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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忠廉:「詞典比小說更引人入勝」——李錫胤

本文作者(右)與李錫胤(中)在一起。

作者簡介

黃忠廉,1965年生於湖北興山,博士,二級教授,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博士生導師、博士后協作導師。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國務院學科評議組成員,國家社科基金學科評議組成員;陝西省「百人計劃」特聘專家,廣東省「珠江學者」特聘教授,英漢語比較研究會翻譯學科組副組長。

【大家】

多年前的黑龍江大學,不論寒暑,每日清晨和傍晚,運動場上總會有一個步履輕盈的瘦影,飄然向前慢跑。而這位長年跑者如今已是位「90后」了,他就是我的博士后協作導師——李錫胤教授。這個傾而不倒的身影也成為黑大校園半個世紀的一道風景。

有人讚譽:「天下俄語一半『黑』。」在黑龍江大學,這齊飛的群雁中,那隻領頭的便是李錫胤,他是一面旗幟,一支標杆,一張名片。凡俄語界,甚至是英語界,進而語言文學界同人,均仰慕之。「2010年哈爾濱論壇」召開之際,當介紹到李錫胤時,全場掌聲不息,如此受人推崇,俄語界恐怕無人出其右。

俄羅斯科學院院士宋采夫讚賞李錫胤主編的《俄漢詳解大詞典》是「具有創世紀意義的詞典」。遼寧大學李英魁教授回國時,她的普希金俄語學院博士生導師說,李錫胤是其「所見到的外國俄語學者中出類拔萃者之一,只要你問他俄語,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真了不起」。

2014年,適逢李錫胤米字壽,百歲老友周退密教授賀詩道:「學貫中西一代宗,文星燦爛耀長空。」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陳楚祥教授則贊:「學貫中西富五車,詩詞書法見真功。」

以李錫胤為代表的這代學者知識結構可謂「空前絕後」。說空前,是因為他懂西學,所知甚豐,先後求學於復旦大學、浙江大學、台灣師範學院的英文專業,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和哈爾濱外專俄語專業,精通英俄語言文學,兼通法語、日語,研究涉獵哲學、邏輯學、高等數學、社會學等多個領域。說絕後,是因為他深諳國學,從小背誦古詩詞三千多首,善作古詩詞,詩集《霜天星影》一版再版。

有此才情,「熏」出的文字則極簡,李錫胤為人作序,篇幅精短,以尺幅闊千里。在他看來,言簡意賅為上,專著並非越厚越好。

李錫胤的文章辭朴意豐,誠如本人,雖瘦實腴。以此文風與學風,他在詞典編纂、語言學、邏輯學、翻譯學、文學、哲學、認知科學、文學創作、書法篆刻等領域均有建樹。

李錫胤領銜翻譯或主編了多部大型工具書,其中《大俄漢詞典》和四卷本《俄漢詳解大詞典》,是兩部標誌性的俄語辭書,更是海內外俄語人案頭必備工具書,因此被俄語界譽為國寶級的學術泰斗、語言學界少有的大家。

李錫胤還是多語種資深翻譯大家,曾參譯蘇聯科學院《俄語語法》,譯格利鮑多夫《聰明誤》,譯審《蘇聯百科詞典》,譯校維諾格拉多夫《俄語詞的語法學說導論》《辭彙意義的基本類型》等。英譯漢代表作有海明威《老人與海》、格利茲《現代邏輯》等。

「他的譯文有如高山清泉般甘美,又如天空行雲般輕柔。」李錫胤的博士生倪璐璐說。原文意為:「七月最後的一天;方圓千里都是俄羅斯——我的故土」,卻在恩師的筆端這樣流出:「七月將盡;極目千里,伸展著我的故土——俄羅斯」。

李錫胤不僅翻譯文學、哲社和自然科學著作,還從語言文學理論出發展開研究,如《走向現實主義》《普希金給我的啟示》《兩個藤上的一雙苦瓜》《從篇章語言學角度讀〈豪門外的沉思〉》《〈上帝之城〉的思緒》等。此外,他還培養了一位俄羅斯文學博士,即榮潔教授。

