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王劉湘，確有可能是被蔣介石毒死的

劉湘之死，被蔣介石視為「國家之福」。

1938年1月20日，高調率軍出川抗日的「四川王」劉湘逝世於漢口萬國醫院。數十年來，坊間一直有傳言認為，劉湘其實是被蔣介石指使特務毒殺，並非自然病故。不過這種說法，始終缺乏有力證據。

戴笠向蔣介石請示如何處置劉湘

筆者近日於台灣「國史館」所開放的檔案中，見到一份戴笠向蔣介石請示如何處置劉湘的密電。電報全文如下：

「限即刻到南京軍事委員會毛秘書慶祥兄親譯。密。請轉呈委員長鈞鑒。生昨由長沙來漢待候楊某（筆者註：指楊虎城）。頃據報，劉湘有今日抵漢託病回川之確息。劉如回川，將來必不利於中央之長期抗戰，對劉應如何辦法，乞即電示。生笠叩。（阝舀）午。電示請由漢口警備司令部稽查處簡處長收轉。」

電報發出的日期，是1937年11月30日。

蔣介石接電后，對戴笠有何種指示，目前尚不可知。據《事略稿本》，戴笠發出電報后3天，1937年12月2日上午，蔣曾研究川事，「決定對劉湘之態度與解決四川問題之時期」。至於「態度」的具體內容，仍是謎團。「國史館」所編纂之《蔣中正先生年譜長編》，以蔣介石日記及《事略稿本》為重要參考資料，但在1937年12月2日條下，卻無「決定對劉湘之態度」的有關記載。

戴笠的這封密電，是目前所見軍統,有意制裁劉湘的最直接的證據，至於最後是否執行了制裁，仍尚無足夠的材料可以證實。

圖：戴笠密電蔣介石，請示如何處置劉湘

劉湘謀求回川，是中央政府所不能容忍的

戴笠電報中所謂的「劉如回川，將來必不利於中央之長期抗戰」，指的是劉湘當時正積極謀划重回四川一事。

劉湘早年割據川東。1932年「二劉之戰」時得中央之助，擊敗劉文輝，成為四川諸多軍閥的「盟主」——下屬軍閥如楊森、鄧錫侯、潘文華、王贊緒、王陵基等，均有自己的獨立「防區」，「防區」內的軍政事務，俱非劉湘所能染指。1935年，國民政府籌劃建設四川為抗戰大後方，蔣介石決定扶植劉湘統一川政，劉湘始成為真正的「四川王」。但中央在四川培植影響力始終令劉湘如鯁在喉。1936年，兩廣軍閥以「北上抗日」為旗號發動針對中央的「六一事變」，劉湘亦聞風而動，秘密調兵包圍了成都中央軍校及重慶行營。此後，其與中央之關係，遂徹底惡化。③

抗戰爆發后，國民政府欲以四川為大後方，首要之務即想辦法讓劉湘出川。一方面，中央政府在四川大造輿論，曆數川軍多年內戰之罪惡，敦促劉湘「出川抗日」彌補前愆。另一方面，由軍委會下令，將前線川軍的兩個集團軍拆散分開使用。后一招尤其見效。劉湘曾對秘書長鄧漢祥解釋自己不得不出川的理由，其中之一便是：「我這次調出去的軍隊，約佔全部半數以上，如果我不親自去指揮，不到半年就會被蔣介石分化或消滅了。」④

出川對部隊的建制重新安置妥當后，劉湘轉而謀求回川。據其心腹劉航琛披露，大約與出川同時，1937年11月，劉湘曾向蔣介石遞送條呈，要求成立「後方防務委員會」，請蔣介石兼任該會委員長，劉湘自己「願意做副手以促其成」。按劉湘的設計，所謂「後方防務委員會」， 包括防空、徵訓、兵工、經濟、交通、宣傳等六大項業務，每項業務均涉及巨量人員、物資調配。實際上等同於在省政府之外，另設一個川省最高行政機構。劉湘希望以「後方防務委員會」副委員長的名義回川，重掌四川軍政。至於蔣介石「兼任委員長」，不過是個虛銜。⑤

圖：四川軍閥劉湘

自1937年11月出川，至1938年1月20日去世，劉湘一直在積極推動此事，且命劉航琛負責經濟與兵工兩大業務。按劉航琛的記述：劉湘在南京時，「胃病大作，吐血厲害」，遂「帶著自己的醫生(羅馬尼亞人)和護士，住進了漢口萬國醫院。」期間一直在運作成立「後方防務委員會」。1938年1月9日，「委員長接受了。……他在一月九日委員長來看他之後叫我去，將以上六點（筆者註：指關於「後方防務委員會」的幾大要點）對我重述，要我寫在日記簿上，立即到四川交由鄧漢祥、王陵基、嵇祖佑等積極辦理。」⑥

在中央的立場，為實現四川大後方的中央化，決不能再讓劉湘回川；在劉湘的立場，決不甘心將四川拱手讓於中央。這一矛盾顯然無法調和。劉航琛所謂的「委員長接受了」，究竟有幾分真意在其中，頗為可疑。考慮到此一時期，劉湘與韓復榘之間往來頻繁，而蔣已決定對韓的不遵軍令一事實施軍法制裁，其「接受」劉湘的要求，當只是一種權宜的安撫之策。⑦

劉湘之死，被蔣介石視為「國家之福」

據《事略稿本》，1938年1月20日下午，蔣介石「下午探劉湘病，訪汪精衛談黨務。晚得報劉湘病故不勝悲悼。既而曰：『甫澄逝世，私情可痛，然從此四川得以統一於中央，抗戰基礎穩定，未始非國家之福。』」視劉湘之死為「國家之福」，顯然，蔣內心其實非常不希望劉回四川。⑧

視劉湘之死為國家之福者，亦非蔣介石一人。如軍令部部長徐永昌，曾對侍從室主任林蔚言道：不必對抗戰前途絕望。劉湘作古，乃是天意給國人留下生機，「天不擬亡，吾人奈何自亡之？」⑧

劉湘死後，川軍中即開始流傳其系被蔣介石毒死之傳言。1938年2月13日，蔣介石曾致電川軍將領王陵基，言及劉湘死後，「奸小乘隙故造謠言淆亂事實」，蔣希望王陵基能夠「曲為解譬」，消解川軍對中央的誤解。⑩

略而言之，劉湘之死，目前仍是一個未解謎團。以往關於其「被蔣介石毒死」的說法，多來自非事件親歷者之回憶。其中最有價值者，亦不過是軍統中人程一鳴的回憶錄——60年代，時任台灣情報局澳門站站長的程一鳴投奔大陸，於1976年撰寫回憶錄，稱：「劉湘在漢口萬國醫院治療胃病，戴笠收買了萬國醫院的護士，將胃藥換成毒藥，把劉湘毒死在醫院裡。」[11]程雖出身軍統，但並非事件的參與者。本文所介紹的這封「戴笠向蔣介石請示如何處置劉湘」的密電，則證明了軍統確實考慮過制裁劉湘。換言之，就現有材料而言，劉湘確實存在被毒殺的可能。

附帶一提：毒藥，確實是軍統常用的暗殺手段。1940年1月3日，戴笠曾致電王定南，命其密切注意漢奸陳彬龢在香港的行動，若陳離港，則予以武力制裁；若不離港，則設法將其毒斃。[12]

圖：戴笠指示毒殺漢奸陳彬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