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淮詩典465期: 中國詩壇四公子之雁西專輯

雁西，本名尹英希，出生江西南康，詩人、評論家、策展人，作家協會會員，文化管理協會文學藝術委員會副會長，現代青年雜誌社總編輯。與陸健、程維、張況被譽為「詩壇四公子」。出版個人詩集《時間的河流》、《致愛神》六部。1992年在人民大會堂被授予「首屆詩國獎」。2005年應邀參加「第十九屆世界詩人大會」。曾獲《芒種》年度詩人獎，《人民文學》優秀作品獎，世界詩人大會創意書畫獎，2015詩集《致愛神》獲首屆長詩獎，2016年9月獲加拿大嬋娟詩歌獎，10月獲第四屆當代詩歌獎，12月獲兩岸詩會"桂冠詩人獎"。

雁西詩觀選讀

無論詩歌身體在暗處，還是行走在明處，她應該充盈著思想和靈光，否則黑暗將覆蓋生命的全部。我喜歡的詩歌是在最深的暗處看見一片光芒。

為什麼寫詩？因為表達進入真實自然狀態，生命里如影隨形的許多細節沒有辦法刪除，刪除的疼痛不僅是詩歌的疼痛，更是詩人自身的疼痛。尤其許多細節是詩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生命中至純至重至上的許多細節就是詩歌的真容和詩歌的藏身之地。

詩歌和音樂，我認為只是藝術的兩種形式，或者說是兩件外衣，關鍵是誰去穿怎麼穿或穿在誰的身上。在許多時候，詩歌和音樂是一對情人，不分男女，更不分彼此，是靈魂的知音，即使相隔千重山萬重水，還是可以聽見彼此心跳的節奏和聲音，互相感應天涯比鄰的意境。這樣的時候，詩歌和音樂氣息相通，靈性互動，既是詩歌即是音樂，音樂即是詩歌，真實與神秘的狀態使得內心一片亮光。在這片亮光里，我看見了音樂氣節，也看到了詩歌軀體，隨性自然的亮光，使得生命和詩歌披上了神的光。

好的詩歌該是怎樣的？是文字密碼，但不應該僅僅作為文字密碼，更不是思想之外的東西。文字密碼故然深不可測，有著超然嚴格的程序，或只有一個人或少部分人甚至不可破釋，或有著一種不可侵犯的神聖。這裡暗含了詩歌的崇高和神性，但如果無門而入或反鎖自我，這種詩歌或文字密碼便會成為一個人的王國，我理解或欣賞的詩歌狀態可以是文字密碼的形式，作為通向詩歌精神內核的鑰匙，但鑰匙卻是人的心臟。詩歌如果是思想之外的東西，我無法想象思想之外的世界是怎樣的世界？沒有思想的世界，是自由的世界，也是靈魂飄忽不定的狀態，詩人或詩歌沒有思想，只剩下詩歌軀體，和常人並無異樣，那詩歌存在何用？

每每讀到雁西的詩，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他的詩作充滿著一種獨特的韻味，是對生活本真的堅守，是對愛的呼喚與渴望，亦是對信念的執著與追求。他嘗試從複雜的現實生存境域中提煉出獨特的生命體驗，進而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審視現實的生存境況，於細微的生活點滴處呈現出對生活的體悟與生命的信仰，展示出對人生終極價值的追問與反思。海德格爾就曾說過：「凡沒有擔當起在世界的黑暗中對終極價值追問的詩人，都稱不上這個貧乏時代真正的詩人」。我想在這一點上雁西做到了。

閱讀雁西的詩總能感受到一份強烈的畫面感，亦或是身臨其境的現場感。他對詩歌的語言有著獨特的掌控力，他擅長運用簡潔、樸實的語言，但每每細讀後卻又是最富有張力、富於詩性的。他總能敏銳地覺察到死亡、黑暗、恐懼等對人們生存的壓抑，進而於困惑與焦慮中彰顯出愛與信仰的力量，譜寫一首首生命之歌。如在詩歌《美人魚》中對「美人魚」境況的描述，就帶有強烈的畫面感，「雷電，閃鳴，大雨/天在狂怒和嚎哭，海邊的椰子樹，被搖得乎乎/美人魚在水深處，等待風平浪靜/等待一切危險過去之後」，寥寥數筆，雁西將「美人魚」生存境況刻畫得淋漓盡致。

