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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國學大師究竟是怎樣煉成的?

啟功先生從文學發展的角度論述歷代詩歌之不同:「唐以前詩次第長,三唐氣壯脫口嚷,宋人句句出深思,元明以下全憑仿。」他在給學生講課時對歷代詩歌特點作了這樣的總結:「仆嘗謂:唐以前詩是長出來的,唐人詩是嚷出來的,宋人詩是想出來的,宋以後詩是仿出來的。嚷者,理直氣壯,出以無心。想者,熟慮深思,行以有意耳。」

徐芳:啟功先生2005年去世,今年是先生105歲誕辰。我們都知道,您與啟功先生是「忘年交」。你們感情深厚,自述「情逾祖孫」。您是怎麼與啟功先生「結緣」的?啟功是不是一個「好玩」的人?據說語言幽默的規律之一是:話語的邏輯發展突然中斷、心理期待猛地撲空,隨之又滑到一個並非預期、然而又非毫不相干的終點,便可以造成一種「恍然大悟」式的「笑」,可否舉例說明?

徐可:我與啟功先生結緣,應該追溯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上半葉。1984年,我考入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啟功先生正是北師大中文系的教授。入學后我們就知道,師大中文系有幾大「寶」:鍾敬文、陸宗達、蕭璋、黃葯眠、俞敏、啟功,等等。其他幾位老先生,那時已是八十左右高齡,基本上不給大學部生上課了。只有啟功先生才72歲,在他們中算是「小弟弟」,除了給研究所講課外,有時也給大學部生講課、開講座,甚至還給夜大生講課。鍾先生和啟先生的課我都聽過。鍾先生的學生給我們講授「民間文學」課,曾請鍾先生給我們做過講座,但鍾先生的口音太重了,他的話實在很難聽懂。

啟先生就不一樣了,他是地道的北京人,一口京腔,字正腔圓,抑揚頓挫,底氣十足,又風趣幽默,光是聽他說話就是一種享受。再加上他的名氣太大,所以每次講課都是人滿為患,過道里都站滿了人。我曾經聽他講過《紅樓夢》和古典詩詞,具體內容記不住了,但他豐富的表情、生動的動作和風趣的講解,卻是深深地印刻在腦海中的。那時還有同學藉機向他求字,或者「截留」他在課上寫的字。我們這批學生有福,曾經親承鍾敬文、啟功等大師謦欬,這是終生受用的寶貴財富。後來的學生就沒有這份福氣了。

啟功是一個很好玩的老人,不管你跟他熟不熟,只要跟他在一起待上一會兒,肯定會被他感染。有一個成語「如坐春風」,說的就是這種感覺。他經歷過那麼多磨難,可是卻保持著樂觀、開朗的心態,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是『手心手背,沒心沒肺。』熟人之間,他喜歡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有一次我跟他道謝,他說:「甭謝(卸)了,套著喂就行了!」

徐芳:一位國學大師究竟是怎樣煉成的?

徐可:世人皆知啟功先生是一位大書法家,其實他在諸多方面都卓有建樹和成就,只不過他在書法上的名聲太大了,以致在某種程度上掩蓋住了他的其他「身份」。

最廣為人知的當然是他的書法。啟功的書法博師古人,典雅挺秀,美而不俗,在當代書壇獨樹一幟,形成一家之風,被人們稱為「啟功體」或「啟體」。特別是他晚期的書法作品,體現了「書貴瘦硬方通神」的風格,中宮緊湊,四外開合。這內緊外放的結體,遒勁俊雅的筆畫,布局嚴謹的章法,體現了「啟體」書法特有的神韻,達到了爐火純青的高超水準。從他的書作中,我們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內心的清雅與寧靜。似深水靜流,又似藍天閑雲,沒有張揚,沒有造作,只見一派從容和悠然。

細細品味啟功先生之書作,那瘦硬而剛勁的線條,那法度謹嚴的結體,那規整有序的布白,無不透射出其堅忍剛毅的品格魅力。書法界這樣評價他的書法:「不僅是書法之書,更是學者之書,詩人之書。它淵雅而具古韻,饒有書卷氣息;它雋永而兼洒脫,使觀者覺得餘味無窮。因為這是從學問中來,從詩境中來的結果。」

他不僅從事書法創作實踐,而且對書法理論深有研究,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觀點。他對古代著名碑帖進行過廣泛而深入的考辨,寫下了大量的專業論文,對書法史和碑帖史的研究可謂居功至偉。他的《論書絕句一百首》,以一詩一文的形式,系統總結了自己幾十年研究書法的心得體會,在書法界具有廣泛而深遠的影響,被公認為「既是一部書法史,又是一部書法研究史」。他的《論書絕句》和《論書札記》被學界譽為書論經典。啟功的書法思想因其獨到的創新精神,被稱為「啟功書法學」,被書法界公認為權威書法理論。

