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最強經紀人：站在41名球員背後的光鮮與壓力

2017年6月23日NBA選秀大會，馬克爾·富爾茨在萬眾矚目之下，第一個走上台和亞當·肖華握手——「狀元」誕生的同時，幾乎沒有人關注台下正在發生的事情。

一位身著紅色西裝的亮眼男子，將手機遞到朗佐·鮑爾耳邊。那是魔術師約翰遜從湖人辦公室里打來的報喜電話，在肖華念出第二個名字之前，鮑爾有充分的時間準備起身和親友逐一擁抱。

其中自然包括一身紅的哈里森·蓋恩斯，這位28歲的經紀人過於年輕，甚至讓一些球迷誤以為是漏看的選秀球員——陪伴鮑爾家族經歷風雨交加的選秀前夜，在業界毫無名氣的蓋恩斯終於將鮑爾領到湖人總經理羅伯·佩林卡面前……

在史上最具爭議的新秀之一——朗佐·鮑爾身邊當經紀人，對任何一個28歲的年輕人而言足夠「一戰成名」，但望向NBA金字塔最頂端的經紀人，蓋恩斯望塵莫及。目前能在下賽季NBA領到薪水的球員背後，擁擠著106位經紀人——這些人基本沒有假期，休賽季各球隊的會議室和訓練館就是他們的戰地，他們從球員託付的前途中提取行業規定的合同4%報酬。

NBA為人熟知的大牌經紀人里，有勒布朗·詹姆斯的摯友里奇·保羅，也有曾為姚明代言、又為邁克·康利談下天價合同的比爾·杜菲，但他們還不是業內勢力最龐大的經紀人——傑夫·施瓦茨，此人旗下的NBA球員薪水總和達到約3億4816萬美元，是里奇和杜菲業績疊加也無法超越的數字。

像蓋恩斯這樣只和一名球員掛鉤的經紀人不勝枚舉，客戶達到兩位數的NBA經紀人也有18位，而擁有41位球員的施瓦茨遙遙領先於所有人。這位Excel體育管理公司的53歲經營者，每天奔波於不同的運動場地——高爾夫名將「老虎」伍茲和曾經紐約洋基隊的頭牌德雷克·杰特，都是施瓦茨的客戶。

在塔普爾大學修得一身法律知識，施瓦茨的職業生涯起點是聯邦法官的書記，1992年入駐著名的體育人才管理中心IMG。經過10年打磨，施瓦茨和IMG夥伴凱西·克洛斯、馬克·斯坦伯格共同創辦了Excel體育管理公司——三人用25年的默契，讓公司的經紀業務不斷向全美各個領域擴張著影響力，甚至俘獲了娛樂界超級巨星——泰勒·斯威夫特。

2002年創辦Excel時，公司總共只有5名客戶。「如果你希望工作能排出一個日程表，不要來體育行業。」雖然嘴上這麼說，施瓦茨抑制不住自己的狂熱——為哈里森·巴恩斯、安德烈·德拉蒙德、CJ·麥科勒姆、克里斯·米德爾頓等球員拿下令同檔次球員垂涎欲滴的合同，換來的酬勞、口碑和信任日益豐富著施瓦茨的成就感。

施瓦茨是NBA唯一擁有兩位數全明星球員的經紀人，排名第二的斯蒂芬·庫里、揚尼斯·阿德托昆博經紀人傑夫·奧斯汀旗下只有4位。如此強大的陣容，也是施瓦茨容易遭到同行攻擊的原由。

曾經為易建聯打理事務的丹·費根在今年和母公司ISE徹底破裂，甚至被ISE告上法庭，罪名是他將公司客戶暗中遷移到自己的「費根體育」，甚至私自挪用公司資金。客戶往往和經紀公司沒有實質上的關聯，他們一般只認準經紀人本人，但是這次事件對費根的口碑造成了一定影響，他的旗下最後5名NBA球員中，一線球星只有德馬庫斯·考辛斯。

易建聯能在首輪第6順位被選中，很大程度上得益於費根的操作。他擅長在選秀前為球員造勢，不擇手段鍍上表裡不一的光環，引誘沒做足勘察功課的球隊。在經紀人代理這個充斥著小算盤的灰色地帶，費根擁有自己獨特的行事風格、計謀和野心。「風水輪流轉」之前，施瓦茨便是費根的排斥對象之一。

