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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 | 一個九歲孩子眼中的唐山大地震

原標題:口述 | 一個九歲孩子眼中的唐山大地震

作者以一雙九歲的眼睛,微型攝像機一樣記錄了那個特殊時期,特殊人群的微妙變化。

整個莊子全塌了

唐山大地震那年,我9歲,哥12歲。平原上的孩子,散了學就在沒邊沒沿的野地里瘋玩,進家吃過飯倒在炕上便睡。用奶奶的話說流煙放炮都醒不了。大地震來時,我真的一丁點都不知道,似乎是被憋醒的。懵懵懂懂想翻身,翻不動,才知道房頂已經壓到了身上!用哭腔喊了兩聲哥,發覺他就在我的右邊,記不得當時小哥倆說了些啥,印象中只是大叫,都沒有哭,也沒怎麼害怕,只是讓房頂壓著有點難受,出不出,心裡急。嗆人的煙塵直往鼻孔里鑽──那種陳腐、乾燥的鄉村老屋的氣味。外邊有亂嘈嘈的大人說話的聲音。沉緩而清晰:「哦他媽媽(約等於外埠我的媽呀、好傢夥之類語)……」那是大伯的聲音。我沒有喊他,我知道那是無濟於事的。我們打小太了解這位父親的大哥的脾氣稟性了。

壓得難受,有些撐不住了,就拚命使勁喊,我想外面的人肯定是聽見了,怎麼就沒人來救我們呢?!「叫喚的都還活著,暫時沒事……」那是三堂兄的聲音。哥哥說你別叫喚了,越叫喚越沒人扒咱!?當時沒想到村子的房都倒了。當然更沒有想到它是那個世紀地球上的十大災難之一,是地震史上最慘烈的一幕。

▲唐山大地震時的地縫

壓得實在受不了,覺得身子開始發扁了,眼珠子似乎都在往外鼓,我急了!從身子底下抽出一隻手來,往頭前瞎划拉,不成想,有幾塊磚鬆動了──往外使勁一推,一個小縫兒透出了麻麻亮的天!當時不知哪來了那麼一股子野勁,臉蹭著磚土,腳用力一蹬,再一蹬,像是在堅硬的液體里遊了一小段,竟然把頭鑽出了廢墟!隨後讓大人像抽一個秫秸把子一樣給從廢墟里「拔」了出來。出來一看,傻眼了。庄的模樣一點沒了。磕磕絆絆在高高低低坑坑窪窪的廢墟上,甚至辯不清腳底下原來是誰家的所在。知道哥還壓在裡面,趕緊去找大人。這時才知道大人們已經忙乎了倆仨鐘頭了──噢,原來誰家的房子都倒了呀!

▲從鐵路橋兩側遠遠望去,滿眼皆是瓦礫

先救青壯年男子

大人們救人的條理是非常清晰的,以青壯漢子為骨幹迅速組成幾個扒人小組──因為一兩個人根本抬不動坍塌屋頂中的檁條、房梁以及上面的泥草。先救青壯年男子,這樣可以迅速擴大救人力量。還有一種有意思的現象,是最先救每家每戶的壯年男人,似乎救出了這個人就等於救出了他們一家人。在當時農村人的觀念中,當家男人在家庭中的位置最重,價值最大,因為一家老小主要靠他勞動養活。有這根頂樑柱,這個家就還在,6口變成兩口還叫家,沒了這個人,家就塌了,6口變成5口也不再是一戶人家。

所以,當時我奔跑呼喊著叔伯們來救哥哥的聲音和我們在廢墟中的呼喊效果是一樣的。我急中生智,硬是抱住一位堂兄的腿,硬是將他拽到我爬出來的地方。這種行為有些過分,但又沒什麼錯,在那種情形之下,誰都不好意思把一個逃出廢墟,帶著哭腔央求的孩子一腳踢開。於是,幾個人喊著一二三掀起房頂,七手八腳把哥哥救了出來。說實話,我從一鑽出來腦子裡就想著一個人──哥,等哥哥出來了我倆呼悠一想:哎呀,媽還在東院不知咋樣呢!當時除了我和哥哥,村子里可能很少會有別人想到她,因為爸爸在一百多里之外的鹽場上班。

▲前往救援的解放軍戰士

媽媽正懷著小妹

媽媽睡在東院,她埋得深。兩個年齡加到一起才20歲的兒子沒有足夠的力量救她出來。我們叫來二堂兄。一個大人倆小人忙乎了有四五十分鐘,掏了一個兩三米深的洞,才讓她浮出土面。清瘦的母親滿頭灰土,臉色慘白,後來知道她當時正懷著小妹。她在幾米深的廢墟里堅持幾個小時的姿勢是:背朝上,手腳使勁撐在炕上護著腹部!幾個月後,在簡易房裡降生的小妹安然無恙。現在回憶起地震中那麼多人,母親給我的印象最深,她一個人睡在一間房子里,地震發生后被埋壓,沒有哭,沒有徒勞地叫喊,見了莊稼地里的小蟲子都會嚇得會啥是的那麼柔弱的一個女人,在滅頂之災中沒有一點驚慌失措,一丁點都沒有。我們扒開房頂,可以與她微弱的聲音對話了:

