。關注青年詩人，關注詩歌的未來。在2016年中，這些堅持寫作的青年詩人創造一批優秀的詩篇。青年詩人常因各種條件的限制，被同時代的大部分讀者忽視。飛地不僅專註經典文學的挖掘，也重視著當代詩歌的發展。因此，在新年伊始之際，推出——2016 · 飛地年度青年詩人盤點特輯。

譚毅，四川成都人。曾就讀於海南大學中文系和雲南大學美術系，2008年獲文學碩士學位，2014年獲MFA（油畫創作專業碩士）學位。現為雲南大學美術系講師。已出版著作《戲劇三種》（新世界出版社，2011），並在《揚子江詩刊》《詩林》《詩鐫》《邊疆文學》《滇池》《新詩品》《鋒刃》等刊物發表詩歌和譯詩若干。

譚毅作為畫家的身份使得她的詩歌具有流暢的畫面銜接感。當讀者浸沒詩行之中時，能讀到細膩的筆觸、色調，並擴展展想象力，跟隨詩人漫步於不可能存在的風景中。下面請欣賞譚毅的詩與畫。

瀰漫性，Corel Painter，2016.8

/我們在世間晃動星辰的影像/

| 風速（土星之神）

平原上的石屋，曾運行於土星外圍，

以衛星為主人帶來風和收割的弧。

如今，它們被輕輕放置在大地，黃金般

穩定地運行於男童尖銳的歌聲間。

劃破晨昏的餐食，還在金屬刀具里

遺留著父母的犁，與路途重疊處

那荒涼的邊緣。燈下，它們擁抱著

無數顆豌豆飯中的家庭

和磨滅在澱粉中的細膩歡樂。

土星擁有太陽神所允許的最高風速。

他抵達我們生活的底層：那裡，

岩石和冰像骨頭裡擅舞的乞丐。

我們所得到的一切日子，都滲透著

死亡融化時手鐲相碰的聲音。

「今天， 我們一同沿著夢

追蹤那些螢火蟲。時光就不會

在我們疏忽時白白泄漏。」男童對兄弟說。

成年後， 他們在睡蓮之間釣魚時，

土星雲層中的條紋，正一層層

收緊自己瓣中的雙翼。而那些

被他們釣走的魚，精明地活在

家中的燈芯草里，給他們的睡眠

籠罩上一層來自天空深處的光明。

在實行穀物法的大地上，月亮運送著

用眼瞼剝開的小顆粒。睡眠已載不動

疲倦的眼睛。人們抖動視野中的月光，

實行對黑暗的救濟。「我聽見打鼾者

吞咽著小口的犧牲，償還身體被耒

和鐮磨損的部分。」月神記錄著。

寒光以盤碟形式入侵餐桌。這冷淡的圓

也在聯合有關飲食與輸送的大陸。

「橙色糕點頗為可口。」太陽統治下的

豐饒法則，被陶瓷的脆性定義為

疊加的製造環。潛伏在穀物里的食慾

熱得可怕。金融家從食物鏈頂端

得到溫暖的黃色，好似廳堂燈火

映照日光而進行加冕。血統

終將妥協於黃金，舒展筋骨以承襲

更多的光。「麵包和通貨膨脹

還是有些區別。」鄉紳對銀行家說，

「不過，貨幣是在拓荒時共同發現的。

那正是皓月當空的好日子。」因勞動

而被月光熏得過度的黑色人種，

把臟腳趾放下。那被指紋圈定的心

漸漸組織到了一種貶值的惡情緒之中。

《抽取》，Corel Painter，2016.4

星球升落時，古人耳膜中的黃銅薄片，

震動那即將蘇醒的翅膀。橢圓之環中

漸有金屬盤出現。恆星按時到來，

與人的位置對稱，且在地平高度的圈上

留下刻度。鳥從這延伸的密集中

起飛、吞下穀粒，用長和鼓的瞬間

定量觀測天空。受到它們

蓬鬆羽毛的啟發，人發明了演算法。

一切都在算中密切靠近。月亮

從太陽背面俯視古人，促使夜

正確地回到失眠者的夢裡。血液

進入沉睡時飄浮起來，沿環形軌道

追蹤心臟好像那是他們的太陽。

在器官與星座、收縮與釋放

之間，有相互觀望的融洽時刻。

當世界陷入鳥的眼眸，

人找到了滿足精確度的凸模型。

「鳥擅於穿越不同的周期。即使

空氣不服從羽翼的安排，

它也能劃出和諧之圓。」

天文觀察員手端星盤，同時看到了

落在井裡的碎隕石，和那攜帶

星球的微細胞流浪的鳥群，移動著。

