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的縫隙里

時間一箭風快，卻沒有靶向。

2016末，終於還是離開了北京。所有的渾濁，堵躁，化為沙塵揚絮；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霧霾。

回到成都的家，一口氣親自打掃完，乾乾淨淨一開窗，西嶺山青，四月天晴，好幾次和故友坐在雨後的院子里，滿目素葉晴翻，青鳥空銜，心裡慶幸，離開的選擇當然痛，但畢竟對：誰讓我要的是生活，要的是人間成都。

人間非天堂，接下來的2017，開篇是個多事之春，撞上失戀，工作糾紛，就這麼趔趔趄趄，在三十歲的門檻上踩來踩去，像個不甘心長大的頑童。

其實吶，乳牙一換，恆牙還是難免漸生齲齒。生活的蛀洞，裂縫，偶爾讓你疼成啞巴，但還不是得咬牙堅持。

經常睡不著。而睡著了的話，最多四五個小時就足夠。生物鐘每天六點半自然醒，讓我懷疑自己可能真的不是地球人。人類的一天，大約十點才正式開始吧，而那時候，我已經工作三四個小時了。

睡眠一少，時間就變得腫脹，大坨大坨。一個人運動，散步，寫作，看書，活得像個藏得很深的連環殺手，專門殺時間。一天20個小時都清醒著的感覺，其實很孤獨，也不知道會不會就這樣終老。

讓人不能低頭的，不僅是皇冠，還有頸椎病。

都說寫作者會鍾情「紙之質感，油墨之香」，搞得我也不好意思承認，滿滿三個書櫃早就變成擺設。畢竟我的頸椎已經快要報廢，到了低頭一分鐘就疼的地步。每到看書時間，只能側躺於護頸枕上，側立Kindle，點擊翻頁，左側躺累了就翻個身，換右側躺。

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如此說來，每個長夜，有3個G的顏如玉任朕翻牌，也算是皇冠加冕，孤而不哀。

那台Paperwhite是默默送我的二十八歲生日禮物；而送我保護殼的人，已經離開了我的生活，只留下那塊黑白的保護殼，背後的圖案是一隻水母。多柔軟，多諷噱，水母的保護殼。也不知道為什麼，捨不得換掉。

人都是被習慣所塑造的生物，漸漸也就適應了電子書，外出隨身帶，反正生活中到處都是等待。

再後來，在捷運，在機場，在火車上，在有樹蔭的草坪上，遇到在看Kindle而不是在刷手機的人，會覺得親切。

好像是在《沉默也會歌唱》中看到的，綠妖寫：「在自由與愛情間我選擇自由，在祈禱與打掃之間我選擇打掃。」真是謙虛，你看她就沒說，之所以能選擇自由而不是愛情，選擇打掃而不是祈禱，是因為有閱讀。

生活是漏洞百出的，填塞縫隙的方式有太多種，但大多數只是謀殺時間，而不是充實時間。我不是來勸你好好看書的。我知道你的生活已經很疲憊，上班通勤已經讓你骨松肉柴，一回家，躺著就不想再動；這種日子，誰不懂。

但還是去閱讀吧，哪怕就像我這樣，以書代酒，只為助眠。一看字就困，如此，我便多了一些夢。

每年立夏五月五，是老友默默的生日。今年我們也聚了一下，喝茶，吃飯。拿充電寶的時候，看到她包里的Kindle，還是那個德文系統的老機子。我隨口問，你知道Kindle的意思是「火花」嗎。她一愣，說，還真不知道。

接著我們都低頭喝了一口茶，半晌沒說話。好久之後，她嘖了一下，說，好名字啊。

在每片一望無際的黑夜，還有什麼比火花更能燎原。

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