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我們的另一世，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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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在酒精里泡大的城市，同時也是一座世俗與精神并行的城市。它兼具了酒的沉醉與暴烈，還有酒的神啟與狂歡。這城市的深處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酒神氣質。整座城市似乎都在醉意中搖搖晃晃地行走，黃河從城市中間一言不發地穿行而過，每個人都神色凝重、動作緩慢，臉上有風吹過的痕迹，像是剛剛從一場宿醉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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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源於酒神的力量，蘭州盛產行為藝術：為了給焦渴的南北兩山鋪上點綠色，幾十年前，人們背冰上山植樹種草；為了解決污染問題，人們引黃河水上來沖刷，切割那座擋住了風口的大青山；有個青年在校園的丁香樹上掛起大大小小各種繩圈，再把繩圈送給每個路人，讓他們把花香帶回家；黃河茶攤上那些休閑的市民把一捆捆啤酒直接浸在河水裡冰鎮；房地產商為開發一塊樓盤，在黃河上橫空建起一座大橋，但8年來從未通車，而今又拆掉重建；還有個舞蹈演員出身的老頭，身著華服，每天定時出現在廣場上，帶著一群婦女載歌載舞，居然也是數年……他們醉了嗎？如果沒醉，他們就應該醒著，無所事事或者為錢奔忙，但他們在這個抬頭就看見兩座大山、舉足就與黃河同步、時時大風凜冽的城市，如果不想法子釋放內心的冰與火，你讓他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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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座城市天然具有一種散漫的氣質，漏洞百出卻花樣翻新，趣味龐雜但野心勃勃。在地圖上，它處於地理版圖的幾何中心位置，卻被稱為「西北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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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居美國的作家高爾泰這樣述說蘭州：「這是個美學上荒涼得可以足不出戶的城市。」在南方人的臆想中，它周圍沙漠環繞，人們還騎著駱駝、戴著面紗出行。

很多人不知道蘭州在哪裡，卻固執地認為它就在赫赫有名的敦煌旁邊。可是，天曉得，蘭州到敦煌還有一千公里的遙遙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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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在這座城市裡的地位舉足輕重，一個外地人來到蘭州，如果沒在酒桌上狠狠地醉過一次，就得不到廣泛的信任。如果沒有飯局酒場，激情就會減半，事情就會受阻，時光如刀，會將很多人迅速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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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不完美的城市，因此才離神更近。蘭州城無酒不歡，在這旱碼頭上，各路神仙大呼小叫，猜拳行令，吃肉喝酒。

幾杯烈酒下肚，人們立刻燃燒起來，狂暴、沉醉、糾纏、不能自拔，並且迷戀於這种放縱。瞬息之間，就把自己變成了一座奔跑的火爐。而那些天生帶有混血氣質的女子，於美貌中更是帶了幾分鋒利，誰想來征服她們，先得把持好手中這杯激烈搖蕩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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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每一天，這座城市裡都有成千上萬顆心被粉碎得如沙塵暴粉末，然後重新聚集，再被無情粉碎。風吹來沙，再帶走沙，沒有停息。

所以，我們對這座城市惡語相向，卻又生死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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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們所有從此出發的「野孩子」來說，正是蘭州，給了我們一種完全不同的異域氣質。我們飄零各地，四海為家，聚少離多，卻眾念歸一——生活在與她相會的希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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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我們會遙遙舉杯。我見識過她在這塵世上的踉蹌難行，她亦深知我飄搖不定的苦楚。有許多次，我搭乘下午的航班向西飛行，北半球漫長的黃昏在舷窗外次第展開，原本瀰漫的夜色奇異地漸漸消散，久違的風景竟越來越敞亮。我不動聲色、深藏不露，內心卻波瀾起伏，湧出的全然是感恩與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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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黃昏蘭州的背景：天空遼闊，長風浩蕩，山高水遠。我們在風中不停懺悔與祈禱，我們亦在書中無限銘記與嘆息。蘭州，那是我們每個人的另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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