「海兒頭?!」

「媽,我在這兒呢!」

「嘎頭?!」

「媽,我也在這兒呢,我是自已個兒鑽出來的!」

「你倆沒事,媽就放心了……」

「媽,我二哥我們來扒你來了,挺住嘍,媽!」

有人喊二哥去北村的親戚家看看。我看見二哥直起身子怔了一下,又伏下身使勁拽起頂篷里的木條。媽在廢墟里,上面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平靜地說著讓二哥走,自己沒事之類的話, 那語調真像是在從容地聊天。

薛曼雲家的豬圈

小村裡共有8人遇難。在當街北邊的麥秸垛旁,他們躺在自己母親、奶奶的懷裡。儘管人們已經無奈地默認了殘酷的現實,但親人們就是捨不得鬆開他們,直愣愣盯著一張張凄白的臉,乞盼著奇迹發生。我家的人沒有傷亡,當過教師的母親又懂得一些救生知識,艱難地以孕婦的孱弱身軀為受傷的人忙碌著。

造漢字的人肯定是神仙,「震」字上面是士雨,下面是辰,1976年恰是丙辰年,地震發生后就下起了雨。

雨,在早晨慢慢大了起來。我看見衣不遮體的薛曼雲徑直朝村裡惟一僅存的建築──她家的豬圈走去。她拉開圈門,貓腰進去,朝那頭以生仔來換取她家生活主要來源的老母豬狠狠踹了兩腳:該上哪上哪吧你,人都沒處呆了……那個體壯如熊的傢伙不解地望著多年服侍它如菩薩的女主人,戀戀不捨地悻悻走了。走到當街東頭要拐進野地的時候還回頭望著矮下去的村莊愣了一會兒。

薛曼雲迅速清除了豬糞,將豬炕鋪上稻草,把老人和傷員背扶進去。事後想來,這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引以自豪的一件事,我不僅是說這件事莊裡很多人都會記一輩子,僅僅走進豬圈的人起碼有一半以上是心懷愧疚的。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還有什麼事會求到這個老娘兒們!因為家裡沒有壯勞力,又沒兒子。這麼說吧,就是這麼一個人緣極差的人做了一件最揚眉吐氣的事,那個形如灰色大吉普車的豬圈在那一天成了村子里的「司令部」,連隊長指導員都在那豬圈門前低了頭。

▲大地震后彎曲的鐵路

殺了一頭毛驢

村東挖墓穴的人回來說,真要天塌地陷了,玉黍地里五六處往上竄水竄沙子呢!很多人都對這樣的小型沙堆記憶猶新,面積有半個炕大,高不到一尺,很白很細的沙──像壓扁了的富士山的模型。電道(馬路)上開始有車有人了,沒事的青年和孩子們都伸長脖子站在路邊上打探消息,每得到一條信息就蹽回莊裡報告去。

「陡河的水下來了,趕黑就差不離兒到這兒啦……」

「南邊聽說要來海嘯,浪頭比房脊還高呢!」

「天塌地陷!」

「天塌地陷?」

▲搶救傷者

平靜,還有悲苦中的安詳。苦雨淅瀝的上午,村子里已經聽不見哭聲。幾塊殘磚碎石支起的兩口大鐵鍋上,熬著糯米粥和茶湯。景友老叔還提議殺了隊里的一頭毛驢。當時也倒是有幾頭流離失所的豬在村邊轉悠,但沒人想殺豬的事──喜事和逢年過節才殺豬呢!

驢肉不好熟,我們垂涎欲滴飢腸漉漉地等,渾身精光地來回溜達,候在電道邊上聽風兒。忽然看見一輛一輛小汽車往南邊澗河鹽廠和柏各庄方向駛去。有後面帶風翅的(螺旋槳)的水陸兩用吉普,有甲殼蟲狀農村很難見到的小卧車。上過高中的本家三哥說:瞅著了吧,都往澗河海邊船上跑了,看來北山陡河的水是下來了,回去把木頭歸拉歸拉扎幾個筏子吧,趕緊!還有人說大水一會下來了,你們孩伢子就爬到樹上去啊,聽見了嗎?

我們都是一家人了

地震后,過了兩三天的樣子,受了重傷的景開大叔家的二香和景生大叔家的秀雲才被轉走。九歲的一雙眼睛,微型攝像機一樣記錄了那個特殊人群的微妙變化。無獨有偶,像薛曼雲的翻版,幾乎與此同時,庄西的張繼清表叔端來一箝子黃瓜和火柿子(西紅柿),他低聲說大夥吃吧,現在我們都是一家人了……

災難讓所有的人都變得善良起來。

同甘共苦,相濡以沫,這些熟悉的詞語找到了它們真實的對應。幾十口子全村男女老少住在馬路邊搭起的長棚子里,吃大鍋飯睡大地鋪。

地震后的第二天,大舅就送來了一筐蔬菜,西紅柿、黃瓜送了半庄人。小妹降生後母親不下奶,老姨堅持每天從十八里遠的唐山往我們村裡送牛奶和煉乳,一路坎坷,天天都要把腳踏車扛過地震斷道的深溝。我還記得大地震后的冬天特別冷,在四面漏風的簡易房,老姨一天水米未進,硬是在懷裡把凍僵的小妹焐活了過來。

大地震的經歷,讓我學會了一些淡然、寬容和處變不驚,更讓我懂得了感恩生命中的愛。

▲地震發生幾天後,人們仍在努力尋找廢墟中尚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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