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關於暗戀的電影——我愛你，與你無關

許多人喜歡岩井俊二的《情書》，漫天飛舞的片片櫻花，暗生情愫的少男少女，淡淡的憂傷氣息，似水年華的流逝……對於這部電影，我說不清楚自己的感受是什麼。大家常常將眼光放在（男）藤井樹對於（女）藤井樹的暗戀上，卻很少去考慮博子的感受。每個女生都希望自己是（女）藤井樹，青春年少時在一個純凈的少年心中生根發芽。假若這段暗戀有一天陽光明媚了，那就是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假若它一直默默地隱藏在角落裡，那就是一段美好的青春記憶。但是，對於博子來說這算什麼，自己僅僅是一個影子嗎？是男朋友暗戀的投射？是別人的替代品？我寧可你不愛我，也不希望你把我當作另一個人來愛。

所以，在我看來，暗戀應該是一個人的事情，至多是兩個人的事情，涉及太多的人則有可能會帶來無謂的傷害。暗戀的美好就在於她的不為人知，隱秘而獨享。也許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過這樣的情愫，暗暗生長，枝繁葉茂，在自己的虛構中肆意馳騁，在自己的想象中如童話故事般美好。也許有一天她會成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相濡以沫，更多的時候她會無疾而終，戛然而止或是化為記憶，永藏心中。暗戀的美好並不在於她是否可以實現，而在於那是一個人獨享的小秘密，她充滿折磨、猶疑、痛苦而又甜蜜、希冀，還有一點點偷偷的小快樂。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是我看過的關於暗戀最深刻、最動人的故事，我一直覺得她是暗戀的極致。一個女人從少女甚至是孩童時期開始默默地喜歡一個人，這種愛融入血液，深入骨髓，就像她自己所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比得上一個孩子暗中懷有不為人所察覺的愛情，因為這種愛情不抱希望，低聲下氣，曲意逢迎，熱情奔放。這和成年女人那種慾火炙熱，不知不覺中貪求無厭的愛情完全不同。」經歷過少女的痴迷、青春的激情，甚而未婚生子，流落風塵，都未曾改變對這個男人的愛，直至臨死前才決定告白。也許愛得太過深刻，只有死亡來臨的時候，她才能鼓起勇氣將這一切訴諸筆端，郵寄給這個男人。因為太愛，所以害怕拒絕，也因為太愛，所以明白自己遠遠觀望才是最好的選擇。「我要你一輩子想到我的時候心裡沒有憂愁，我寧可獨自承擔一切後果，也不願變成你的一個累贅。我希望你想起我來總是懷著愛情懷著感念，在這點上我願意在你結交的所有的女人當中成為獨一無二的。可是當然了，你從來也沒有想過我。你已經把我忘得一乾二淨。」

相愛是兩個人的事情，但是暗戀是一個人的事情，我愛你，與你無關，她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雖然希冀你的回應，但是答案與否並不能改變我愛你的心情。但是拒絕也許會破壞自己的希望，只要對方沒有說出否定的答案，不管這種暗戀多麼的匪夷所思，雙方即使有雲泥之別，也不妨礙我們心存美好的期盼。所以，對於一個用全部生命來愛另一個人的女人而言，愛他已經成為自己存在的理由，當死亡悄然降臨時，再來向對方揭曉這個答案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尤其是對方是那樣一個放蕩不羈，慣於風月場的老手。他也許會苦苦思索你究竟是誰，你的臉龐如何，也許會在心中不斷地描摹你，將你神秘化，美好化，最後成為他心頭的那根刺，永遠地留在那裡，時時刺痛他，也時時想起你。也許他會有一段時間的惘然，然後將你拋之腦後，成為自己獵艷生涯中最值得炫耀的一部分。不管是那種結局，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的，至死都毫無怨言地愛著他，終於將自己的秘密告訴最應該知道的人，這就行了。對於他而言，不管是對你念念不忘，不斷追尋，還是對你輕輕一笑，拋之腦後對於他來說，都沒有壞處。

