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開家殺不死的書店？

這是俞露兒的第 26 篇原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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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每天都有戲劇性。

昨天先是一篇悲悲戚戚的書店關門貼，刷了圈。大意是北京之大，容不下俺這家小小的人文書店，一時喚起同情、不平無數。

天還沒黑，翻轉發生：該書店被爆進門需收百元門票，不買莫入的標誌昭然於店門之外，更有趣的是，該店並沒被強制關停。不僅如此，書店老闆不僅違章拆改，更是該價值上億的四合院的私產主人，實在沒什麼一把辛酸淚的階級基礎。

正往著第一篇熱文中的「一個城市的庸俗和野蠻，殺死任何一件美麗的事物都不是困難的」方向上找感覺，第二篇檄文一出，我尷尬了。突感「歲月靜好、與世無爭」里，藏著最大的「爭」。好比一個闊佬，淚眼婆娑，向赤貧的文學青年伸手乞討——不僅要你的錢，還要你的心。結果挖開一看，他的地窖下頭，囤了滿坑的糧食，只是，他今天有點寂寞。

羅生門的真相，沒人說得清。九年前該書店開業時，我就有幸進去「讀過書」。在清秀的四合院里聊了一小時天，沒買書，最後大概結賬貳佰元茶資，出門。

市場經濟，願打願挨，正常。但，該書店之所以被反嘲，我覺得就是犯了「又想不吃虧，又想搏同情」的大忌。

到底，如何做家殺不死的書店呢？咱就拿該書店的作為，做個靶子。

其一，別裝8。至少別過度裝8。

據說該書店特設了兩道特別低矮的門，上面高懸「謙卑」二字，進店之人都得羅鍋似地鑽個矮洞，以顯致敬之態，此舉難免叫人聯想起皇家陵寢地宮前的那些個矮門陡坡。

我的意見是：別把讀書當什麼聖潔的儀式，更何況，你神叨半天，通向的，是個「消費區」。

喜歡讀書，就是喜歡，沒什麼了不起。真愛讀，哪都行，行走坐卧都能讀，王小波那會插隊呆在豬圈裡也照樣讀。我就沒見過一個真愛讀書的朋友，非得香湯沐浴，對著書本三鞠躬，再拈開書頁的。再說，我來書店是來看書，不是來發酸的。結果我不肯裝，你非要我裝，勉強倒找鈔票，裝個一回兩回，累了，不來了。

讀書是為了精神的樂趣，是種本能，就跟我們每天要吃飯一樣自然樸素。真碰上喜歡的，好比吃到了肉，嚼都來不及，哪還來得及叫人來參觀自己滿嘴流油？

矯情過頭就是作。

嗯，這樣的書店，在那兒裝8的時候覺得自己跟個傻8似的，一個人回家看書，反倒覺得，智商回升。

與此相比，我更高興看到三聯書店24小時營業后，半夜兩三點，犄角旮旯里，也有人橫陳坐卧，台階上面，也有人或懸或垂，悶頭讀書。

可別動不動就談情懷。但凡較個真，問一聲，是立個一百塊一張門票，非買莫入的牌子有情懷，還是鋸掉門檻，普羅大眾有情懷？

是，叫喚個懷才不遇總是容易，還能自艾自憐哭一嗓子，但恐怕三聯的作為，才和情懷沾點邊。

其二，說白了，要賺錢。

這個賺錢，不是收高價門票，而是少說說「我們只有人文學科的書」，多去看看經濟學，多去看看市場讀者。既然是店，要運營，就不能是「出房子出情懷的老闆+妙筆生花的廣告業文青」這個搭配，怎麼也得有個在商言商的坦率人兒。否則，手裡捧著陀思妥耶夫斯基，肚皮里打著小算盤，兩頭不踏實。

精緻地利己，不如坦然地利己——

誰說開書店就要陽春白雪地開，誰說開書店就要光講情懷，不講錢？那是開圖書館。

最近有幾間開在大型商業綜合體里的連鎖書店，提供質優價廉的咖啡茶、音樂，更重要的提供閱覽和工作的空間，還嵌入了手工市集。我去了幾次，發現消費大概就在單人單次二三十元左右，同時普遍消費人群都很年輕，也很配合。比如書店門口擺出一張桌子，上面全是自覺擱在那裡的自帶飲料。可見因為性價比合理，即使不買書，讀者也願意買單。

所以書店雖不好開，但也不至於這麼慘，自己開不好，不等於行業沒春風。類似這樣的書店，一座難求，氣氛也因為讀書人聚在一起，而既靜謐，又有活力，最重要的是，大雅可能未必，俗，也不覺得。

但你說，開一家人來人往的書店就沒情懷了？非得門庭冷落車馬稀，才叫情懷？

覺得自己大雅特雅，旁人看來，就是大俗特俗。

至少這九年來，我沒再去百元門票，一個人喝茶獨坐的那家。一是不划算，二是冷清，真不打算坐在閃閃發亮的金剛圈裡，跟塊唐僧肉似的。

市場就是臟？不符合經濟規律就是情懷？

開的好就是自己好，開不好就是環境殘酷，人心不古？

嘴裡念著經，心裡想著肉——

這恐怕也不該是讀書人的智慧和擔當。

可別在該談情懷的時候談商業，該談商業的時候談情懷，只有分得清這兩者的人，才能開一家殺不死的書店，同時，才是真正的愛書人。

附：背景文章

《誰TM有空殺死這家進後院要收100塊錢的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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