同「書法家啟功」的名號相比,「畫家啟功」的「知名度」似乎就沒那麼高了,這實在是對老先生繪畫水平的「委屈」。啟功早年作畫頗勤,擅山水,風格秀逸,繼承了明清文人畫的傳統。70歲以後常作蘭、竹,構圖平中寓奇,以書法之筆入畫,明凈無塵,清勁秀潤,充滿書卷氣。上個世紀50年代,他的畫就達到藝術高峰,專家評論他的畫最突出的特點是:「以畫內之境求畫外之情,畫境新奇,境界開闊,不矯揉造作,取法自然,耐人尋味。」後來由於他的書名大盛,「書債」不斷,應接不暇,他只好忍痛割愛,所以他的畫作不多,尤顯珍貴。

啟功還是一位高產高質的詩人。先生從小就接受了很好的家學,打下了古典詩詞的底子。青年時代,他經常參加同族長輩和詩壇名士溥心畬、溥雪齋等人主持的筆會,與師友談詩論詞、酬唱應和,當時就小有名氣。後來他出版有《啟功韻語》《啟功絮語》《啟功贅語》等詩集。他的詩詞格律嚴謹工整,語言典雅豐瞻,意境深遠含蓄,學力深厚堅實,深具古典風韻。同時又能堅持「我手寫我口、我口道我心」的原則,「筆隨意到平生樂,語自天成任所遭。」不為古人所宥,寫出自己的真情實感,密切貼近現實生活,參用當下辭彙,深具現代氣息。

特別是一些詼諧幽默的詩,很好地體現了他的人生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個性特徵,為古典詩詞的發展作出重要貢獻。啟功的書法作品,很多是書寫自作詩詞的;而他的畫作,均有自己詩詞佳句的題跋。詩、書、畫在同一幅作品中展現,達到了和諧統一,讓人領略到「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境界。

在詩詞創作實踐的同時,啟功還對古典詩詞發表了很多精闢的見解,從理論上對詩詞創作進行了深入的探討。他從文學發展的角度論述歷代詩歌之不同:「唐以前詩次第長,三唐氣壯脫口嚷,宋人句句出深思,元明以下全憑仿。」他在給學生講課時對歷代詩歌特點作了這樣的總結:「仆嘗謂:唐以前詩是長出來的,唐人詩是嚷出來的,宋人詩是想出來的,宋以後詩是仿出來的。嚷者,理直氣壯,出以無心。想者,熟慮深思,行以有意耳。」他在《詩文聲律論稿》中精闢地歸納了舊體詩的格律,藉以詮釋古典詩歌的語言藝術,探索詩體的革新,為詩的發展尋求出路。

在「詩人」、「畫家」、「書法家」的光環後面,啟功先生還是一位博學廣識、成就卓著的學者。他一生教授古典文學和古漢語,對古代文學、史學、經學、語言文字學、禪學等都有深入而獨到的研究,留下了一批富有教益、啟迪後人的研究成果。

他是一位紅學家。1953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決定出版《紅樓夢》程乙本。經俞平伯先生推薦,啟功憑藉自己深厚的文史功底為這部文學巨著作註釋。俞先生說:「註釋《紅樓夢》,非元白不可。」在為《紅樓夢》作註釋的過程中,啟功寫下了《讀〈紅樓夢〉札記》。《讀〈紅樓夢〉札記》和他註釋的《紅樓夢》程乙本,位列紅學研究的必讀書目。在這兩本書中,他對照自己所熟悉的旗人上層社會文化生活,從朝代、地名、官職、稱呼、服飾、禮儀等方面,揭示了曹雪芹運真實於虛幻的藝術手法。

他是頂尖級的文物鑒定專家。先生說過:「我平生用力最勤、功效最顯的事業之一就是書畫鑒定。」1947年,35歲的啟功即受聘為故宮博物院專門委員,成為故宮文物鑒定小組中最年輕的成員。在古物館負責鑒定書畫,在文獻館負責審閱文獻檔案。新成立后,國家文物局邀請謝稚柳、徐邦達、朱家溍、啟功等組成專家小組。凡有清代書畫時,時任國家文物局局長的鄭振鐸先生就說:「一定要找啟功來!」

