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債建基地，培養出10餘名國腳，但也有人質疑徐根寶的「圈養模式」和幾十年不變的「搶逼圍」

作者：歐鵬

十幾年前，徐根寶舉債2200萬元建立了崇明島根寶訓練基地，將一顆足球的種子，種在了一座荒蕪的孤島上。

搞青訓的教練很多，但是很少有人能像「教父」徐根寶那樣，早已大名鼎鼎，卻甘願「默默無聞」為足球的人才庫「十年磨一劍」。

崇明基地，彷彿足球後備人才的「漂流欲室」。

從2009年培養出張琳芃第一位國腳后，武磊、姜至鵬、顏駿凌、蔡慧康、顧超、曹贇定、王燊超、傅歡、柏佳駿相繼入選國足，前後共計多達10餘名國腳，「根寶系」是國內足壇青訓領域的絕對翹楚。從「根寶基地」走出來的武磊是中超連續四個賽季的本土最佳射手，他在剛剛結束的中超第18輪與恆大的「天王山之戰」中的兩個進球讓日本教練都感到驚艷。

但，事情沒有這麼陽光明媚和一帆風順。

徐根寶在崇明島的青訓模式也不斷引發爭議和質疑，「圈養模式」和幾十年不變的「搶逼圍」戰術，到底是先進還是落後？上海灘知名圈內人士周亮就曾對徐根寶的訓練模式猛烈開炮……

帶著疑問，成都商報記者聯繫上徐指導本人，終於走進了神秘的崇明島根寶基地——三天兩夜，這裡究竟是足球的荒島餘生還是愚人碼頭，答案似乎已經伴隨遠方滿載的漁獲一起上岸。

十多年前的一塊荒地

「現在這塊地皮可能價值上億了」

萬里長江注入東海時，就順便沖積下這麼一塊第三大島——崇明島。全島的宣傳工具都在宣傳「生態資源旅遊」概念，島上有大片森林，「根寶足球基地」就在森林裡面。

從虹橋機場前往崇明島，約110公里的距離，駛出長達近9公里的長江隧道，再途經美麗的上海長江大橋，就到了崇明島的東端，崇明島一部分屬於江蘇，一部分屬於上海，而根寶足球基地位於崇明島的靠北的位置靠近江蘇，在交通已經非常發達的今天，成都商報記者從虹橋機場歷經了四次轉車，花了近4個小時，才終於來到位於崇明島東平國家森林公園南首的根寶基地。

崇明島離上海市區太遠了，交通一直是痛點，到上海只能靠輪渡，過江都需要幾個小時。一名和徐根寶相熟的上海媒體記者還清楚地記得，「徐根寶和他那輛牌照號『2002』的桑塔納2000，一起成為這座小島絕對著名的事物。寶楊碼頭每天要始發8班輪渡前往崇明島，每一班輪渡的水手都對徐根寶的行蹤了如指掌，就連每天在崇明島南門碼頭『趴活』的的士司機們也可以清楚地說出，哪一天徐根寶是自己把車開上渡船抵達南門再開往基地的，哪一天是基地派車到碼頭來接他的。」

據多家媒體報道，2001年，崇明當地政府同意把這100畝地撥給根寶免費使用15年，但考慮到修建時也要借款還貸，所以徐根寶一咬牙投資幾百萬把整塊地買下來了，舉債2200萬元，共投入了3000多萬元修建基地。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最開始幾年，徐根寶過得比較艱難，不僅要還貸，還要養幾十名員工。現在這塊地皮可能價值上億了。」一位當地的計程車司機說道。

締造「曼聯」

「十級台階寓意10年磨一劍」

「22日要去天津全運會，事很多，最近不在基地。」徐根寶給成都商報記者發了一條簡訊，約定在全運會結束后再詳細聊聊。

沿著東平國家森林公園正門的大路往南走約1公里，岔口處「根寶足球基地」大幅牌匾赫然可見。右拐走兩三分鐘，就到了基地大門口。四面環山，呼吸著新鮮的空氣；12塊巨石壓陣，倍顯氣派，來過基地的人都對根寶說，「這裡是風水寶地。」一條小河圍繞著基地，門口保安室的洗手盆里有許多小龍蝦，「這些都是從小河裡抓的」，保安說。一進大門，一塊靈璧石上寫著徐根寶手書「締造的曼聯」，在基地動工開建那會兒，離曼聯1999年的三冠王偉業不遠，根寶更深一層的用意當然是學習曼聯92黃金一代！