環繞太陽的行星繼續著亮線運動，

而眾生將它削弱、細分到塵世之中。

親王們在遙遠的地方，暗下去，

如太陽中那日趨粗略的物質部分。

「太陽神允許我們從針孔中看到推移。」

古人說。此時，天鵝座中的那顆恆星

緩緩穿越天空，完成額上一次近距離的

填空。「神放出手中的飛禽，張開的

引力，像神經彼此拉緊。而織女座

所暗示的恆星間難以察覺的滑動，

為神帶來一種能彈撥的穩定。」天文觀察員

沿遺迹察覺到樂曲中的對稱：繁星

在塵世間變得稠密，如同慧眼或燈火，

為降落提供向上觀望的動力。而夜空

和乳狀星雲告訴古人，跨過死亡對生命

的間隔，腦海中念頭如星辰，正紛紛

借軌道拋光自身，奔赴相見。

（以上四首選自《天空史》第一卷「諸神的天空」）

瓶中物，Corel Painter，2015.11

| 緩和

我們活著，並在世間晃動星辰的影像。

祂們的痛苦在我們的衰老里得到延伸、

褶皺與緩和。林間，野火和煙

捕捉鳥類濃重的羽毛。飛行為燃燒

給出的邊界輕盈而虔誠，喜悅不因稀薄

而稍減。下方，翻卷的暗部意味著

死亡的紐帶加深了我們與土地的顏色。

我們建起房屋，是受到了昆蟲的激勵。

一切時間都在享受它們翅膀的到來，光

由此被分配給視力與活動，沿著樹

與樹的枝節伸開手腳。即使顫抖的病人，

也得到觸摸與看護。陰天下，

祈禱已通過墨水寫在了羊群身上。

埋葬之法教育著生命，及時向天空

行禮：神曾用雲朵充實生物的心臟。

現在讓它如前額接受的一滴雨，

用冰涼的微光包裹逝者的全身。

| 秋

光之長尾，抱住開裂的土地，組新骨架。

山巒騰起濃蔭，動物的肉被菌斑擰松，

分別藏於矮化的綠溫度。

「天空為我們添加觀看的繁體。」年幼者

至河邊深究波紋，他將抖落尾上的毛

並聽到冬季厚喉嚨里的雷聲。

老者的臉覆蓋於逐漸枯萎的細草：

「多足的蟲和骨節簡短的直行者，皆生有

花中的麵皮，也薄弱於與數相接的偶然。

天空借我們斬斷時長，為刻度命名。

粗細、奇偶，都在顛簸與脫落之中。」

《Touch》，紙面水彩，56X76.5厘米，2015.6.

| 有

霜從言的始發處凝結，又沿鳥喙

剖開銳角。鳴唱不深，而山的陰涼

卻重了。「流水的嗓音被魚刺

穿透，詞裂於石中。該刻下什麼？

不加辨認的草勢眼中，每一筆

都達不到適度。」唯有長眠者

將姿勢里可用之力暴露給天，

而放下重重邊界於大地上瀰漫。

此乃風力，或雲涉險的偏移，它

正輕吮山巔，咬出世間稚嫩的夭折。

| 眉

樹下滿是消息。而陽光正在那裡。

提刀而立的人，晃垂直體側，腳

踏深暗，體會親身變薄的圓。

赴會者留下的足跡，向上，抵住彼此

的肩。砍物之聲搖動，眉在桑樹下

藏唏噓，節奏如下注般，擊閃爍金線。

| 鬼

鬼用雨聲敲耳膜。而我接住了

一顆蛙的心。寧靜伏筆上，坐

一朵蓮。蛙聲曾在隆起腹線

和銳角的下面。光有線狀心機，

而湖將其擴大為境。遊說者

在鬼碧綠的笑聲里，用莖吸水。

頭顱中變得透明的哀樂，掛於蕊上，

再次接受蜂翅那玄妙的分割。

| 波

天暗下波中的凹曲，水躬身

展骨之寒涼。「氣候受天性

遷動我們的聲音，使之婉轉

而能割喉。」散去的命聚於

魚尾，漩渦抖落，薄溢出鱗光。

壞辭令之間，我們只得到口吃。

河連貫於已掰開的惡意，交予

興患難的季風。邦國分際處，

浪正舔吮天之輪廓，以託付

溺嬰妖身中呼出的濕意。

《仿生與伴隨》，紙面水彩、丙烯，55x70厘米，2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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