1983年,國家文物局聘請國內頂級專家組成七人小組,對國內各大博物館收藏的珍品進行甄別鑒定,啟功和謝稚柳擔任組長。1986年啟功又被國家文物局聘為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主任委員。幾十年間,他所經眼的書畫文物數以萬計,還參與了震驚文物界的《出師頌》《淳化閣帖》的收購與鑒定工作,為保護珍貴文物遺產作出了卓越貢獻,被公認為「不可多得的國寶級人才」。

此外,啟功在文字學、文獻學、語言學、聲律學等方面都有過人的成就,一時不可盡述。他學問廣博,可謂諸子百家無所不知,三教九流無所不曉。他自戲為「雜貨鋪」,實則是博學多聞,而且能打通各學科的界限,成為一名通學博儒。

啟功在學術上也從不迷信古人。

啟功從古人那時吸取了豐富的藝術營養,但對他所崇敬的先輩大家,他同樣保持著自己可貴的品格:不泥古,不迷信。他善於與前人「求異」,從先輩大師的經驗中發現可以改進創新之處。比如,宋元書法家趙孟頫說:「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字亦須用功。蓋結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啟功通過幾十年的實踐得出的結論卻不同。他認為:「從書法藝術上講,用筆與結字是辯證的關係。但從學習書法的深淺階段講,則應是以結字為上。」他經過多年的探索,發現練字的九宮格、米字格並不准確,因為字的重心聚處並不是在格的中心點,而是在距離中心不遠的四角處。根據這些體會,他大膽地修正了趙孟頫「書法以用筆為上」的理論,提出「用筆何如結字難,縱橫聚散最相關」的結論。

徐芳:提到啟功,人們常常會想到兩個人,一個是他的恩師陳垣,一個是他的夫人。啟功對他們的感情令人感動。而在糟糠之妻子於1975年病逝不久,也就是他66歲時,他自撰墓志銘:「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面微圓,皮欠厚。妻已亡,並無後。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計平生,謚曰陋。身與名,一齊臭。」好像沒有人像他那樣,提前27年用打油詩給自己蓋棺定論了。那樣寫,情動於衷,莫貴乎真!

徐可:的確如此。陳垣先生和啟功的夫人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兩個人,啟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至人,他終生對他們懷有深厚的感情。

陳垣校長作為啟功成長途中一貫的賞識者和堅定的提攜者,在啟功的人生中佔據了無可替代的重要位置。啟功在《「上大學」》一文中特彆強調:「恩師陳垣這個『恩』字,不是普通恩惠之『恩』,而是再造我的思想、知識的恩誼之恩!」終其一生,啟功都牢記並感激陳校長的再造之恩。陳垣逝世時,他懷著萬分悲痛的心情,一字一淚地撰寫了一副情真意切的輓聯:「依函丈卅九年,信有師生同父子;刊習作二三冊,痛餘文字答陶甄。」在北師大舉行紀念陳垣誕辰百年大會時,啟功跪在地上書寫了大會會標。他流著眼淚寫下《夫子循循然善教人》一文,回憶陳垣先生對他的耳提面命。為感謝陳垣先生對自己的培養並作永久紀念,他義賣書畫作品籌集資金,以陳垣的書齋名命名設立「勵耘獎學助學基金」,用於資助和獎勵貧困學生。

啟功對夫人章寶琛的感情更是令人淚下。章寶琛長啟功兩歲,23歲與啟功成婚。啟功的婚姻是母親包辦的,是「謹遵母命」的產物。他們結婚之前並不認識,當然更談不上什麼感情。妻子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勤勞、善良、賢慧、樂於容忍,幾乎具有婦女一切傳統美德。自從她進門之後,家裡的一切大事小情都無需啟功操心,他只需集中精力做他的學問。當生活拮据的時候,她把珍藏的首飾拿出去典賣,換點錢以供家用。她知道啟功醉心學業,生活再緊,也要留出一部分錢給啟功買書用。在安葬了母親之後,啟功悲傷中想到妻子日夜侍奉老人的辛勞,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激之情,雙膝跪地給妻子磕了一個頭。可以說,他們是「先結婚,后戀愛」,他們的感情是在婚後產生、發展起來的。

真正的夫妻,貴在任何厄境中都能攜手同行,不離不棄。1957年啟功被劃成「右派分子」,妻子心疼而堅定地勸他:「那麼苦的日子我們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能難倒我們?」「誰批你,罵你,你都不要怕,陳校長知道你是個好人,我也知道你是個好人。」「文革」中,紅衛兵抄家,細心的妻子偷偷地把啟功平素珍愛的書畫和文稿用油紙包了一層又一層,深深地埋在後院牆角的深處。直到1975年一病不起的時候,才把藏書畫、文稿的地方告訴了啟功。

