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墨翻書 | 《沉默》之外

春天，詩人王九城的詩集《沉默研究》出版發行，在小城萊陽頗有些轟動。

轟動原因有二。其一是非文學圈的朋友。他們奇怪，都21世紀了，機器人隨便就能胡謅幾句詩了，還有詩人這種古老的動物？其二是文學圈內的朋友。一個人寫詩不難，難的是竟然一寫將近三十年，將愛好硬生生升華成了修鍊，頗有為文學皇冠上的明珠殉道的意味。這不得不讓人佩服。

王九城

生於山東萊陽。1989年開始發表詩歌，散文。至今已在紙媒發表詩歌千餘首，散見於《詩選刊》《詩歌月刊》《詩人》《綠風》《詩刊》《星星詩刊》《特區文學》《文學》《詩歌》《文學港》《青年報》等詩歌報刊。

小城萊陽，當年文學青年遍地。可是能堅持下來的，不多。上世紀90年代初，萊陽作協成立的時候，人丁興旺，紅男綠女，熱鬧非凡。那時，盛行於80年代的文學熱還未完全褪去，文學青年還是一個略有熱度的名詞。大家自行加冕，凡是能寫分行句子的皆稱為「詩人」，寫小說、散文的皆稱為「作家」。幾年過去，大家覺得這條路不像想象中的好走，便作鳥獸散。只有那麼幾個人，在艱難的生存之餘還在文學的道路上苦苦地攀登著。

文學沒有給這幾個執著的文學青年帶來收益。偶爾的幾個稿費，不過是精神上的慰藉。二三十年過去，大家日益成熟，在這個無論做什麼都需要關係需要有人提攜的時代，還在堅持寫作的，都已經不把文學當成晉陞之道了，而是純粹的愛好，純粹的精神追求。是在生活的泥淖中摸爬滾打了一天之後對星空的仰望和思索，對生命過程的書寫和思考。

九城是這個小小的群體的代表人物之一。這從九城的詩中可以看出來，比方這首《南山》：

如果天氣晴好

如果站在空曠之地向南望

一座山就會出現在面前

就會想起一些與這座山有關的往事

半山腰有一個山洞

通往山洞的小路上晃動著幾個似曾相識的黑影

走走停停

偶爾被高大的植物遮住……

我一直認為，詩歌是詩人對這個世界進行抽象表達的最好工具，好的詩歌不應該是具象的。因此山在詩人的眼裡，有很多的意味，有很多可以進行具象解釋的選擇。但是，通過詩人的語句，可以領略到詩人的無奈和平靜，領略到這平靜之中蘊藏著酸澀和苦難。用冷靜的語言，表達出一種意境，且越品越有味道，這便是好的詩歌應該達到的境界。詩人把苦澀和陳年的眼淚，都深深地蘊藏在冷靜的講述中。淡而有味，如上好的葡萄酒，酸澀中會品出陽光的味道和土地的味道，當然，還有生活的陳年香味。冷靜的敘述中，充滿了生活的哲學，充滿了詩人對人生的領悟。

詩的後半部分陡然一轉，以提綱挈領的高度，從「上帝」的角度，將敘述的高度作了更大的提升：

如果從上空往下看

這座山只是一個土堆

在遠處眺望的

只是一隻小小的螞蟻。

是啊，跟上帝比，跟廣袤的宇宙相比，人類算什麼呢？不過一個小小的動物而已。

最後，詩人闡明了他的態度：

而低頭往下看的，是一個沉默的人

他的背後，是變換的時間和宇宙。

這個「低頭往下看的」，其實是真正的詩人，是一個中立的坐標。他站在山上，思考著宇宙、時間、人，這些空泛的概念。其實一切都是相對的，遠與近、大與小是通過對比體現出來的。一個人何嘗不是一個上帝，而上帝，也只是生活在人的大腦之中。這是生活的領悟，是詩人的人生向度。酸澀和平靜之外，睿智凌空而至。可以說，九城的詩歌達到了一種返璞歸真的境界。他是當初那幫文學青年中大浪淘沙，沙裡淘金后真正的詩人。是一個不但用筆寫詩，更是用生命寫詩的詩人。他真誠而質樸，不玩佛道的空活，腳步踉蹌而堅定，用泥土般質地的語言進行著他的詩歌探索。不過，略有不足的是，九城的詩歌略顯單薄，特別是在思想上，給人厚重不足的感覺。這也許是他追求用平淡的意境寫詩的結果，或特意為之。最後，以詩人的《去濟南》中的最後幾句，結束我們的鑒賞，並祝願九城的詩歌朝聖之路能越走越寬廣：

我風塵僕僕

在日落之前

出現

在南全福大街的人行道

終於趕上

路邊一棵樹的一片落葉

與我擦肩而過。

【作者介紹】

夏龍河，筆名希墨，山東萊陽人，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網路文學創作委員會委員。至今在《青年文學》《長江文藝》等全國一百多家報刊雜誌發表小說、散文、時評、文學評論計一百多萬字。已出版長篇小說《毒咒》《喋血鋼刀》《豪氣干雲石達開》《大順寶藏》《萬古金城》。發表小說有《南明錦衣衛》《西域貢女》《流亡的帝國》《美國大訂單》等。曾獲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榕樹下原創小說大賽最具潛力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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