森林狼在今年7月1日宣布交易里基·盧比奧之前，還有一則不易察覺的新聞——盧比奧炒掉進入聯盟后相隨至今的經紀人費根，轉投施瓦茨旗下——而施瓦茨是曾經的森林狼核心之一，凱文·樂福的經紀人——6年一仗，更加循規蹈矩的施瓦茨笑到了最後。

2009年，費根將包裝成「金童」的盧比奧捂熱乎后，遞給手握5號簽的森林狼，但接下來這些年森林狼淪落為西部樂透球隊。那時便有報道稱，兩位大牌經紀人在幕後展開勢力的爭鬥，除了盧比奧，費根將何塞·巴里亞、科里·布魯爾等球員納入旗下也是事實。當盧比奧在森林狼的最後一份合同還剩兩年，卻在18個月里不斷遭受交易流言的騷擾——費根沒能完成客戶最終的託付，也沒能兌現和森林狼管理層許下的承諾。

今年5月，盧比奧重新做出選擇，他脫離名聲和能力一落千丈的費根，轉投施瓦茨的懷抱。很難說經紀人和球員「抱團」之間有必然聯繫，但可以看到這類現象在聯盟中並非特例，勒布朗·詹姆斯的經紀人里奇·保羅為特里斯坦·湯普森、JR·史密斯談妥備受爭議的合同，如今面臨奢侈稅危機的騎士顯然錯估了當初的球員價值和陣容構架。

用煙霧彈將球員身價儘可能抬高，並且儘可能拉攏新秀或者試圖進入聯盟的國際球員成為自己的客戶，是NBA經紀人的信條——雖然不是所有經紀人對建立NBA勢力感興趣，但球員合同4%的酬勞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幾乎所有經紀人都互相討厭對方」，一位匿名NBA經紀人曾經說，惡性競爭充斥著這個行業，對競爭敏感的經紀人，「他們在球員面前會詆毀其他經紀人，而往往說別的經紀人壞話的人，更能反映這類經紀人的品格。一些經紀人甚至恐嚇球員，『那個人沒辦法讓你得到想要的，和他合作會毀了你的生涯』。」

還有完全專註於和球員交流的經紀人，「我從來不和其他經紀人交流，我不喜歡淘汰別人或者樹敵的感覺，但我也不會和他們有交集，我不會是他們的夥伴，說到底我們還是對手。」

《福布斯》作家達倫·辛特勒將NBA經紀人稱為「NBA最沒有得到充分賞識的一群人」，今年湖人新任總經理羅伯·佩林卡入駐洛杉磯辦公室將多少改變外界的固有印象。有著和施瓦茨同一個級別影響力的佩林卡，徹底放棄了原本的經紀人業務，而他的旗下有科比·布萊恩特、詹姆斯·哈登這樣的人物，更何況，他還和卡洛斯·布澤爾一起策劃過臭名昭著的「反骨」事件。

這些都不影響佩林卡順利登上湖人經理寶座，他因為此前經紀人的身份之便，私下接觸保羅·喬治讓聯盟寄來50萬美元罰單時，也是魔術師約翰遜一人主動攬責。從球隊和經紀人雙方角度出發，他們都需要維護一個能在聯盟的嚴密監視之下，自如行走在灰色地帶的信使。

聯盟禁止經紀人私下接觸其他隊伍尚在合同期內的人員，但保羅·喬治的經紀人阿龍·明茨，同時也是丹吉洛·拉塞爾、朱利葉斯·蘭德爾的經紀人。ESPN作家戴夫·邁克梅納明認為，經紀人同時代理多名球員，讓聯盟所謂的非法招募很難定義。

為了常規工作四處奔走的經紀人，在球隊和球員之間傳達多元化信息，這都提升著聯盟的監控難度。休賽季無疑是經紀人最忙碌的時期，但經紀人的工作貫穿全年365天，在HoopsHype的所有採訪對象中，他們為了處理現有客戶的事務和接觸潛在客戶，每年花在路上的時間超過150天。

施瓦茨就走訪過四十多個國家，他的客戶在各個體育領域贏下45個聯賽冠軍；施瓦茨的公司距離「聖地」麥迪遜廣場花園只有1英里，但每個賽季飛往各地觀看超過50場NBA比賽——勢力最龐大的經紀人，為了維護人際網路付出的成本，也超乎普通人的想象。

