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普林斯頓面試官：面試中，我最看重什麼？ --- 留學必讀

幾年前我擔任普林斯頓華北區的面試官，面試過很多期待赴美留學的孩子。很多家長問我：NINI老師，在面試中，你最看重的是孩子的什麼？成績？課外的獎項？還是性格？多才多藝的證明？

每當面對這些問題時，我一時不知道怎麼把我心中的答案告訴每一位家長。因為可能有一些非常重要的考慮因素，往往被家長忽視。今天和大家一起分享一個案例，我曾經面試過的一個孩子的整個過程。

2012年的某個早晨

我衝進Grand Hyatt的大堂，迅速地找到一個靠邊安靜的小桌子，又迅速地點了一杯黑咖啡。我一邊在找電腦插座，一邊默默地計算著今天排滿的8個學生面試，再加上之後需要完成的所有報告，一共會花多少時間。「估計至少8個小時……」我默默made a mental note。服務員端來了黑咖啡。我抿著咖啡，靜靜地給自己打氣：今天會是漫長的一天，趕緊開始吧，加油！

接著，在有1000多封未讀郵件的電郵中，我快速搜索出來第一位申請者Brian的郵件。電郵的subject line是一個很官方的標題 「Thank you for your email」，我打開郵件，快速地閱讀了一遍郵件的內容——北京某頂尖公立學校，名列前茅，參與了數學競賽，物理競賽……「希望他是一位有個性的理科小學霸……」 我心裡默默地念叨著，這樣我可以和他聊聊普林斯頓和愛因斯坦的淵源等有意思的故事。

Brian準時來到了大堂，他穿著一身校服，儘管方便識別，但我對他並沒有著裝正式來面試還是感到有些遺憾。看到我后，Brian一路小跑狀地奔了過來，笑得非常燦爛，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

走近了我才看到他額頭細細的汗珠，Brian很大方地一邊「nice to meet you」，一邊向我伸過手來，我順勢握住他的手，結果被他手心濕乎乎的汗漬嚇了一跳。「估計他真是趕時間一路跑來的，沒來得及擦汗……」我試著理解Brian急慌慌的狀態，但還是偷偷地把握手后留下的汗漬抹到了餐巾上。

「Why don't you have a seat? Catch your breath. Do you want anything to drink?」 (快來坐下吧，喘口氣，要不要喝點東西?) 我問道。Brian再次露出招牌笑容， 「thank you! Yes I'll just get some water. Let's get started!」(謝謝！我來點兒水就行。我們開始吧！)他熱情的態度很有感染力，我很快地在電腦上記錄下來，「genuine enthusiasm」 (真實的熱情態度)。「Great. Let's get to it then!」 (好的，那我們開始吧！)

一般對於沒有上來就主動開始聊大天 (small talk) 的學生，我都會先拋磚引玉地讓他們介紹一下自己。Brian也不例外。針對我的「tell me a bit about yourself」（向我介紹一下你自己）的問題，一開口就知道他是有備而來。

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和非常到位的面部及肢體語言很明顯是在鏡子前反覆練習過的，不過，他發揮得很自然，不會給人假惺惺的感覺。唯一的缺陷是語速太快，彷彿是在奮力地完成一項任務，而不是在用心和我溝通。

我在過程中有幾次因為沒聽太清楚微微皺眉，Brian都沒有注意到，而是根據他準備好的內容點，一個接一個地推進。因此，我決定在他談到「熱愛文學 love for literature」時打斷他，看看Brian未經雕琢的即時反應如何。

「Ok you mentioned about liking The Great Gatsby, when and where did the story take place?」（你剛剛提及喜歡《偉大的蓋茨比》這本書，故事發生在哪裡，什麼年代呢？）我問道。

Brian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他皺著眉頭嘟囔道「讓我想一下」，然後十幾秒后眼睛一亮，「想起來了，是20年代的紐約！」 我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書中你記憶最深刻的情節是什麼？為什麼打動了你？」 Brian立刻接過我的話說，「有太多精彩的故事點了！」

然後他很詳細地提到了書中幾個經典片段，因為這本書也是我的最愛，所以我們就這個話題聊了近十分鐘。

針對Brian對旁白Nick的分析，我了解到他是一個比較細膩的學生，因為他重點提出Nick書中的一句話，「I'm within and without。」並且聯繫到了自己在學校的狀態。我們的話題也從故事很自然地轉換到了Brian的校園生活。

聽Brian提到Nick的時候我感到比較好奇，因為一般學生的重點都放在Gatsby和Daisy身上，然而Brian卻看到了自己和Nick的共同之處，使得我不由自主地繼續問下去。聊到這時候，明顯看出Brian輕鬆多了，語速逐漸放慢，並且身體不再僵硬，他很生動地說Nick其實是一個非常有自我意識的觀察者，儘管他一開始沒有在他人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也因此多次拒絕Jordan的邀請），但他的正義感和同情心十足；能夠享受上流社會的榮華富貴，但並不單一嚮往物質生活，對自我成長和精神層面的追求也一直沒有停止。這也是為什麼他成為Gatsby唯一相信的摯友。聽到這裡，我心中一陣竊喜——居然有學生和我對這本書的評價如此相似，有種英雄所見略同的喜感哈哈！同時，Brian又體現了更成熟的文學分析能力，並且還展現了初步的自我認知。加分加分！

我正在電腦上打出這些對Brian的評估時，服務員為他端來了一杯水，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Brian正說到興奮點，手舞足蹈碰到了服務員的手，然後不小心碰到了剛剛放下的杯子，杯中的水稍微灑出來了一些。我還沒來得及遞給Brian餐巾紙，就看到他非常不耐煩地皺著眉頭，沖著服務員低聲地說了聲，「你趕緊走吧，別礙事兒。」