訓練基地的主樓，是一幢全玻璃結構的三層建築，通透明亮。當年徐根寶在接受《足球》報記者採訪時，特意說明：「這不叫『根寶足球學校』，它叫『根寶足球基地』——它是基地啊，就像海軍基地、空軍基地——是用來磨劍的，十年磨一劍。」

就在基地主樓旁邊，有一段設在空地里的寬寬的十層台階，當年，徐根寶在基地建成時候找人修了十級台階，寓意10年磨一劍，用十年的時間打造一支優秀的球隊，締造的曼聯，培養世界級的球星。

2001年，世界盃出線后，足球在掀起一陣熱潮，同期全國雨後春筍般成立的足球學校，但在「招搖」幾年後就成片倒閉。而徐根寶耐得住寂寞，忍受住孤獨，承受住清貧……艱難地培育一批又一批的足球「苗子」。

教練在訓練場怒批球員

家長：嚴師出高徒

「根寶足球基地」如今擁有3塊訓練場和一塊室內足球場，成都商報記者在上海創歷史紀錄的高溫下看到，出征全運會的U18隊和一支少年隊在分開訓練，在U18隊正在體能訓練的時候，少年隊正在進行觸球訓練。少年隊兩個守門員在教練的指導下單獨訓練，其中瘦高個一直被教練責罵，動作一旦沒到位，教練的「國罵」就來了。成都商報記者深感震驚，在場的球員家長卻給記者說他們早已經「見慣不驚」。

在訓練場外，一對從山東來的張姓夫婦告訴記者，「37號就是我家的小子。」張大哥已經把孩子送過來兩年了，每個月只交800元生活費就什麼都不用管，他們覺得孩子在根寶足球基地能得到很好的發展，「這裡距我們那裡900多公里，孩子上午文化課，下午訓練，我們和基地簽約到18歲，如果以後成不了職業球員，也可以考大學。」但根寶足球基地的「圈養」模式讓他們想兒子時只能兩地奔波，「這裡每年春節才能放10天假，平時孩子都在基地，我們每兩個月坐火車來看看兒子，白天看兒子訓練，然後幫他洗下衣服，晚上住在外面。」因為實行軍事化管理，他們無法和兒子長時間相處。在根寶足球基地的外面，有一個度假村，平時200多元的房費周末會漲成300多，即便如此，張大哥也沒有選擇，每次來都會住在那裡，「這裡太偏僻了，買東西要走很遠，住到鎮上雖然要便宜些，但沒這麼方便。」

看到教練怒批球員的一幕，張大哥表示理解，「嚴師才能出高徒，顧超、顏駿凌、王俊等都是這名教練帶出來的球員，他在訓練中是嚴肅的，一絲不苟，給球員的壓力是巨大的，球員因為可能來回做動作體力支持不住，但是對於球員來說，收穫也是巨大的。」

據統計截至本賽季，從根寶基地青訓培養出來的球員數量令人驚嘆，國內三級職業聯賽（含暫報預備隊及東亞青訓「半成品」）加上部分旅歐留洋者總計近60名球員，完全可以組建出兩支完整球隊——一隊具備亞冠級實力的中超勁旅，二隊則能在中甲中游生存。青訓質量可見一斑！今年已73歲的徐根寶正在重點培養的是99年齡段小將們，這幫球員將衝擊本年度的全運男足桂冠。

「軍事化管理」惹爭議

球員自律意識該如何培養

下午5點半，球員們結束當天的訓練，三三兩兩離開訓練場，U18隊第二天就要出征全運會，大部分人直接回到宿舍，有幾名隊員走向了大門口的門衛室，這裡有他們網購的商品。「賓館已經不對外了，我們住在賓館里，伙食條件也很好，自助餐的種類很多，魚頭、牛排、牛蛙、菜肉炒飯、麵條、水果沙拉、蔬菜沙拉……「比前幾年好多了，這幾年無論是硬體還是軟體，都提高了不少。」一名球員告訴成都商報記者。

基地的生活，其實非常枯燥，7點多起床，早飯、上午文化課、午餐、下午訓練、晚餐、休息……一名隊員說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什麼兩樣。」就和不是每一位小球員都能忍受這種准軍事化管理一樣，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安心在基地從事青少年足球培養工作，基地現在的教練無不是上了年紀和足球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人。