《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也許是全世界最著名，最純真的暗戀故事。當莫妮卡•貝魯奇飾演的瑪蓮娜撩著波浪長發，穿著短裙絲襪，踏高跟鞋出現的時候，我承認我也被震撼了，更何況是年僅十三歲的雷納托。對於正處於青春期的少年來說，這樣一個震驚全鎮人、與眾不同的少婦是具有殺傷力的。他悄悄將她幻化成自己生活的重心，如影隨形地跟蹤著她，窺視著她的生活。她聆聽的音樂、偷她貼身的衣物、幻想與她一起跳舞……這些都成為這個少年，最隱秘、最美好的幻想……太過美麗的女人容易招致同類的嫉妒，異類的垂涎，如此說來瑪蓮娜在西西里的遭遇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讓人驚奇的反而是雷納托的反應，他做了這個年紀的少年所能做到的一切努力，不為人知而又心生自豪。若干年後的那封信是維利圖給予瑪蓮娜最好的禮物，也是自己年少時暗戀的美好結局。電影的最後雷納托說「歲月匆匆，我愛上過很多女人。當她們緊緊擁抱我時，會問我會不會記掛著她，我相信當時的心裡是會的；但唯一我從來沒忘記的，是一個從來沒問過我的人——她就是瑪蓮娜。」 瑪蓮娜是他愛情道路的啟蒙，他從未勇敢到與她當面交流，但是她的存在已經是一種代表。也許我們很難說，雷納托對於瑪蓮娜是一種暗戀，更恰當的也許是正處於青春期，荷爾蒙旺盛少年一種純真、而又充滿情慾的幻想，這種幻想由於他的初次萌發，不為人知，隱秘而深刻。

《初戀這件小事》是一部很多人喜歡的泰國電影。它之所以吸引人也許是因為少年少女萌發的那種純真情感，毫無雜質，只是單純的喜歡，因為喜歡所以會努力成為你喜歡的人，因為喜歡所以會偷偷的做許多事情，希望你注意，因為喜歡，所以讓自己變得更加美好。小水偷偷的喜歡著阿亮，而阿亮也悄悄地喜歡著小水，這才是最美好的暗戀。暗戀變為初戀，初戀成為相濡以沫的愛人。

相比《初戀這件小事》中少年男女的暗戀，我更喜歡《重慶森林》里的王菲與梁朝偉。王菲偷偷進入梁朝偉家，一邊夢遊一邊像田螺姑娘似的改變著他的生活，而《california dreaming 》的音樂響著。我喜歡這種勇敢，這種自動的進入另一個人的生活。當兩人終於有一天相遇時，這種暗戀開始結束，而愛情開始滋生。但王菲卻沒有赴那場約會，她說「其實那天我去了，我知道八點鐘很多人，我七點十五分就到了，那天外面下很大雨，那天雨很大，我望著玻璃窗，我看見落雨的加州，我好想知道另一個加州是否有好陽光，所以給了自己一年的時間。今天和那天一樣那麼大雨，望著玻璃窗，我只是想念一個人。不知道他有沒有打開那封信呢？」

當一個人的暗戀轉變為兩個人的相戀時，其實是有點風險的，開始也是需要一點勇氣的。暗戀時更多的是一種遠望，一種仰視，有時會失真，而相戀是兩個人的相處，許多從未發現的東西會出現，幻想也許會被打破，有可能你不僅不會得到一個愛人，更有可能失去一個在自己心中最美好的地方存在的人。暗戀的時候，對方的些微表現對你來說都是巨大的鼓勵，希望的曙光，而相戀時你會要求得很多很多，希望對方給予同等的愛，同等的關心，這也許是對方不能承受的，也會使你感到心力交瘁。兩個人相戀是美好的，可是暗戀自有她的美妙。

寫到最後時候，我忽然想起了《竊聽風暴》。衛斯勒在對作家吉歐德瑞曼及其同居女演員克麗絲塔的政治監視中，偷偷地愛上了克麗絲塔。他轉變了最初的政治立場，幫助男女主人擺脫嚴密政治監視，使歐德瑞曼免於被捕。衛斯勒的愛中間橫垣著政治立場、個人職責、信仰等難以跨越的隔閡，但這些並不能阻止愛的萌發，但它可以扼殺愛的實現。衛斯勒明白這種愛的無望，但無法抑制她的噴薄而出，他偷偷地看著克麗絲塔，任她生長，自己獨享，不管痛苦與甜蜜都是自己的。這種愛儘管無望，但卻最終拯救了靈魂。面對愛，你無法說它應不應該，你只能使自己美好。

我愛你，與你無關。這是對於所有暗戀故事的的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