——冰虹

不僅在詩歌關懷的維度上，雁西脫離了張清華批評的當下的「中產階級趣味」，在詩歌的技藝上，雁西更是以「誠摯的情懷」進行創作，「唱出生命之歌」。「他歌唱童年、鄉情、親情，他吟唱愛情和生活中美好的事物，他渴求著幸福的人生，也為喪失的情愛及生命的短促而喟嘆」。在《時間的河流》中，雁西同樣做到了「不是以概念、判斷和邏輯演繹來敘述自己對時間、生命和世界的理解，而是以詩的意象和藝術語言來表達和破譯」

在時間的河流中，生於農民家庭，當過教師、鄉幹部、廣播站編採員和報刊總編等的詩人，無論是經歷從農村到都市的時空流轉，還是經歷從教師到總編的角色轉變，心中總是充滿人性憐憫和人文關懷，努力地「用詩去呼喚愛，用愛去燃燒自己和照亮世界」。這在那些「只關心『個人日常生活審美』的人那裡，在那些已經失去了對當今現實的感受力和介入能力的人那裡」，詩人雁西無疑是值得讚許的。

——何少臣

雁西詩選

《西藏 》

一條冰川，堆滿了雪白的米

這是雪也是米，是上蒼的遺珠

遙遙相望又咫尺天涯

低下頭顱，白雲和雪依然

在高高的天宇邊。雪和冰

在這裡找到了永恆的盛宴

我聽見了他和她誓言

永不相忘，永不背叛

白雲。雪川。

羊群。米粒。

天空和塵世的記錄

就在這條不被融化的米堆冰川

我明白了，如果心無距離

冰和雪

就可以愛頭頂的那一輪太陽

而我

就可以愛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每一秒愛過的時光在召喚我 》

在蓋上這張被子的時候，想到了你

玫瑰花，無數盛開在上面

蓋在胸前，依然感受你的體溫

你的銷魂的身體走遠了嗎

每一秒愛過你的時光，比如陰天

還下著一些雨，都在親切地召喚我

望著窗台上紅艷的三角梅

每一朵濃濃的色彩像你的口紅，塗在唇上

被我親過之後，有了火

有了永不相忘的印痕，我知道

從此，你我，會有綿綿不絕的想念

就好比這一刻依然春心蕩漾

懷著妙不可言，沒有人知道，可心裡清楚

這一生你是我愛的人，而我當然也是

你愛的人

究竟是愛情，還是因為身體，還有別的嗎

蓋上被子的時候

才明白:什麼時間可以單列

單列之後，才明白:不可以丟失

不可以輕而易舉地擱在沙灘之上

不可以，在夜中的夢中沒有你

像蘭草，不管你想說什麼，都可以感受到

想象著在山崗上，在山谷長成一片

一片思念，在風的吹拂下，流向你的城市

被雨一澆，落在你的頭頂

這樣吧，我心安啦，你也幸福滿滿地哈

這一定會是生命快樂時光，在與不在

都可以分享彼此

冬天就要來臨了，你快來臨了

好的，當我們再見的時候，一起冬眠

《孔雀從紅酒中飛來 》

像一陣微風掀開了河岸

像一個夢奔向了彼岸，像一朵花

突然綻開，我的樓蘭呢，我親愛的

你，你要去哪裡？你究竟在找什麼

穿過了火焰，雨下了起來

淚也慢慢流進了

沙丘，駱駝走過之後

廢墟上的遺迹，你是否曾經來過

剛剛離去奔向高處，向海市蜃樓

孔雀從紅酒中飛來，萬里無雲

向漂渺的仙境，你似乎並不存在

你卻又存在我的體內開花

不世的憂傷，前塵遺珠

你在尋找，究竟在尋找什麼

路上的花香，七里香，也有檸檬

桔子皮，鳳梨的味道，酒後的雨

也有了香味

遠望，披頭巾，飛翔的翅膀

在沙漠中的紅線，引我，牽向

另一個世界深處，你在嗎

時間的車輪，碾碎了愛情

兩朵玫瑰，像兩杯白葡萄酒

不，兩滴紅酒靠在一起，像一串

葡萄相親相愛，在召喚千朵萬朵

只為尋找到那一朵藏著生死符

就要結束了，可一切剛剛開始