1987年,李錫胤較早翻譯了《老人與海》,譯文雅潔,風格最似於海明威原作,引發了國內對原著的更多關注、研究與一再重譯。2012年商務印書館出版了先生譯文的英漢對照版,成為漢譯經典化的標誌。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錢冠連教授一直迷戀錢鍾書化境式漢譯,待他讀了李錫胤的英譯漢和俄譯漢后不禁讚歎:「能與錢鍾書比肩者,非錫胤師莫屬。」

由理通文易,由文通理難。李錫胤是外語界計算語言學研究與教學的先行者,他主張將數理邏輯應用於語言研究,一直參加和指導黑大機器翻譯研究,培養出易綿竹、傅興尚、許漢成、韓習武等一批中青年計算語言學者。

1989年,李錫胤將法國人格利茲所著《現代邏輯》譯出,教育部計算語言學家馮志偉教授和北大數學家馬希文教授驚嘆:「譯者竟是李錫胤教授,作為一位人文科學的專家,對於數理邏輯這樣的深奧領域竟然有如此精深的研究。」

李錫胤後來有關篇章語義、預設、蘊涵等的論文均涉及數理邏輯。憑藉縝密的邏輯思維與深厚的國學功底,他的邏輯學課程幽默易懂。黑板前,耄耋老人「有火與有煙」的幽默邏輯推理過程,仍讓博士后毛延生記憶猶新:「有一次,先生講,泛函數思想實為模糊中的精確;類型化與反函數是不錯的結合,具體應用時,卻要注意計算機處理的特殊性,可能更適於外譯漢,而非漢譯外。現在看來,每句話都可寫成論文。」

李錫胤的學術論著,乃至平常話語,不僅富含學術學理價值,且有深刻的思想性。其智慧之言,常常文理融通,富於哲理,比如:數學是用阿拉伯字母寫出來的語句,語句是用文字寫出來的數學論題;抽象是往深度的引申,引申是往廣度的抽象;甭管它白貓黑貓,能捉到耗子的就是好貓,可見「功能」的重要;對人理解是客觀的支持,給人支持是主觀的理解;語用研究要學會從小處著手,分而食之才有可能成功;雙語詞典編纂要「咬文嚼字」,就是「咬」住原文本義,「嚼」出相應的漢語「字」義,等等。

為了照顧李錫胤的身體,黑大俄語學院幾年前不再請他參加學術活動了。而我那時安排每周兩個研究所帶著問題去探望先生,偶爾也請他指導我們的「翻譯沙龍」,還有一次直接把沙龍開到了先生家,並請校方錄了音,攝了像,想留一份寶貴的資料。

在中科院10年,在黑大60年,李錫胤的工作多是在辭書研究機構,但他始終關注整個俄語語言文學學科的建設與人才培養。1992年,他曾與俞約法教授聯袂撰文專論俄語學科建設,那是一段時間內俄語界所「僅見」的佳作。自1987年起,他任博士生導師,後任博士后協作導師,為培養俄語高級人才,甚至跨界培養英語專業博士后,比如南京國際關係學院的李戰子、東北師大的宋宏、哈工程的毛延生、黑大信息工程學院的韓習武等。

雖然操一口紹興吳語,但李錫胤卻能把學理講得深入淺出,文章好讀,毫無學究氣,術語少到極限,似乎在談體會或經驗,所蘊內涵卻豐富無比。即便在常人看來枯燥的語言學文章,先生也寫得乾淨動人,透出淡淡的幽默。

比如,論及「動詞型式」,李錫胤這樣煞尾:「後來英國俘虜了一位日軍將領,英國政府拿他將郝氏交換回國。曹孟德『鑲黃旗下贖文姝』的故事,冷不防在英國重演。莫非孟德公割須棄袍之後,趁月明星稀,登上英倫三島?且住,此事待考。」

就連已近八旬的錢冠連教授都驚呼:「一下甩出至少三個典故!把一個要板起面孔說理的論文寫得如此興趣戛然,突然收手,很像一長段京劇故事演繹完畢之後,鑼、鼓、缽痛快淋漓地一陣敲打,猛然剎住。讀到這裡,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假我十年再讀書,不立程門立李門。」