每年施瓦茨有四個月的時間花在行程上，今年夏天他的客戶保羅·皮爾斯退役之際，施瓦茨回憶凱爾特人2008年奪冠時刻，他急匆匆趕到球隊更衣室，皮爾斯正和凱文·加內特、雷·阿倫歡快地噴濺酒花——經紀人需要出現在旗下球員生涯中所有重要的節點，這是他們維繫勢力、營造關係的本職工作——儘管在施瓦茨心中，早上送7歲的女兒上學才是最幸福的時刻。

除非生涯遇到較大變故，NBA球員一般不會更換經紀人。所以，經紀人拉攏具有選秀潛質的球員，從他們大學甚至高中時代就開始了。

客戶尚未成為NBA球員之前，經紀人接觸的對象無非是和普通人無異的「窮學生」，為了博取信任，經紀人會在各種情況下為這些學生買單，算作是對將來業務的投資——這種投資往往風險十足，例如有些學生球員理直氣壯索取多位經紀人錢財之後，另擇他人參加選秀。

在籃球網站HoopsHype的一次匿名調查中，一位經紀人坦露：「大部分球員還在學校念書的時候，都會找經紀人要錢，有時候他們的家人、甚至當事人都不太記得的『熟人』會跑來找你要錢。我認為在首輪30位新秀中，有28位都和經紀人有這樣的債務關係。」

經紀人要搞定的不只球員本人，還有球員的父母、教練或者能在他的最終決定中左右意見的人，所以這不光是錢就能辦到的。另一位經紀人說：「我的目標不會是接受很多經紀人錢財的球員，我想要的是人品出色的客戶，這也是我代理球員數量很少的原因，他們為了錢選擇你，將來也會因為錢踢開你。」

經紀人需要做些什麼？回到28歲就拿下「潛力股」朗佐·鮑爾的哈里森·蓋恩斯，他在高中聯賽就將自己毛遂自薦給總是坐在場邊觀戰的鮑爾夫婦，也會不厭其煩地在每一個陰晴不定的日子，甚至半夜為練習投籃的鮑爾三兄弟撿球——在球員最親密的關係圈中，經紀人往往扮演著更私密的角色。

一位NBA經紀人講述了一個瘋狂的親歷故事：「我有一位客戶去逛脫衣舞夜店，一位脫衣舞女郎拿到了他的手機，並將一些艷照發在他的社交賬號上。謝天謝地，當時我所處的東海岸已經是凌晨1點，我趕緊聯繫官方人員鎖掉賬號，並在後端修改了密碼。」

NBA里的許多經紀人相信，正是因為他們害怕客戶流失的心理，讓一些球員行事不計後果。「他們被剝奪了任何可能失敗的機會，缺失責任感，並且遺漏了許多重要的人生課程。」即便如此，「讓你的球員保持心情舒暢，讓挖角的同行無機可乘，這是我們工作的主旨。」

不少NBA經紀人希望澄清的是，他們在不少外人眼中貪婪、狡詐的形象——不惜一切手段贏取客戶，抬高身價，「當一個人打破規則時，這個行業的所有人都被貼上了同樣的標籤。」

一位經紀人指出，NCAA並沒有禁止球員接觸經紀人的明文規定，只是一些教練要求球員遠離經紀人，才造成了這樣的誤解。大學球員不能和經紀人簽署任何書面協議，但爭取一次對話是所有合作的開端。

此外，NBA經紀人大多法律系出身，但這不是行業的硬性要求。「在大學期間，我一直以為只有成為律師之後才有資格轉行經紀人，但普通學歷也可能實現經紀人的夢想，構建人際關係才是最主要的技能。」

還有經紀人說：「人們總是喜歡臆想這份工作的本質，認為它充滿激情，但那只是偶爾，有時候會讓人感到單調乏味、筋疲力竭。想想你要在5天輾轉4座城市，幾乎沒什麼睡眠時間。」

「在不少外人眼裡，經紀人是一份非常光鮮的工作，他們看不到的是無盡的壓力，以及處理各種荒誕事情的苦惱。」

不是每個球員都願意像德克·諾維茨基將合同和瑣事隨便交給姐姐打理，正是金錢和球員喜歡沾染麻煩的特質賦予經紀人生存空間，讓施瓦茨和他的對手們在這個商業聯盟大展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