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辦？」

列寧寫過一篇檄文《怎麼辦？》，是號召所有布爾什維克都起來，找到國家的出路。我突然想起來的也只是這篇文章的題目，和政治無關。

原因是今天又收了一個我還是不知道怎麼辦的病人。病治起來比較簡單，腦出血，行腦出血清除術就可以了。但這個病人和我遇到的許多病人一樣，面臨這樣一個問題：腦出血治完了，后后誰來管？怎麼辦？

這個病人的孩子，大約二十剛出頭，沒有固定工作。病人平時也沒有什麼工作，靠打點零工賺錢，也沒有什麼積蓄。病人也有幾個兄弟、姐妹，可不是他們不幫，他們但求自保就足夠了。

腦出血是一種致殘率很高的疾病，即便搶救再及時，病人輕的落下肢體殘障，重的就有可能長期值物生存。所以，面對這樣的家庭，就出現「花得起錢，治不起病的」問題。

記得一個印像深的是一個村裡的光棍，也是腦出血。侄女正讀大學，碰巧回家就一起送到醫院。當我說需要做手術時，旁人都默聲不語。侄女急了，對我說，醫生你給做吧，怎麼對病人有利怎麼來。

我反問她一句：「做完手術了，你不上學？你準備長期伺候？」

後來，這病人就放棄了手術回家了。

我不是冷心冷肺，我只是想讓這樣病人的家屬儘可能全面理解病人的情況。我還遇到過第二天做完手術，兒子來就把病人接回家的事情——雖然病人術后第二天意識改善很多，從昏迷到了恍惚。

按說我一個手術匠，完全沒必要告訴病人這些。只要把病情交待清楚，手術做好，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換句話說，你花錢，我就來做。我賺錢，盡我責任和義務。可我這人天生愛管閑事，總會忍不住多問一句：今後，你們怎麼辦？

前些時候，一個類似的病人被送到了當地的康復醫院。所謂康復，其實就是有個去處。國家給報銷農合、醫保；病人家屬沒有醫療費用負擔，或很少負擔，同時也算是給病人有個交待，不至於觸碰到內心道德的底線：見死不救。

其實，醫療很多問題多屬無奈之舉，例如晚期癌症等等。醫生知道治療沒有結果，病人也知道傾家蕩產，社會更知道財力物力的深無底洞。但在道德面前，我們還是無奈地一遍遍重複。

誠然，這個社會對科學的投入遠遠小於對道德的投入。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無法避免的內部消耗，是我們這個社會孜孜不斷傳承歷史、文化、道德等等的成本所在。

況且，這個話題過大，這裡我們無力展開論述。

在今天這篇小文里，我只想說，在面對如上那些例子時：我們／他們怎麼辦？

現在似乎看無沒有任何辦法，即便是一個植物人，對病人自身或者於社會也毫無任何存在下去的意義，但對於他的家人來講道德是唯一的原因。他們必須傾儘力量維繫一個植物人的生存。

如果，再碰到車禍。雖然在經濟上的處罰對肇事者是一種懲戒，可也同樣造成了多少家庭的不幸。

科學與道德矛盾引發的一系列問題：諸如醫生背負花費巨款治不好的罪名；病人家屬背負花去巨款再無能力治病的壓力；社會大量物力、人力浪費；形形色色的家庭悲劇等等……不是每天發生著嗎？

災禍，即使發生於個體，也都是社會的災禍。它們看似與我們旁觀者無關，我們卻必然成為其參與者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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