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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警察故事 | 破繭057

來香港之前,我看了很多港產片,其中一大半幾乎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警匪片。我個人覺得,這是最能體現香港城市文化和最能投射香港人自我身份的電影題材。

來到香港之後,我一直想發掘香港的另一面。除了「購物天堂」「國際化大都市」之外,我還想找到警匪片里的那種「香港味」。在那個年代,香港魚龍混雜卻也煥發著蓬勃生機。那是一段風起雲湧的歷史,也是香港的黃金時代。

後來我因為操作一個中港邊境的選題,在Facebook上聯繫到了曾在邊境辦案的林sir。聊了幾次之後,我跟林sir慢慢熟識起來。像我認識的很多香港朋友一樣,林sir也常常發來訊息關心我這個內地生在香港的生活。臨近畢業那段時間,我整個人很迷茫焦慮,林sir就會跟我講他當年打拚的經歷,以此來鼓勵我。

林sir特別喜歡講他當警察時候的故事,從他的描述中我找到了些警匪片的影子:佔滿整條街道的紅頂巴士是黑幫的壟斷產業;油麻地一帶的娛樂公司和會所依然藏匿著灰色交易;街頭的老樓內情色場所從早到晚都生意火爆,一個個中年男人被泛著粉色燈光的房間里「吐」出來。

剛聽到這些的時候,我整個人很興奮,感覺像是回到了警匪片里所展現的那段豪情歲月。但林sir爽朗一笑:別信電影啦,那都是假的!緊接著,他開始講自己所經歷的真實的香港警察故事。

林sir跟我講了很多:警察夢是怎樣在心底生根發芽;從負責街頭巡邏的警員到手握重案的探長,他是如何一步步打拚;面對悍匪盜賊,他是怎樣堅守原則絕不逾越黑白界線。

真實故事的確不像電影那麼戲劇化,也不會總叫人血脈賁張。但和林sir聊得越多,我越覺得他身上那種拼搏精神、堅守社會公義的信念以及黑白分明的原則讓人動容。

而這,就是我想找的那種「香港味」。

文 | 王丹妮

這天早上,林sir照例早早來到工作室,泡杯茶,坐在辦公桌前刷刷Facebook,看看有什麼新聞。

他左手端著茶杯,右手大拇指在屏幕上滑動,目光隨意地落在手機上,時不時還抿一口茶。突然,林sir把茶杯「噔」地一下擱在桌上,將手機湊到跟前,眼睛緊緊地盯著屏幕,眉頭微微皺起。

「賊王傳奇落幕,葉繼歡病逝」新聞標題幾個大字,幾乎霸佔了半個手機屏幕。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賊黨囂張,打劫金行珠寶店、與警察街頭駁火、綁架知名富豪等行為屢見不鮮。其中,葉繼歡、季炳雄及張子強三人的故事家喻戶曉,被稱為香港「三大賊王」。

此後數年間,這三個兇狠劫匪的故事被多次翻拍成電影,包括今年剛獲得金像獎最佳影片的《樹大招風》。原本持槍搶劫、綁架勒索的悍匪,在口口相傳中成為了帶有些許褒義的「賊王」;原本「憑一把AK47搶天下」的大賊葉繼歡,在電影、新聞以及人們的記憶里,成為了九十年代的香港傳奇。

4月19號凌晨1:02分,葉繼歡的死訊從赤柱監獄傳出來,各大媒體爭相報道,標題幾乎清一色的帶有「賊王」「傳奇」「時代的終結」這類字眼。

林sir一篇一篇地翻看相關的報道,眉頭一直都未舒展。葉繼歡的死訊一下子將他的記憶拉回到二十多年前,那時候葉繼歡還是個眾人聞風喪膽的兇狠劫匪,而他則是一名以捍衛正義為已任的刑警警長。

「邪不能勝正,做賊竟封王,獵犬終須山上葬」,林sir配上了幾張葉繼歡當年被警察制服的照片,在Facebook上發出了這條狀態,感慨萬千。

從警三十三年以來,這也他所一直信奉的正義:邪不能勝正。

林sir的警察生涯開始於1976年,那時候他還是個剛剛滿21歲的愣頭小子。當時香港的法定成人年齡是21歲,一達到年齡要求,少年小林就馬上瞞著父親去了警察招募站投考。他很幸運地通過了前幾輪測驗,最後一個環節是對報考者家庭背景的調查。

一聽說長官要求約父親來學校談談,小林就慌了神,「我都成年了,為什麼還要找我爸?」

一直以來,父親都非常反對小林當警察,雖然這個理想和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脫不了干係。小林的父親是一名熱愛武術的人,他在家鄉時是受舊經書啟蒙教育,年青時又曾經從香港回國參軍抗日。那些奮勇殺敵的戰場故事以及正義凌然的武者俠氣,都在少年心中埋下了公義的種子。在一個小男孩的心目中,警察就是正義的化身,不知不覺這也就成了小林心心念念的理想。

