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 | 新海灣危機瞻望

在世界現代史上，談到世界各個地區動蕩、暴力、恐怖活動和宗教衝突，人們目光所及，中東地區似乎永不缺位。

中東「地震」

6月5日（星期一），中東地區形勢出現重大變故，一天之內，7個伊斯蘭國家宣布與卡達斷交，同時關閉與卡達的航空、海域和陸地邊境。這些國家除南亞的馬爾地夫外，其餘6國都是西亞北非的阿拉伯國家，包括埃及、沙烏地、阿聯酋、巴林、葉門和利比亞。

斷交的直接原因，據稱是卡達干涉巴林內政和支持在巴林的恐怖主義活動，破壞地區安全局勢。

另外，沙烏地主導的阿拉伯國家聯盟以支持從事「破壞海合會成員國安全和穩定」活動為由，宣布開除卡達。

卡達外交部5日發表聲明，對斷交行動表示遺憾和震驚，稱此舉毫無緣由，但不會採取對等措施。

以卡達為焦點，突然釀成了新的海灣危機。就全球關注程度來說，其風頭和潛力，也確實蓋過了英國倫敦恐襲。

受此影響，卡達金融市場崩跌。基準股指開盤重挫，擴大至8.2%，觸及18個月最低。部分藍籌股暴跌10%，觸及日內漲跌幅上限。10年期國際債券收益率調升22個基點，報3.37%。12個月貨幣遠期合約跳漲44%。最大商業銀行卡達國民銀行股價跌去5.7%。

與此同時，卡達出現民眾搶購食品和飲用水情況。

問題背後，最深刻的矛盾是沙烏地與伊朗的矛盾，以及卡達的對伊朗政策。

事件的最近起因是，5月20日，卡達新聞社援引國家元首卡達埃米爾在一場軍方慶典上的講話，表示伊朗是「不容忽視的伊斯蘭強國」，因此「對伊朗懷有敵意是不明智的」。

這篇報道在海灣地區乃至整個中東引發強烈反應。巴林、沙烏地、阿聯酋和埃及宣布，自5月24日起屏蔽卡達媒體，阿拉伯世界知名媒體半島電視台（Al Jazeera）赫然在列。沙烏地報紙《歐卡茲》對卡特爾大加撻伐，指責它「脫離」海合會國家的原則立場，站到了「敵人」一邊。

卡達並未退縮。相反，它認為自己有能力頂住來自這些阿拉伯兄弟國家的「非理性壓力」。

此次斷交事件，動因在於近年來卡達與海合會、尤其與沙烏地的整體關係變化。

卡達面積11521平方公里，人口230萬，人均產值72390美元。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氣出口國，第三大天然氣和第五大石油儲藏國。擁有海灣地區第二大國際航空樞紐多哈，卡達航空公司的規模僅次於阿聯酋航空公司。

因為坐擁取之不盡的巨額財富和超級媒體半島電視台的巨大影響，21世紀以來，特別是進入本世紀第二個十年以來，卡達奉行「小國大外交」路線，積極介入海灣地區以及敘利亞、埃及和巴以事務，以非凡的「大國雄心」發揮了大到不成比例的地區作用。卡達還爭取到了2022年世界盃的舉辦資格，這在整個阿拉伯世界開了先河。

但卡達的這種閃亮角色遭遇到沙烏地等國的強烈抵制。沙烏地認為，卡達特立獨行，影響到了沙烏地在海合會的領導地位，而在諸多地區熱點問題上與其他國家分歧難以彌合，比如埃及穆兄會、伊朗問題、教派問題、敘利亞問題等，沙烏地不能接受卡達的主張。樁樁件件，都被沙烏地解讀為是在與自己爭奪地區事務主導權。

2015年7月20日，《伊朗核問題協議》達成之後，引發沙烏地為首的阿拉伯國家的恐慌和對美國的怨恨。今年5月20-21日，美國總統川普訪問沙烏地時，高調宣稱伊朗是一個地區威脅，揚言將廢除伊朗核協議，從而又把天平拉回到以往的地區平衡狀態。