雲在飄，心像一片羽毛

躺在你的懷裡，傾聽大地的節奏

你的心跳，來自一條山脈里的山谷

從天池看到你出浴時的

翠綠和嬌滴，魂兮呵風中搖晃

肌膚一直亮到月亮

一個人的時候，全世界都是你

綠洲是你，沙粒是你，陽光的

影子是你，我只有走遍全世界，

才能看清你的模樣，我只有找到你

才能看清全世界的模樣

對我而言，你是蝴蝶仙女

一顆長生不老的葡萄樹，在深山老林

在天宇盡頭，在星星出沒的河流

全世界是你，你就是全世界

比玫瑰，比生命更重要

孔雀從紅酒中飛來，搖身一變，是你

《在海邊 》

在三亞，海邊

我的手伸向天，觸碰那隻雲

像你一樣輕飄飄，經不住時間的

分隔。一夜之間，一切都改變了

我在海這邊，你在天那邊，那朵玫瑰

再也不相信可以代表什麼。在美高梅

有一群花，開著梅花的樣子

可是沒有雪，沙灘，孩子玩沙

我想起了小時候玩雪，手凍得紅紅的

而今天這裡潮聲將時間洗去

就像一切從未發過，任海水在我的心

卷過來卷過去

《 桃花香 》

你身上的桃花香，從雪中飄來

良宵一刻值多少？比千金重

朗朗於心的溫泉，只裝了一個你

我怕再也見不到你，讓功名沉沒

在深淵。生死一刻

這片羽毛，從此不再飛向天

沉諾，怎麼會隨雪化？應該說到

做到。愛怎麼可以隨風遠去，如果有

下輩子，我該相信誰？我還是會信你

執你的手，與你偕老

星光暗淡，怎麼可以照亮

有你在，你就是今夜的月亮

無哀愁，我的時光，來去自由呀

《 樹與樹在相愛，我們呢 》

親愛的，不是所有的憂傷

都需要淚水

可以告訴你，溫柔的泉水

像你的眼淚

所有的痛，不知如何是好

唯願你靜享天簌

一曲貫通天地

一朵清凈的雪花，你的名字

每一棵樹都在說:我愛你

樹與樹都在相愛，我們呢

《 好好珍惜你身邊的每一個人》

父親，今天是父親節

你不在塵世，我無法再見到你

大前年的二月你走了

母親今年二月去陪你了

都是過了年，很圓滿

現在你和母親被蒼穹化成了星

夜裡有時我會望一望遠天

星光呵星光

有時能發現靠得最近的兩顆星

我想象成你們，可是，今天下大雨

天上沒有星，我看不見你們

多麼傷感的一天

星光早就隱去了，我在歌聲里想你

船帆在港灣等待遠行

我懂了父親對我說過的話

人世間沒有什麼值得我去恨

從此，我要用愛去解讀一切

把不幸忘記

想到你們對我的深愛

我的體內沒有什麼遺憾，我唯有

好好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 一棵樹 》

當我們奔向森林，逃避了慾望的

都市，從高聳林立的大廈

和車流穿出。我知道為什麼越來越多的人

靠近我，

喜歡我，是因為這個世界越來越打動我

我正一步步向美好靠近

詩歌，使我的生命在發光

桂冠，戴上頭頂，就是星光落在頭上

森林呵森林

我從此是你林中靠近雲最近的一棵樹

《 在陵水這樣，幸福了 》

多少次，我以為

這個世界與我無關，我可以什麼

都不要

我睡著的時候全世界睡著

世界醒了

我也醒著。難道上帝關門的時侯

一定會開一扇窗？

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可是你告訴我

為什麼

看著你漸漸遠去的背影

已越來越模糊

彈首曲子給你聽

希望你懂得珍惜

全世界知道了

愛我，戴上吧，那在發光的

天長地久，上了時間的鎖

愛是什麼

淚滑落下來，全是珍珠

在沙灘反覆輕撫

