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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電影難以表現之處,就是文學開始的地方

當電影和視覺文化讓人的想象力退化,文學用語言重建人與世界的關係。因此,文學將永遠具有生命力。

小說比電影的優勢在哪裡?電影在哪些地方比不過小說?這是時代的重大問題,更是對我所在的中文系師生們生死相關的問題。

每一個時代都有這個時代的核心主導藝術樣式和載體,我們常說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小說在19世紀的西方發展到巔峰,到了20世紀,電影的風頭顯然蓋過了小說,成為最強勢的藝術媒介。電影一出現,人們就預言它會讓小說退出舞台。2003年我在芝加哥大學教一門「1990年代的文學與社會」的課,11個人選修,其中9個是研究電影的。美國大學里專門研究文學的人越來越少,連研究著作都難以出版,只好把文學的課題拚命往「文化」上靠。

電影不可抵擋的魅力,其實用一句俗話就能概括:百聞不如一見。人所有的感覺器官中,視覺的衝擊力最為強勁。因為從進化的角度,視覺與人類的生存最密切相關。在原始的叢林里,最決定我們前輩生死的,是視覺,這個本能已經刻寫在我們的基因里,即使我們現在已經到了一個對這些本能不那麼需要的時代——因為基因的變異需要漫長的時間。

但是,電影/視覺最強勢的地方,也就是它最弱的短板。這其實也很好理解。本能最強大,但本能也是最盲目的和最底層的。在本能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理性,以及理性的表達,雖然看上去抽象、脆弱而枯燥,但卻是人類不斷提升的關鍵。

舉幾個例子:

電影崛起的最大動力是視覺性,但這個動力已經衰竭,無論藝術片還是商業片。

電影最大的軟肋是交互性,因為電影有很強的線性,你沒法在電影院里暫停、跳轉,而這方面遊戲是強項。

電影最大的限制是3小時長度,以往的大師們為此嘔心瀝血,戴著腳鐐跳舞,避短揚長,甚至化短為長,令人欽佩。但是,局限依然是局限。有多少小說改編成電影不會遭受信息損耗的?而新的藝術媒介提供了更廣闊的時空。

電影最大的魅力是沉浸感,幾乎藉此完勝文學。但是,現在出現了遠比電影更有沉浸感的藝術媒介,你可以走進去,這就是VR。

換句話說,電影這個媒介,正是因為它的先天不足而正在遇到比電影更新的媒介的挑戰。

那麼文學又有什麼長處?

19世紀,著名畫家特納參觀新發明的攝影展覽后,長嘆一聲:繪畫完蛋了。但繪畫沒有完蛋,而是通過塞尚等走向了一條非常不同的道路,抽象與主觀的道路。20世紀,托爾斯泰看到攝影機后,感嘆文學將從此改變。但文學沒有完蛋,文學在逼真再現世界方面無法與電影競爭,就更加註重開拓內心世界,以及幻想世界。

王安憶說過,電影和視覺文化讓人的想象力退化,文學用語言重建人與世界的關係。美國文學批評家卡米拉·艾略特說「好書難成好電影」。文學經典電影化的困難堪稱有目共睹。困難很大程度上來自於讀者長期以來閱讀經典小說時在頭腦中形成的人物形象,與屏幕上視覺形象的嚴重不符。其實這不能怪導演和演員,這是影視的原罪,文學的榮光。

當年魯迅就曾經在《論照相之類》中對梅蘭芳的「黛玉葬花」有過酷評:「我在先只讀過《紅樓夢》,沒有看見『黛玉葬花』的照片的時候,是萬料不到黛玉的眼睛如此之凸,嘴唇如此之厚的。我以為她該是一副瘦削的癆病臉,現在才知道她有些福相,也象一個麻姑。」現在人會覺得魯迅太刻薄,對國粹京劇和梅蘭芳本人有偏見。但是換一個角度,也可以說是一個作家對視覺表演藝術的不屑,對自己老本行的驕傲,也可以說是一個《紅樓夢》冬粉對自己偶像的忠誠。

梅蘭芳自己也談到紅樓戲難演:「前清光緒年間,北京只有票友們排過紅樓戲。那時票房的組織還沒有後來那麼普遍發展。著名的有兩個票房,一個在西城,叫『翠峰庵』,名角如劉鴻聲……他們排過『葬花』和『摔玉』。陳子芳扮黛玉。他的扮相是梳大頭穿帔,如同花園贈金一類的小姐的打扮……每逢黛玉出場,台下往往起鬨。甚至於滿堂來個敞笑。觀眾認為這不是理想的林黛玉……可是內行看了這種情形,對於排紅樓戲便有了戒心。」

荷馬史詩中寫海倫的美,就說那些特洛伊德高望重的長老,本來對這個給他們帶來深重災難的女子充滿怨念,但是他們在城頭一看到海倫,就覺得為她打一仗也是值得的。再看看電影《特洛伊》中的海倫,那簡直就是五大三粗啊。

我是個金庸武俠小說迷,但每次我看所謂的武俠電影里那些大俠們的死纏爛打,貼身肉搏,氣度全無,猶如街頭混混,都是無比失落。武俠小說是最需要打開人的想象力讓人飛翔的,但這想象力投射建構的對象,一旦轉換為銀幕上的具象,就立刻跌落塵埃,猥瑣暗淡。這可以稱為武俠神髓的不可視化。

麥克盧漢早在上世紀60年代就提出了一個有意思的文化概念:低解析度和高解析度。他認為文字相對於電影而言,屬於低解析度。低解析度在這裡不是貶義詞,文學的低分辨,就像傳統畫的留白和寫意,為欣賞者的想象和再創造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屏幕的形象固然直觀生動鮮明,但語言創造的形象卻更含蓄,更靈活,更能激活個體的想象力。「嚶嚀」一聲,需要多少高的比特率、採樣位數和採樣率才能表現?「吹彈得破」四個字,要用多高的解析度才能表現?

那些電影難以表現之處,就是小說開始的地方。

即使是在追求互動性的新媒體時代,文學也找到了新的生命力。當傳統藝術中被壓抑的交互性被技術激活釋放,成為人民群眾越來越大的渴望,缺乏交互性就會成為藝術的軟肋。遊戲的確比電影能帶來更多玩家的選擇,但文學的奇妙之處就在於能提供更高層次的互動——想象的互動。

文學不死,只是轉型。人類有一種傾向,就是喜歡把自己常用的一切媒介、符號和工具美學化、藝術化,也就是升華——用哲學的說法,就是異化。比如聲音就升華成音樂,圖像就升華成美術,哪怕是最實用的手機,也會不斷增加超功利的審美因素。那麼,只要人類還使用語言,也就還會不斷地升華語言,把語言藝術化,也就是文學化。電影電視的出現,反而讓文學變得更加純粹,並將繼續成為影視、遊戲、VR的靈魂。外殼可換,靈魂不滅。(作者為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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