毫不意外，沙烏地將此舉解釋為美國支持沙烏地削弱伊朗的地區野心。沙烏地堅信，反擊的時刻到了。而卡達無意收手，竟繼續公然抬舉伊朗，是可忍孰不可忍！

趨勢怎麼走

七國同一天採取斷交行動，顯然是經過事前協調和充分溝通的結果，也預示著敘利亞即將實現和平、伊斯蘭國即將土崩瓦解前夜，在沙烏地領導的反伊朗集團和試圖左右逢源的卡達親伊朗集團背後，真正後台美國和俄羅斯在中東地區角力的新局面。

第一、知識性背景

在進一步說明之前，讓我們先對上文提到的兩個關鍵性地區政治經濟組織海合會和阿盟稍作介紹。

1. 海合會，即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通稱海灣合作委員會（Gulf Cooperation Council, GCC），簡稱海合會。

海合會1981年5月25日成立，總部設在沙烏地阿拉伯首都利雅得，正式成員國6個，包括阿拉伯聯合大公國、阿曼蘇丹國、巴林王國、卡達國、科威特國、沙烏地阿拉伯王國。成員國總面積267萬平方公里，人口約3400萬，主要資源為石油和天然氣，是中東地區重要區域性組織。

2001年12月海合會第22次首腦會議同意葉門加入，2011年6月海合會外長理事會第119次會議歡迎約旦、摩洛哥加入，它們參與海合會的部分工作。

自海合會成立之日起，就與它建立了聯繫。1996年9月27日，雙方建立雙邊政治和經濟定期磋商機制，每年輪流在北京和海合會秘書處總部所在地利雅得舉行。

2. 阿拉伯國家聯盟（League ofArab States，LAS；阿盟）。

阿盟作為地區性國際組織，1945年3月22日成立，總部設在埃及開羅，共有22個成員國，分別是阿聯酋、沙烏地、阿曼、葉門、巴林、卡達、科威特、伊拉克（阿拉伯半島8國）、約旦、敘利亞、黎巴嫩、巴勒斯坦（西亞4國）、索馬利亞、吉布地、蘇丹、埃及、利比亞、突尼西亞、阿爾及利亞、摩洛哥、茅利塔尼亞、葛摩（非洲10國）。

2011年11月16日，阿盟中止了敘利亞的成員國資格，並對其實施經濟制裁。2017年6月5日，阿盟開除卡達。

同阿盟於1956年建立聯繫。1993年8月，阿盟在北京設立辦事處。

第二、歷史不會重演

又是一個6月5日！

整整50年前的同一天，1967年6月5日，以色列出動陸軍和空軍，對埃及、敘利亞、伊拉克和約旦等阿拉伯國家發動閃電式襲擊，戰爭至10日結束，以色列大獲全勝。這就是歷史上的第三次中東戰爭，也稱「六五戰爭」，以色列稱為六日戰爭。

以色列佔領了埃及控制的加沙地帶和西奈半島、約旦控制的約旦河西岸和耶路撒冷舊城、以及敘利亞的戈蘭高地，共計6.5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數十萬阿拉伯平民逃離家園淪為難民，成為中東局勢至今仍不可收拾的根源，和平至今無法實現。

六五戰爭被認為是「先發制人」戰爭的一個典範。它是中東戰爭中最具歷史意義的轉折點之一，也是20世紀軍事史上最具壓倒性結局的戰爭之一。

今天的以色列，經濟發達、科技先進、軍備強大，儼然是整個中東地區的超級大國。它與沙烏地無外交關係，但保持著緊密的安全和情報合作；與埃及關係融洽，並且在黎巴嫩、巴勒斯坦以及西亞北部諸國和地中海東岸保持著卓爾不群的超然地位。