每次和小朋友玩遊戲的時候,小林總是爭著扮演警察。「點指兵兵、點著誰人做大兵?點指賊賊、點著誰人做大賊?」還沒來得及點,小林就搶著選定好自己的角色。現在回想起來,林sir甚至覺得這是某種隱喻,似乎註定了他將會成為一名警察。

一直以來,父親都強烈反對他當警察,做個掙錢的行當才最實在。上世紀七十年代還是英國治下的「港英政府」, 當時是警察以及整個殖民地政府正值打擊貪污行動的青黃不接時期。

那時候,社會治安很差,警、賊不分,街頭打鬥行劫如家常便飯。連群結隊的流氓互相追殺,爭奪地盤。警察和流氓常常以威脅手段迫使小販繳付「保護費」,拒絕付費的,打人砸檔。

回想起當年的混亂,林sir皺起眉頭說,「如果社會一直如此,我肯定不會去考警校。」這雖然是自小以來夢想,但他也不會不切實際地一頭扎進黑暗的現實。「在那時的情況下,警察並不代表社會公義。」

於是頭兩年,少年小林選擇了當時比較賺錢的電子生意,但是年少時的警察夢一直藏在心底從來都沒忘。「不管你身在什麼處境都不忘記最初的理想,那才叫真正的熱愛。」

1974年,香港廉政公署成立,銳意打擊社會貪污風氣在整個社會蔓延。小林意識到,是時候了。兩年之後,成年的小林偷偷報考並通過各項測驗。拗不過兒子的百般央求,再加上長官的勸說,父親終於同意了小林報考警校的要求,還親自教授他武術上迅速制敵的「救命」絕招。

1976年8月,經歷7個多月的嚴格訓練,毛頭小子小林從「皇家香港警察隊」的警察訓練學校畢業,來到了以「九反之地」著稱的油麻地分區,正式成為了巡邏警員小林。

從那一天開始,他將自己全部的心力投入到警察事業里,慢慢從巡警小林成為榮譽傍身的林sir。

從警33年以來,林sir從來沒開過槍,直到退役前第四天,也是他五十四歲生日的前四天。

2009年8月24日凌晨兩點,林sir正在熬夜處理前天拘捕的一名涉及16宗琴行竊案的歹徒資料。從辦公室開車回到新界的村屋時,已經將近三點。林sir打著哈欠,不緊不慢地鎖上車門,徑直穿過黑漆漆的鄉村停車場,轉個彎再走2分鐘就到家了。

「從小就夢想著要當警察,一轉眼三十多年過去了,還有四天就要脫下制服了。」林sir漫不經心地往家的方向走,腦袋裡飛快地閃現著多年來當警察的點滴,心裡五味雜陳。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凌晨三點的鄉村,總是死一般的寂靜,輕微的腳步聲和低語好像都響得刺耳。林sir定神一看,前面不遠處有個影影綽綽的身影竄動著,看起來像是個壯碩的男人。

直覺告訴他,那邊一定有問題。

憑著33年的從警經驗,林sir從腰間拔出SIG-Sauer半自動手槍,指向聲響的源頭,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挪動。整個停車場如死一般寂靜,林sir都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突然,一個以黑布蒙面的男人從貨車和私家車之間的間隙里竄出來,手裡攥著一把水果刀。

「我是香港島總區重案組警長,你是什麼人!」林sir高舉手槍,想要上前去截查這個深夜出現在鄉村停車場的可疑分子。

男人揮舞著手中的水果刀,一言不發。他完全無視林sir的警告,持刀步步逼近,兩人之間僅隔4米。

「砰……」林sir故意瞄準可疑分子腳下,開出了第一槍。

槍聲並沒有擊退那個男人,反而激怒了他。可疑男子突然持刀沖向林sir,出於自衛,第二聲槍響。

此時,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同黨飛快地從貨車另一邊衝出來。林sir見其手上持槍,便瞄準此人大喝一聲。喝令二人繳械無果,林sir再開一槍。

兩名可疑男子趁著槍聲,飛快地向山裡逃去,林sir立刻報警要求增援。

一直以來,警察都是一個高危職業。尤其是像林sir這樣的刑警,整日和姦殺案罪犯、毒梟以及三合會人士打交道,危險無處不在。但他從未開槍傷人。為了威懾對方,林sir倒是常常掏槍,但真正開槍這還是第一次。

連開三槍,卻一槍未中,媒體評價其為「善良之槍」。

2009年8月28日,林sir完成了退役手續,33年的職業生涯終將告一段落。然而隔天早上,他仍早早地爬起來參與四天前的案件,配合警方調查。

緊接著,林 sir還得接受警方專設的心理諮詢,按照規定每個開槍的警察都得去。調查顯示,所有工作中對警察心理造成最大傷害的就是槍擊事件。這個職業的工作屬性要求每一個都擁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和過硬的承受能力。