海水卷過來

陌生的塵世，有了諾言

我知道，我一直沒遇見你

你一直在夢裡

今天遇見，你夢醒了

我們見了陵水

看著樹葉雨滴

我想告訴你，這樣，幸福了

《 印象森林》

鳥鳴，叫醒了整個早晨

白雪公主，還在夢中

揉揉眼睛，巳經在春天的嫩芽里

整個森林在唱歌了，一切都蘇醒了

深呼吸，我就這樣沉浸在幸福里

而清風，在念著每棵樹的名字

椰樹。檳榔。芒果。木瓜。

尤其是鳳梨蜜，腹中寫滿了情書

甜蜜，誰吃了誰就會遇見夢中情人

印象中的森林

有一雙深邃的眼睛，有一顆與世無爭的心

靜穆。長久。歌聲。分享

不一樣的時間，不一樣的愛

你是我要回去的夢，森林呵森林

在這裡相遇或者相見，是天定緣份

讓我們逃離城市，回到森林

留一塊泥土可以踩

留一塊菜地，可以看見生長

無條件地被綠色擁抱

回到森林，就是回到家

《 分界洲島》

可是我愛你，儘管我們之間

有道界線，不可能再改變什麼

"我本無心，是你給我一顆心"

風中聽見了樹葉嘩嘩的聲音

海邊雨越下越大

坐在涼棚看海豚，看風暴上岸

說過千遍的事還在說，我們也說

不管發生什麼，你在，我就在

《 聽說你走了 》

這個消息令我連續幾天失眠

儘管你不是我的孩子

但你要知道我們都喜歡你

分界洲島上的大雨

怎麼也掩蓋不了你的笑聲

這單純乾淨無邪的少年

我想到了你的父親想到了我們

也曾有過的少年

我們丟失的時光

在你的眸子中閃爍

多麼可愛，多好啊

我以為你被大海帶走了

不，競然是因為一個游泳池

這也算生命無常嗎

可是，你的父親

一個了不起的詩人

從此還能寫詩嗎

他又如何面對你的母親

和以後沒有你的日子

聽說你巳經走了

我多麼希望我的聽說

只是一個假消息

孩子啊我們的少年幻影

就這麼一閃而過，像曇花

這種痛，無處存放

《 浮萍 》

深藏不露，藏在風中

藏在水中

但你不敢藏在陽光中

只能在黑暗中尋找故鄉

你是浮萍，你沒有故鄉

從你的淚珠，我聽見了雨聲

不再需要什麼

還原森林，瓦屋。放下

一切的時侯，一切都還在

我從不把月季當玫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浮萍，就浮萍吧

你無須去做別人

《越。千年 》

那些時間，和光芒

無處不在，突閃，猝不及防的

弦彩，瞬間來臨。一切煩憂被光擊散

回眸，星光的銀河，天國福音在播傳

我的青春藏在你飄渺的身段瀰漫的

紗裙，遮不住暗香

搖曳，落下滿地雪。而我看見蓮花

盛開，和你並蒂，世界就在我們的

腳下，綿長溫厚

冷漠至深的夜，不是深冬，是深愛

我聽見了山脈，細細柔柔平靜的

呼吸聲

《 春天在這片葉子中 》

一段時光即將隱去

陽光，窗口依舊流瀉著暖意

儘管是告別，徹底

想好了，輕輕吻

會有更好的，花卉，樹木，森林

還有河流，甚至海

在最後告別的一眼，心裡

一滴淚在打轉，軟軟的，弱弱的

有過的，這時的怨氣全散

就帶走這兩叢綠綠的葉子，什麼也

不想了，不許哭，春天在這葉子中

有她在，一切都還在

在故鄉，在這小小的村莊，初一的

早晨，向春天，向每一個人

致敬，祝福

不要地震，不要天荒

不要戰爭，不要夭折，不要痛苦

向春天，向上蒼祈福

一個太平盛世下的每個生命

都自由和開心

這個早晨，我點開了紅色，點開了

桃花，也點開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