這樣嚴格的管理也會帶來負面作用，據《體壇周報》此前的報道，有球員曾坦言：「當年管得太嚴了，完全軍事化管理。但在那樣一個對新鮮事物都充滿好奇心的年紀，過分壓抑確實容易產生性格缺陷。當時一個很普遍的現象是，一旦遇上短期放假，我們都會回到市區瘋狂玩樂，放縱發泄，因為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基地里憋著太難受了。」

當然，根寶如此鐵腕的老派做法也有其道理——國內球員自律性普遍較差，「圈養」至少能避免他們沾上不良惡習，保證職業紀律性，多數球員享受走訓制待遇后連基本作息都難有保障是國內足球圈的普遍現象。

2017年6月13日，國足在馬來西亞遭遇到了黑色兩分鐘。賽後上海帕派體育CEO周亮在微博上對徐根寶亮劍：「我想球迷們確實不應該罵武磊，該罵的是他從小的成長環境，有沒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有沒有正常的文化教育？他到了該正常與社會交流的年齡卻被與世隔絕地關在島嶼的牢籠中，只知道訓練、踢球……別說擠捷運了，一輛公車都難得讓他看到！該罵他嗎？不……該罵那個被你們莫名其妙捧為『教父』的人！」

雖有「同質化」之慮

根寶依然功不可沒

一石激起千層浪，武磊、張琳芃等人主動為恩師徐根寶「打抱不平」，進而連如今在綠地申花預備隊挂帥的范志毅都親自回擊周亮：「有本事你培養出一個范志毅試試？」面對大規模的聲討，周亮自知寡不敵眾，最終選擇道歉妥協。徐根寶本人也正式對周亮的話作出了回應：「踢足球的功夫是要千錘百鍊的，從梅蘭芳開始，能夠煉成一個絕招、硬功，全是因為他們刻苦訓練，從早上五點鐘開始起來練功，我去過法國的南特、尼斯、里昂，他們都是實行圈養模式的，你想成為巨星，沒有點犧牲精神怎麼行？」

也有球迷認為，周亮的話仍具有探討價值，被視為亞洲青訓的標杆——日本，就不是圈養模式，日本球員在16歲之前都是一邊在學校上學，一邊踢球，他們認為踢球不僅要有體力和技術，更要有腦子。有球迷認為，徐根寶的「圈養」模式打造出的更多還是同質化球員——邊路好手人滿為患，中軸線位置精英卻寥寥無幾。職業化20多年以來，徐根寶也只產出過先後在申花、國足擔任精神領袖的范志毅這麼一個高徒。

根寶青訓當然不可能盡善盡美，但根寶青訓在現階段足球環境下確實稱得上拔尖，一名70多歲的老者，在同時代的人都在享受人生時，他卻在踏實苦幹哺育人才。試想一下，如果根寶青訓真的一無是處，那麼現在國足陣中連東亞系的10名國腳都沒有，恐怕連被敘利亞絕殺扳平的資格都沒有。現在的隊里，有一大批國腳出自崇明島。

「根寶系」中超球員27人名單

●上海上港12人：

顏駿凌（上海）、王燊超（上海）、蔡慧康（上海）、汪佳捷（上海）、

呂文君（上海）、傅歡（上海）、施曉東（上海）；武磊（江蘇南京）；

林創益（廣東汕頭）、鄭致雲（遼寧鞍山）、陳彬彬（河南）、陳威（江西景德鎮）

●綠地申花5人：

曹贇定（上海）、柏佳駿（上海）、李運秋（上海）、徐駿敏（上海）；劉若釩（四川南充）

●貴州智誠2人：張智（貴州貴陽）、張萌祺（上海）

●延邊富德2人：董佳林、楊世元（同為遼寧鞍山）

●廣州恆大1人：張琳芃（山東濟南）

●廣州富力1人：姜至鵬（山東青島）

●江蘇蘇寧1人：顧超（上海）

●山東魯能1人：姜嘉俊（上海）

●河南建業1人：胡靖航（湖北鄂州）

●天津權健1人：鄭達倫（遼寧鞍山）

「根寶系」中甲球員7人名單

●上海申鑫2人：張煜東（上海）、黃威（雲南昆明）

●浙江毅騰2人：王雲龍（遼寧鞍山）、王凱（湖北武漢）

●北京北控1人：唐佳庶（上海）

●石家莊永昌1人：鄭凱木（湖北黃石）

●深圳佳兆業1人：呂海東（遼寧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