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亞鐵路上的「活體標本」

在西伯利亞鐵路沿線的大大小小火車站，你隨處可見一種身形龐大的怪物，安靜地矗立在站台的某個角落。歲月讓它們變得蒼老，曾經的氣吞萬里如虎，如今只能化作一種活體標本，帶著難以名狀的悲傷。

它們和城市裡的那些洋蔥頭大教堂，列寧雕像，斯大林的注射器，赫魯曉夫樓，有軌電車一同，成為了俄羅斯境內獨一無二的某種象徵。

它們是死去了的鋼鐵巨獸。

海參崴火車站的站台之上，你很容易找到一台編號為3306的黑色蒸汽機車。與西伯利亞鐵路沿線車站上的很多蒸汽機車不同，四周拉起的繩索隔離著遊客的同時，也彰顯著它與眾不同的尊貴地位。它甚至享有一座專屬的紀念碑：上面刻著紀念衛國戰爭時期犧牲的鐵路工人字樣。

7306公里

斯科沃羅季諾站

這台綠色的大型機車，只能存在於驚鴻一瞥的抓拍中，因為當時乘坐的1次列車僅僅在斯科沃羅季諾站停車3分鐘。斯科沃羅季諾站雖小，卻有一座漂亮的站房，同時也是前往貝阿鐵路上的遠東重鎮騰達的重要中轉地。

從斯科沃羅季諾站到騰達的這條小小的支線鐵路，像毛細血管一樣，將俄羅斯最大的兩條東西向鐵路大動脈串聯了起來。

5641公里

烏蘭烏德站

拍攝這輛CY 205-91號二戰功勛蒸汽機車時，一群好奇的鐵道工人，不斷用眼神打量著我們。正欲上前搭話，一陣疾風細雨，紛然飄落。找到一座遮雨的屋檐，歐美遊客們大呼小叫著，從眼前落荒而逃。綠色的蒸汽機車已不見蹤影，只有一台紅灰色RZD塗裝的柴油調車，沉默地矗立在站台旁。

這時，巴勃羅·聶魯達在《疑問集》里的詩意開始瀰漫：

世上可有任何事物

比雨中靜止的火車更憂傷？

烏蘭烏德鐵路局大樓前，陳列著兩台重要的機車。一台為二戰中屢立奇功的2182號蒸汽機車，另一台為編號為723的VL60型電力機車。

值得一提的是最下方的這台VL60，它便是著名的一代經典機車——韶山1型電力機車的原型車。目前西伯利亞鐵路沿線你還能看到不少升級版的VL80型電力機車，但VL60幾乎只能在鐵道博物館才看得到了。

5311公里

斯柳江卡站

來到這座很容易被旅行者忽略的貝加爾湖風情小鎮上，你也能夠在熱鬧的中心廣場附近，找到這台老舊的蒸汽機車。旁邊還有一座別具一格的碉樓，兩個老傢伙可能還會這樣相伴很久很久。

5185公里

伊爾庫茨克市內

之前寫過伊爾庫茨克的兒童鐵路公園。而就在那個公園門口，亦有一台老蒸爺蹲在那裡。由於來此地的孩童較多，可想而知，各種千般蹂躪……

4377公里

伊蘭斯基站

大理石基座上高聳著的，是一台編號為730-73的蒸汽機車。兩個頑皮的孩子，在古老的鍋爐旁上躥下跳，如兩隻輕盈的松鼠。老奶奶籃子里熱乎乎的俄式餡餅，香氣四溢。雄鷹在振臂，美腿在搖晃。伊蘭斯基火車站的艷陽下，一幅沒有田園的西伯利亞風情畫，徐徐鋪展。

4098公里

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站

當火車跨越雄壯的葉尼塞河，便進入了一座了不起的城市——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這是契訶夫筆下整個西伯利亞地區最棒的一座城市，也孕育出了一位偉大的作家——阿斯塔菲耶夫。這座火車站內陳列著一台蒸汽機車和一台VL60。

一座規模恢弘的鐵道博物館，位於謝亞捷立火車站的對面。這裡陳列著近百台在蘇俄鐵路史上功勛卓著的火車機車，尤其以數目龐大的蒸汽機車藏品聞名於世。

只可惜，遇上了博物館閉館。那一道道令人作嘔的鐵柵欄，將這些沉默的火車頭，變成了一堆「觸不到的戀人」。我們近在咫尺，卻又相隔天涯。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整個蘇俄大地上遍布著此類「工業廢品」。要將其全部一網打盡，顯然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此，相遇便是緣分，那些無緣遇到的鋼鐵巨獸，也一定會被其他有緣人撞見。

從某種意義上說，儘管這些老傢伙只能在沉默中度過餘生，但又何其幸運。至少，與變成起重機吊臂上一堆廢鐵，以及那些在火車墓地中銹痕斑斑的同類相比，他們容顏永駐。在工人師傅的細心呵護下，連身上的油漆都亮得通透。 他們既是棄兒，又是萬里挑一的寵兒。

謹以此文紀念一下西伯利亞鐵路上死去的老傢伙們，順便緬懷一下那個偉大的、不可複製的蒸汽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