自從妻子病重起,悲傷欲絕的啟功就開始將她的身影言行織進詩篇之中,他為妻子寫的《痛心篇二十首》,字字啼血,句句情深:「相依四十年,半貧半多病。雖然兩個人,只有一條命。我飯美且精,你衣縫又補。我剩錢買書,你甘心吃苦。今日你先走死,此事壞亦好。免得我死時,把我急壞了。枯骨八寶山,孤魂小乘巷。你且待兩年,咱們一處葬。」「夢裡分明笑語長,醒來號痛卧空床。鰥魚豈愛常開眼,為怕深宵出睡鄉。」如今,當我重讀這些詩篇,我仍是淚如雨下,不能自已。

妻子的去世給啟功留下了年復一年揪心的痛,每年清明節,他都堅持去墓地「帶」妻子回家。他對身邊的親屬說:「要是我走了,就把我與寶琛合葬在一起。我們來生還要做夫妻。」喪妻之後的啟功形單影隻,做媒的人四面八方湧上門來。但啟功一心懷念著患難與共的老妻,堅決不同意續弦。為明心志,他還把雙人床換成了單人床。同時,他還懷念著他的母親、姑姑,以及其他親人。他很看重友情,對朋友們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1993年的一天,我去啟功家裡,見他的臉色很不好。他說,昨天一夜未眠,想念他的母親、姑姑、老伴,寫下一首《中宵不寐,傾篋數錢,凄然有作》:「鈔幣傾來片片真。未亡人用不須焚。一家數米擔憂慣,此日攤錢卻厭頻。酒釅花濃行已老,天高地厚報無門。吟成七字誰相和,付與寒空雁一群。」他說,「我夜裡睡不著覺,老是想起我最親愛的人,我的母親、姑姑、老伴,她們在世的時候,我沒有錢讓她們過好日子。現在她們都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要這麼多錢有什麼用呢?」言語間不勝悲戚。啟功先生給人的印象,是樂觀開朗,幽默風趣,其實他的內心有大悲哀大痛苦。

徐芳:啟功先生曾論及現行的幾種古代文學史教材有一定的局限,因此雖不可不讀,也不可「太」讀。他本人曾受到了傳統通達教育的影響,在詩書畫創作、文物鑒定、文學訓詁、唐詩研究等方面殫精竭慮,都達到了很高的境界,可說是當代的集大成者。在碑帖之學上,他開拓了新的研究方法,嘗作詩論曰:「買櫝還珠事不同,拓碑多半為書工。滔滔駢散終何用,幾見藏家誦一通。」您能否介紹他在文化傳承與建設上的「突出貢獻」?

徐可:啟功是一位雜家、博家、通家、大家。他沒有接受過科班教育,這是他的一個遺憾,但也許正是這個「遺憾」成就了他。他說過,他的學問是「東抓一把,西抓一把」抓來的。他自嘲是「豬跑學」,意即「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有感於此,他反對割斷傳統的做法,對現行的教育方法也頗有微詞。他寫過一首《如夢令·歷史博物館(現國家博物館前身)八十周年紀念》:「歷史不能割斷。今古年經億萬。文化五千春,處處繁榮燦爛。多看,多看,民族光輝無限。」

啟功認為,我們的教育長期以來有一個問題,就是人為分段,畫地為牢。一個學科只能教一個學科的東西,一段只能教一段的東西。比如,古代文學就分成先秦、漢魏、唐宋、元明清四段,四段中又按朝代分為若干個小部分,學生只能選擇其中的一段去學習,老師只能講自己的那一段,講唐詩的就不能講宋詩,講宋詞的就不能講清詞,否則就越界。實際上宋詩和唐詩之間是有著繼承關係的,不能割裂開來。並不是宋朝一建立,唐朝的詩人們就跟著都殉國了。這樣培養出來的學生知道的就是他學的那一點點東西,也就培養不出通才。這裡實際上也有一個尊重傳統的問題。