可以認為，沒有重蹈六五戰爭的可能性。4個傳統地區主角，以色列置身事外，伊朗作壁上觀，埃及有求於人──沙烏地的援助；只有沙烏地赤膊上陣。

當前針對卡達的外交危機，主要是政治問題，不涉及地區內的教派、部族爭端，滑向更大衝突甚至兵戈相向的前景很弱。

卡達沒有把事情進一步搞大的動力。它會擇機而動，平息事態。

第三、盆地效應

今天的國際體系狀態和世界權力格局，決定了這一新的海灣危機地區難以同其他地區形成共振，因為它處在外部世界大國牢牢隔離之下，呈地緣政治盆地或孤島狀態，不太可能出現緊張態勢蔓延。

川普領導下的美國，依然會把中東作為具有全球意義的戰略地區。沒有美國首肯，海灣和中東任何國家都不會有大動作。美國第五艦隊總部設在巴林，這一地位不會動搖。美軍已明確表示，它在卡達的烏代德空軍基地，不會受到當前事態影響。

俄羅斯的戰略賭注是敘利亞。歐盟麻煩纏身，無力他顧。的重點是穩定獲得中東的油氣供應，同時有步驟地選擇一帶一路夥伴國家。

可見，維持海灣和中東地區的總體穩定，符合各方利益。

第四、可能改朝換代

需要指出，埃米爾在卡達特指國家元首，在其他阿拉伯國家為最高貴族頭銜。

沙烏地領導的聯盟和卡達的較量，可謂兩個80后元首的爭鬥。卡達埃米爾塔米姆·本·哈馬德·阿勒薩尼，1980年出生在卡達首都多哈，2013年6月繼位，其父遜位。而在沙烏地，年邁的國王撒勒曼·賓·阿布戴爾-阿齊茲·沙烏地，越來越委權於人，依賴兒子兼副王儲、國防部長、經濟發展委員會主席穆罕默德·賓·撒勒曼·沙烏地，今年31歲。

我們推測，沙烏地將倚靠一支人多勢眾的國家聯盟，迫使卡達就範。若這一目的達到，卡達可能發生政權更迭；最低限度，卡達將被迫收斂或放棄自己的地區雄心。

反過來說，阿盟遠非鐵板一塊，有的海灣國家如科威特和阿曼態度曖昧，沒有明確站在沙烏地一邊，各斷交國也是各懷心思。如果沙烏地用力過猛，或可導致阿盟的分裂。

第五、相關風險

短期內，卡達是主要受害者，會有小幅度經濟波動，作為國家形象和對外交往重要工具的卡達航空公司航班，會嚴重受損。

按照英國廣播公司（BBC）的概述，有關卡達爭吵（Qatari rows）的經濟後果是3個F：食品（food）、航班（flights）和足球（football-2022年世界盃）。

中長期看，油價會受到擾動，但不至於禍及全球經濟。

不過，新海灣危機使反恐努力和中東博弈變得複雜，有可能因上海合作組織羽翼下的伊朗地位得到加強，而將本周擴容后的上合組織推向前沿。

正在向印度洋周邊的亞非歐國家推進一帶一路建設，新海灣危機所涉及的國家恰恰橫在繞不開的中間地帶，所以，尤須密切、全面、深入關注事態發展。

結論

以上的觀察和分析，可以幫助我們得出四點認識：

首先，圍繞卡達的「爭吵」是一場溫水煮青蛙的意志較量，比的是內功和持久戰能力，沒有升級為更大衝突乃至兵戎相見的可能性。

其次，新海灣危機主要限定在政治和外交領域，以色列和伊朗等地區大國沒有直接捲入的興趣和理由，因而危機是溫和的、可控的、短暫的。

再者，這次外交圍剿影響有限，表現為地區內玩家的獨角戲。區域外力量無暇此顧，美、俄、歐盟等世界大國基本上袖手旁觀，出現代理人遊戲的前景非常低。

最後，斷交潮不至於撼動全球經濟態勢，特別是相關海灣國家視油氣為命根子並且能源價格低迷之際。但緊張關係會產生連帶損害，改變面臨的戰略環境，所以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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