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盛京影像挖掘瀋陽歷史細節：社會人、洋門臉、小招貼、俄國井

這次展覽是法國朋友給瀋陽的一份小禮

這個世紀初，數碼單反剛剛問世的時候，地產業的大佬潘石屹就有了一台，還帶上一塊1G的儲存卡到內蒙古草原去海量拍攝自然與人文風光。商業上的成功人士，但凡有一點文化意識都會投入熱情與金錢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這些事於己總是賞心悅目，不經意間，於後世可能又是一份福祉。潘總的好事其實古來有之，百年前，正當攝影術誕生之時，一位法國金融界的成功人士——阿爾貝·肯恩拿著大把的鈔票，購買了當時最先進的攝影設備，聘請青年攝影師週遊世界，開啟了一項記錄了不同國家人文風情和自然景觀的「地球檔案」計劃。

觀展人群以老人居多，他們看得很仔細

2014年的最後一個月，一場名為《一百年前法國人眼中的盛京影像展》在瀋陽市檔案館舉辦，展覽的照片就是來自阿爾貝·肯恩的「地球檔案」計劃。這些照片拍攝於1912年，是肯恩僱用的攝影師斯蒂芬·帕瑟在盛京城內外拍攝的。這位拍客是幸運的，他看到了一個東方帝國陪都的盛景，在我們看來，他更是偉大的，他不但看到了，還用底片記錄下來，留給這座城市的後人們分享。

中街的老照片加上復原的3D動畫相得益彰

在觀展的過程中，我的心情是按捺不住的興奮，每一張圖片里都存儲了大量的信息，讓我直觀地了解瀋陽百年前的樣子，好像自己穿越回清末的陪都重鎮，來尋找自己的先祖和他們過往的地點。大的歷史背景我不擅多講，裡面的一些小細節，還是可以與大家玩味一下，這些歷史細節，你是無法在厚重的歷史書卷上讀出的，而在這些圖片上，它們別開一番眼界。

鼓樓頂上的脊獸

瀋陽人至今還在念叨鐘樓鼓樓，雖然它們在1931年就已經被拆除了。現在想要看看過去的鐘鼓樓是什麼樣，只能到興城古城里去找，但那只是個衛城，與陪都的規制怎能相比呢？在法國人的照片上，我們看到了那氣度不凡的鼓樓。

鼓樓北面的樣子

在鼓樓的這張巨幅照片上，清晰地刻錄著很多歷史信息，有些你能在興城的鐘鼓樓上找到，有些是盛京城專屬的特色。比如樓頂上的脊獸，與現存的故宮和其他廟宇的脊獸完全不同，它們是頭朝外的，尾巴還上翹，遠看有點像鳳凰的姿態。現存的古建築正脊上的鴟吻，多是口中含脊，被稱為「吻獸」，而古代城門樓和鐘鼓樓上的脊獸都是頭朝外，稱為「望獸」，在這一點上，瀋陽是緊跟京師的。

鼓樓脊獸放大圖

社會人兒和窮苦人

百年前的盛京人物，在法國人的照片中清晰可見。他們的穿著、神態，進而透露出的家庭背景與性格特徵，與我們現代人有同有異。

這位大哥，站在四平街的一家店鋪前，一手插兜，一手拿著煙管，一臉戲謔的表情。看他的穿著：瓜皮小帽，油亮的緞子面棉袍，一雙大號棉靰鞡，小白襪。換到當下，周身上下泛著那股混社會的味道，絕對一「社會人兒」。

這位大哥，頭戴狗皮帽子，一身舊棉襖，腳步匆匆，一臉官司。像是去催債的樣子，換做今日，一定是保險公司的客戶代表。

這兩個人物，在穿著上顯得很古老，但精神氣質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們置身於盛京城的江湖地界，辦的也是我們眼巴前那些爭名逐利的事，換身行頭，放到我們手機里，沒準就是誰家的二小子。

而畫面中更多暴露的是另一群在社會底層掙扎的窮苦人。他們大都穿藍布褲褂，打滿補丁，在鏡頭前，有的驚異，有的好奇，有的憨厚，有的羞澀。

古城小招貼

在百年盛京影像里，我發現古城的街頭巷尾，讓城管頭疼的小招貼隨處可見。尤其是城門口和買賣街，人流密集，小招貼五花八門。

出穎衚衕的小招貼

民宅上的小招貼城門口的招貼廣告

盛京城是關外第一城，客商雲集，買賣興隆，這種招貼廣告應該古已有之。究竟始於何年，無從查考。清代繆潤紱的《瀋陽百詠》里有一首詩，「一紙鴉塗報姓名，經文詩賦注縱橫。」說的是盛京城裡的教書先生每到春季自己寫好紅紙招貼，讓人到大街小巷粘貼，招收學生。可算作最早的小招貼歷史記錄了。

東北的空斗牆

在這張照片里，我們看到古城尋常的民居建築，青磚青瓦硬山牆。我特別注意到那道院牆的砌法，是傳統的空斗牆。

看了剖面圖，大家就能明白，空斗牆，真省料啊！這種砌法在長江流域和西南地區應用廣泛，因為那裡很暖和。而在一年有半載是寒冬的東北地區，這種砌法做圍牆還可以，蓋房子恐怕有點不適合。

可老照片上偏偏就有空斗牆的民居，而且還不少，這種房子比土坯的囤頂房子體面，但耐寒的效果可能是最差的。建這種房子的人群不好定性，現在古城裡保留下來的老房子里根本找不到樣本了，也許是瀋陽建築史上的一個謎團。

老中街上的外國銀行

四平街的這張彩色照片是從鐘樓底下向鼓樓方向拍攝的，畫面中反映的主要是街道北側的商鋪，一溜的青磚古宅，舊鋪老幌。在吉順洪的招牌下，隱約露出一座西洋建築。

放大觀瞧，有石柱鐵藝的欄杆，希臘式三角門額，半圓形老虎窗。

這座與眾不同的建築可不一般，它是盛京古城裡第一家外國銀行。從1912年的老地圖上可以找到，叫正金銀行。查閱瀋陽金融史料，得知在正金銀行之前，早在1900年沙俄就在此設立了華俄道勝銀行，1905年日俄戰爭中，日本控制該行，改為橫濱正金銀行，這也是日本在瀋陽設立的最早的銀行。

這是誰修的井

在一張老城根缸瓦作坊的照片上，我突然發現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物件。這個物件的來源和它的歷史背景有點複雜，所以很難作出正確判斷，我只是偶然一瞥，就把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掠上心頭。

哈巴羅夫斯克博物館陳列的俄國傳統水井

我曾經在俄國哈巴羅夫斯克的博物館參觀地方民俗展覽，其中一個水井構築物很吸引我，因為那是我印象里《靜靜的頓河》、《這裡黎明靜悄悄》等影片里所表現的俄羅斯農村生活場景。水井完全由方木在埠咬合而成，敦實規整，這種建築方式學名井乾式結構，在東北，我們叫做木刻楞。

皇城根下斗水井

盛京城根下的這口井，和俄羅斯有關係嗎？在我的印象里，傳統的水井都是石頭和磚頭砌築的井口，這種木頭井口非常少見。1900年義和團運動，1905年日俄戰爭，沙俄軍隊兩次佔領盛京城，燒殺劫掠，霸佔民房，還破壞了故宮和很多廟宇。這口井可能就是俄國人在城裡屯兵時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