低調為人是李錫胤的最大特點,卻反助他獲得了各種社會榮譽。先生任過省和全國人大代表,是外語界僅有的幾位上過央視「東方之子」的學者。先生從不自傲,不盛氣凌人,甘於無聞,盡量不麻煩單位、他人,甚至是家人。學校和學生多次要為他過生日、做壽或開紀念會、研討會,都被他拒絕了。

1994年,香港讀者沈國祥對李錫胤所主編《大俄漢詞典》提出意見,他幾次回復說:「您的意見,我們一定認真對待,以改進和提高新詞典的質量。……有像您這樣認真的讀者,我們引以安慰和自豪。」「您的意見和建議我們在新的詞典中一定要考慮。……又告,我不日赴俄修學,三個月後回來,容后再請教。」

近年來,李錫胤堅持以「同志」稱呼幾乎所有的人,在他眼裡,真心實意平等待人,無論是同道,還是學生。錢冠連認為,先生屬於「真淡心人也」,其典型特徵是看透、看開、看淡、不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但如此低調之人,也免不了有時「高調」。

李錫胤不只一次感慨:現在國家強盛,天下太平,生活真是太幸福了!但他也提醒我們,「居危思安易,居安思危難」,不要忘記伏契克的話:「人們,我愛你們,你們要警惕。」

20世紀90年代,一批學有專長的俄語學者迅速老化,又難以物色安心接班的後學。眼看平生所學將付東流,李錫胤慨嘆:「這不是個人的損失!」為了防止重蹈1950年代忽視英語的覆轍,1993年,他在全國人大八屆一次會議上提議,將黑龍江省立為俄語基地,在黑龍江大學成立俄羅斯學研究所,培養高中級俄語接班人。他曾上書中央領導人,建議與普希金俄語學院聯辦「中俄聯合研究所」。8年後,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俄語語言文學研究中心」獲批創建,先生功莫大焉。

李錫胤的首位博士生蔣國輝考自四川外國語學院。1987年4月,他去面試,校內無住處,只能隨便找了一間大車店住下。中午時分,他躺下剛要休息,就聽見外面有人問起他。李錫胤不知怎麼親自找來了,說小店不宜休息,帶他去了自己家。第二天又帶他辦理手續,熟悉考場。

2007年,我來黑龍江大學工作,八年間每到入冬,先生都要叮囑:「黃忠廉同志,要戴帽啊!南方來的同志不了解哈爾濱的冬天!」有時我笑答:「吶,春天一過,您得給我摘帽哦!」

李錫胤的弟子遍及全國,有時他也情不自禁:「我為部隊培養了『五虎上將』啰!」先生扶攜後學,不分內外。無論中年,還是青年,無論身邊,還是外地,無論書信,還是面談,只要有心向學,他都有求必應,或交談,或寄書,或複印裝訂相送,或無私奉送思路和觀點,或為其引薦專家。

當年,我博士后研究嚴復變譯,李錫胤帶我登門拜訪歷史文化學院張錫勤教授,請教近代史問題。而現供職於首都師大的賈洪偉博士是先生的私淑弟子,先生為其安排語言學讀書計劃,推薦他跟俄語學院華劭教授學普通語言學,跟文學院戴昭銘教授聽漢語功能語法課,學習人類語言學,跟佛羅里達大學屈承熹教授在黑大聽「美國功能句法」「漢語認知功能語法」等講座。甚至,賈洪偉從北外博士畢業后留京,先生仍叮囑他虛心務學,不為花花世界所惑,專心研習,勤於筆耕。

有一件小事更是觸動人心。一日,李錫胤上課,課前帶來一份《光明日報》給他的博士生楊曉靜,並告之報上有文論及歌曲翻譯的文章,其他同學一看,告訴先生那正是楊曉靜的文章。李錫胤一愣,隨即欣然一笑,只顧幫學生搜集材料,竟然目中無「人」。

大外語觀、大語言觀、大文化觀、大學科觀、大學問觀,李錫胤一貫倡導無學科門戶之見,以通統專。為了出身英語的毛延生能進當時只有俄語博士后協作導師的博士后流動站,他不知親自跑了多少次協調。在博與專上,先生眼光獨具,他常告誡我們,要「風物長宜放眼量」,做有深度的研究,主張40歲前廣涉各科,40歲後有所為有所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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