儘管Brian的聲音很小，但是我聽得一清二楚，瞬間對他產生的好感減少了一大部分。面對一件不起眼的小事，Brian的態度很高傲沒禮貌，缺乏換位思考能力，並且完全沒有承認自己其實也是導致水灑的原因之一。

我把這個觀察也在筆記中標註了一下。然後準備換一個話題，看看是否能對Brian的個性進行更全面的了解。

我再一次拋出去一個讓學生自由發揮的問題，「Have you had any leadership experiences in teams? 」(你有沒有過作為負責人帶領團隊的經歷？)

Brian立刻回到了之前的興奮狀態，面帶笑容地說，「沒問題，我在學校是學生會主席！」 然後他很流利地講述了領導學生會組織公益活動的經歷。Brian的確是一個很charming的conversationalist，他的energy level很高，並且語音語調鏗鏘有力，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吸引我去專心傾聽他的故事。

Brian的故事中提及他帶領高年級的學生去一個自閉症治療中心和孩子們互動，從聯繫治療中心，到申請學校的支持，到招募志願者，Brian的故事中體現了他的主動性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不錯，看來他是很關心！」 我想到，但是我希望更深層地了解他內心的感受，以及和自閉症兒童一起時的點點滴滴。所以我繼續問道，「tell me about a kid that you worked with?」 （向我介紹一下和你互動的孩子吧？）

Brian立刻回答沒問題，馬上開始介紹和孩子互動時他都在做什麼，包括和他們畫畫、聽音樂等等。儘管他的回答很詳細，但是我聽到的更多是他的行為，缺乏對自己情感和心理的描述。於是我問道，「你為什麼選擇自閉症中心？對你而言為什麼這個義工活動很重要？」

Brian未加思索回復說，因為自閉症是一個在當下社會缺乏關注的心理疾病，特別是孩子們的學習問題在正常學校無法得到解決。

聽到他對自閉症的關注，我自然而然地繼續問道，「Since you pay attention to autism, please tell me what you've learned about it in research and in working with the kids at the center. In particular, what are some available solutions autistic patients could find in China?」 （那麼自閉症到底是什麼你給我介紹一下吧？以及目前國內的一些治療手法。）

聽到這個問題，Brian很明顯地楞了一下，他思考了半分鐘左右開始嘗試著回答，但是答覆完全喪失了之前的spark，有些語無倫次並且缺乏核心。看著他尷尬又緊張的樣子，我心想，「可惜啊，其實你完全可以承認自己沒有做太多研究，總比企圖搪塞過去真實得多……」 但是我沒有立刻打斷他，而是靜靜地看著他，怎麼最終給自己圓場。

其實很多的面試官都會使用這個不外傳的招數——了解一個學生最直接真實的方法，就是當你聽到答覆中的一些小漏洞時，不要說話，而是很平靜鎮定地看著面試者，通過安靜來施加無形的壓力。

這時候，有些學生會由於緊張不停地說，從而自己把坑挖得越來越深，暴露出真實的一面；有些學生則會比較圓滑地轉換話題；有些學生會直接誠實地回答「不知道」。每個不同的即時反應都比任何精心雕琢的答覆更能顯示出面試者的性格特質。

Brian屬於第一類學生——儘管他對自閉症不太了解，但是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而且不停地啰嗦著一些聽似複雜但缺乏內容的句子。

我沉默了一段時間后才打斷他，說道，「Brian, it's totally OK if you didn't research too much into it. You can share how you came across the center and what you've learned and felt during your volunteer work there.」 （如果你不是非常了解，沒關係的。你可以告訴我當時是怎樣知道這個治療中心的，並且你在做義工的過程中有哪些收穫？）

其實我說得並不嚴厲，只是一個建議，但是Brian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了，還沒等我講完就說，「I actually did do a lot of research! I just can't remember on the spot.」（我真的有做很多調研，但突然此時此刻想不起來了！） 我本來不是特別在意，但聽到這裡，反而感到不太滿意了——雖然Brian從一開始就給我很自信陽光的感覺，但是面對我指出的破綻，他的態度強硬，只顧著為自己辯護，而沒從長遠角度考慮去轉換話題或者謙遜地表態。

這時候其實我已經覺得沒有必要再去強調我原本的意圖了，就微笑著點點頭，告訴Brian我沒有其他問題了，開始由他來發問。

Brian給我的問題都和之前他講到的話題相關，我回復的時候他也很適度地補充了一些有關自己的看法和經歷。我們又繼續輕鬆地對話了10分鐘左右後，Brian道別離開了。

One down. Seven to go!我看了看錶，離下一個面試還差5分鐘，便在腦海中回顧了和Brian的對話。

儘管Brian給人的第一印象不錯，能說會道，擅長運用個人魅力來講動聽的故事，但是他對自己所謂的興趣點的追求和學習其實比較膚淺，從溝通層面又不懂得換位思考，重心總是放在自己身上。

他最後展現的行為讓我懷疑他面對挫折和批評時自我反省和改善的能力。「顧慮：溫室中的全優生……」我在電腦中快速地記下這句話。

我有些擔心，在極為重視「service」的普林斯頓大學部生活中，Brian是否能夠放下姿態去試錯、是否能夠放下自我去體諒和觀察、是否能夠跳出自己的世界去擴大格局並做出貢獻。至少在目前階段，我不太確定他的能力。

我highlight 的地方是我覺得讓我記憶尤深的點。除了成績、個人成果、獎項以外，我在面試中最看重的還有一個孩子的性格、價值觀、同理心等等不能通過成績來展示的東西。

孩子都很優秀，都有很多成果展示。而這些成果、成績不能完全透露他們內在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們是否適合前往要申請的大學去深造，他們能否給周圍的人帶來美好。這些比個人成績要重要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