前面說過,啟功在《紅樓夢》研究上頗有成就。實際上他對《紅樓夢》是有自己獨特見解的。比如,大家都說「寶黛愛情」是一個偉大的悲劇,說賈母是阻撓定黛自由戀愛的罪魁禍首,啟功就不能為然。他認為,第一,在寶玉婚姻問題上起決定作用的是寶玉的父母親,即賈政和王夫人。賈母雖然在家裡有絕對權威,但在這個問題上還是要尊重兒媳婦的意見的。第二,寶玉之所以不能跟黛玉結婚,其實是一個簡單的常識問題:從前習慣「中表不婚」,尤其是姑姑、舅舅的子女不婚。如果姑姑的女兒嫁給舅舅的兒子,這叫做「骨肉還家」,更是犯了大忌。黛玉是姑姑的女兒,寶玉是舅舅的兒子,如果黛玉嫁給寶玉就是「骨肉還家」。我們的古人還是很科學的,雖然可以表兄妹通婚,但絕不能「骨肉還家」,那樣生出的孩子會有缺陷。這是連農村老太太都知道的常識。所以他主張,對《紅樓夢》研究不要神化,要用一顆平常心對待它。他對當時一些現象也有自己的看法,比如對所謂的曹雪芹故居,他就持懷疑態度,說「打死我也不相信」。

啟功對碑帖有精深的研究,是碑帖學的開拓者之一。他認為,碑帖是很重要的古代文獻,其中內容非常豐富。碑文上記有古代的很多事,貼上有古人的書信往來,這為我們研究歷史提供了很好的資料。另外,碑帖本身也是很好的書法作品,可以供我們欣賞學習。所以,研究碑帖,主要目的有二:一是研究其中的歷史資料,以碑刻文辭證史補事,或校讀文辭。二是鑒賞、研究其書法藝術。這二者都很重要。可是很多人往往只注重後者而忽略前者,只注重形式而忽視內容,等於是「買櫝還珠」,所以他寫了前面那首詩對這種現象提出委婉批評。

啟功認為,研究碑帖,是學習書法的一個重要手段,但是一定要防止機械地模仿。他還寫過一句詩:「學書別有觀碑法,透過刀鋒看筆鋒。」這是他幾十年學碑的心得體會。一定要透過碑刻的表面現象看出原跡的面目。我們都知道碑帖要經過書丹(或摹刻上石)、鐫刻、傳拓等多道工序,加之年代久遠,風化剝蝕,距離原作面目越來越遠。學習碑刻書法,要明白刀和毫是兩種不同的工具,用刀雕刻的效果和用毛筆所寫的效果當然不同。勉強用毛筆去模仿刀刃的效果,那能好得了嗎?所以他另有一詩:「少談漢魏怕徒勞,簡牘摩挲未幾遭。豈獨甘卑愛唐宋,半生師筆不師刀。」這也是他多年研究碑帖的經驗之談。

徐芳:人們提到啟功先生,除了他在學術研究、書畫創作、文物鑒定方面的巨大成就外,總要講到他的為人,他的高尚人格為人稱頌。

徐可:有人說:「世無完人,啟功例外。」這話當然有點誇張了,不過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啟功先生人格的偉大,以及人們對他的無限崇敬和愛戴。知識分子的傳統美德,仁、義、禮、智、信,他幾乎無不具備。凡是有機會跟他接觸的人,無不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事實上,我跟啟功先生交往十幾年,我最為尊崇的就是他的品格,他對我影響最大最深遠的也是他的品格。

啟功達觀開朗,胸襟曠達,淡泊名利。他66歲就給自己寫好了墓志銘,表示「六十六,非不壽。……身與名,一齊臭。」他從不把書法當成牟利的工具,不管三教九流,幾乎有求必應。他擔任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后,有人向他祝賀:「這可是部級呢。」他一笑了之:「不急不急,我真不急。」他曾經為我寫過一幅對聯:「能與諸賢齊品目,不將世故系情懷。」這正是夫子自道。

啟功為人謙和,但是外柔內剛,在原則問題上從不退讓。1993年,因為有人假冒他的名義進行所謂的古字畫鑒定,他鄭重請我代發聲明,憤然表示不再為任何個人鑒定字畫。有一次,有人自稱是某首長秘書,命他寫字,被他斷然拒絕。「一拳之石取其堅,一勺之水取其凈。」正是他性格和為人的真實寫照。

啟功心地善良,知恩圖報,關心社會。他慷慨捐出創作所得,以恩師陳垣書齋名設立勵耘助學獎學基金。他經常參加賑災捐獻活動,熱心慈善事業。他特別重情重義,對母親、夫人、老師、朋友莫不如此。先生對人彬彬有禮,特別講究禮節,用北京話講就是「講老禮兒」,對我這樣的晚輩說話都是稱「您」,為朋友題籤落款都是「啟功敬題」,每次必送我到門外。

關於啟功先生,那真是說不盡、道不完。雖然他走了,但是他一直也永遠活在我們這些後人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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