「針對警察的心理諮詢非常重要,畢竟面對生死是家常便飯,」林sir說這句話的時候風輕雲淡。

對警察來說,親歷生死會經歷巨大的心理衝擊,而行走於黑白邊界更要面臨痛苦的內在掙扎。「但是作為一個警察,必須得在好與壞之間劃出一道分明的界限。」

幾年之前,林sir派下屬以卧底身份混入一個小幫派內部,搜集集團大佬走私交易的證據。證據齊全準備緝補那天,下屬向林sir報告時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晚一天再行動?今天是大佬生日,有點不忍心。」此話一出,林sir嚴厲地斥責他,「可能今天抓或明天抓確實沒什麼所謂,但是作為警察萬萬不可對罪犯產生同情。」

林sir明白,再邪惡的罪犯也會有好的一面,每一宗案件背後可能都有讓人動容的犯罪動機,但是犯罪就是犯罪,壞人就是壞人,「否則要警察幹嘛!」

多年的刑警生涯中,搜集情報聯絡線人是林sir最主要的工作,也是他破案的關鍵。有些線人是監獄里的囚犯,希望提供線報減免刑罰;有些是身處窘境的人,想以身犯險換取些經濟報酬;還有些線人可能是幫派內部成員,想借警察之力搞定大佬自己上位……他們的身家背景不盡相同,但大多數人都是林sir眼中非正義的那派,或者是懷有目的地參與線報工作。

為了取得線人信任,警察需要以真心換真心,「當然會投入感情,但我總在提醒自己:我是警察。」林sir在與線人的合作關係和私人的友情之間作出了明確的區分,就像他堅定地認為正義就是正義,一個專業的警察不能有絲毫猶疑。

鎖定潛在線人、培養感情、向其套取有用情報,結算線人費,這就是林sir程序化的工作流程。一旦案件結束,未向上級通報不可與線人見面,更別說是做朋友。

「一起經歷過生死,難免會有些感情,但只要對方還屬於不正義的那方,我就絕不可能和他做朋友。」這條黑白界限一直劃在林sir心裡,到今天仍然清晰。

對大多數人來說,退休意味著安逸生活的開始。

林sir的太太也已經退休,每天在鄉間的屋子裡擺弄擺弄花草,偶爾和街坊鄰居們相約喝個下午茶,什麼都不做晒晒太陽也是好的。

「這不叫『安逸』,叫『懶散』,」林sir沒有辦法接受這種生活,「我雖然退役了,可還沒退休!」

退役半年前,他就已經安排了各種關於警察歷史的演講、專欄撰寫,甚至還有出書計劃。香港歷史、警界文化、幫會研究……林sir關注的領域很多,忙得每天只有6小時的睡眠時間,有時甚至更少。

除此之外,林sir還是香港警察歷史收藏協會的負責人,每次工作太累的時候他都會溜達到街邊的古董市場,試著掏一些好玩意兒。

林sir還記得自己剛從警校畢業被派到油麻地警署駐守的時期,警署附近有多間郵票社。有一次下班後去閑逛,偶然發現一些外國發行的警察郵票。林sir愛不釋手,買下來還覺得不過癮,就試著收集世界警察專題的郵票。

後來,有個警界的前輩送給他一個香港英皇喬治六世時期的舊警徽,這讓林sir對香港警察舊物的收藏興趣更濃厚了。2006年,林sir和幾個同事正式創立了警察歷史收藏協會的實體組織。他在香港警察俱樂部附近租下了一件小工作室,如果走路去俱樂部和眾多老警察聊天喝茶,五分鐘不到。

林sir一直覺得文物收藏研究是另一種形式上的刑偵,「挖掘歷史中的故事和細節,對我來說就像查案一樣。」這個收藏協會對外的宣傳語是「今日的警察事,明日的警察史」。

對林sir來說,這是他捍衛正義的另一種形式。

除了參加展覽或講座活動,林sir幾乎過著家與工作室間兩點一線的生活,有時候乾脆住在工作室里。工作累了在沙發床上打個盹兒,醒了繼續幹活。

前幾天,林sir乘坐1個多小時的巴士去郊區看望當年警署的同事,主要是聊聊他當年駐守深港邊境的故事,也搜集些當年的老照片。兩個退役的老警察,回憶著當年種種,一聊就是一個下午。

坐巴士返回時,林sir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機落在了老友家。眼看還有一站就到工作室了,他二話不說就下車回去拿手機,生怕耽誤工作。

「我有2部手機,4張sim卡,沒了它多少人得聯繫不上我了,那可不得了。」

本文圖片來源於網路

王丹妮

學生 坐標香港

生於朋克之都武漢,遊盪於不同的生活方式之間。正努力成為一個能力與理想相匹配的記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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