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改增」的價格效應和收入分配效應

本文作者倪紅福是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助理研究員；龔六堂是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王茜萌是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博士研究所。本文認為：在維持現有稅收征管能力和按現行「營改增」試點方案下，「營改增」總體上將使得所有行業的價格（成本）有所下降，減輕了企業負擔。若「營改增」後行業的增值稅按法定稅率完全徵收，將導致部分勞動密集型服務業（交通運輸和倉儲業、郵政業、教育等）的價格和成本上升，進而加重這部分服務業企業的稅收負擔。「營改增」后，城鎮各收入組家庭的人均稅收負擔的絕對額和負擔率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從「營改增」前後MT 指數的比較看，在維持現行征管能力條件下，「營改增」后的稅收制度略微改善了收入分配的狀況。但是，一旦稅收征管能力大幅提升，由於增值稅的累退性較強，將進一步加劇居民稅收負擔，惡化收入分配。

2016年5月1日在全國範圍內已全面鋪開「營改增」試點工作。「營改增」政策被政府部門解釋為「降低企業負擔」的政策。在當前的政治經濟環境下，從成本的角度看，「營改增」是否真的降低了企業負擔？「營改增」改革對居民家庭的福利、稅收負擔以及收入分配會產生哪些影響？有關這方面的定量研究相對較少。

此文通過構建考慮增值稅抵扣機制的投入產出價格模型，設置不同的「營改增」方案和稅收征管能力的情景，模擬分析「營改增」的價格效應，並進一步結合城鎮居民的消費和支出分組數據以及家庭追蹤調查數據，分析「營改增」對城鎮居民稅收負擔和收入分配的影響。

依據《營業稅改徵增值稅試點實施辦法》，可以得到「營改增」的法定稅率，然後考慮「營改增」行業的稅收征管能力不同，設置不同的情景，以考察「營改增」的價格效應和收入分配效應。考慮到稅收征管能力和稅收優惠政策的影響，此文設置了「營改增」行業的不同實際徵收增值稅稅率的三種模擬情景：①基準情景，根據引入抵扣機制的投入產出模型中參數設定時，校準獲取的原徵收增值稅行業的增值稅(銷項)實際稅率平均值約為法定增值稅稅率(17％)的50％(即稅收徵收能力大致為50％)。②完全徵收能力情景，即改徵增值稅的行業實際徵收增值稅稅率為《營業稅改徵增值稅試點實施辦法》中規定的法定稅率。③現行營業稅徵收能力情景，即以價格模型中校準得到的原徵收營業稅的營業稅徵收能力乘以「營改增」后試點設定的法定稅率，得到改徵增值稅行業的實際徵收增值稅稅率。

1.「營改增」的價格效應分析

三種情景下的相對價格變化：①基準情景下，「營改增」后，各行業的價格水平都會出現一定程度的下降，其中大部分服務業的價格水平都出現較大程度的下降。對於工業部門，由於「營改增」后，工業部門購買的服務業中間投入所支付的進項增值稅可以抵扣，降低了工業部門的成本，從而使得其價格水平有所下降。而對於「營改增」后的服務業，由於「營改增」后的增值稅的實際徵收率並沒有法定的稅率高(徵收能力約為60％)，使得服務業的稅收成本降低，進而導致「營改增」后服務業價格下降。②完全徵收能力情景下，由於工業部門購買的服務業中間投入的進項增值稅可以抵扣，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工業部門的成本，從而導致其價格水平有所下降。但是，在完全徵收能力的情景下，改徵增值稅的服務業的增值稅實際徵收率相對較高，從而導致部分服務業的生產成本上升，進而推動價格上漲，如建築業的價格上升幅度為1.20％，交通運輸業的價格上漲幅度為2.77％。改徵增值稅行業中成本上升的行業主要是一些勞動密集型服務業，其中間投入率相對較低，改徵增值稅後的購買中間投入的進項增值稅抵扣小，若徵收增值稅(銷項)稅率相對較高，將導致其稅收成本增加，價格上升。③現行營業稅徵收能力情景下，除建築業外，所有行業的價格相對都會有所下降。

總之，如果在稅收征管能力沒有大幅提升和存在各種稅收優惠和補貼政策的背景下，「營改增」確實會使得幾乎所有行業的價格水平有所下降。「營改增」在一定程度上有利於降低企業成本，達到為企業減負的作用。但是，若「營改增」后的增值稅徵收能力大幅提高，以及部分稅收優惠和補貼政策退出，在保持稅收收入可持續發展前提下，若不降低增值稅稅率，則可能將導致部分服務業(甚至工業)的成本和價格水平上升，進而加重企業的負擔。從另一個角度看，「營改增」順利完成後，由於增值稅的徵收能力較強，未來增值稅稅率存在較大的下調空間。

2.「營改增」對城鎮居民稅收負擔的影響

從按年度收入計算的稅收負擔率情況看，「營改增」有利於降低城鎮居民的間接稅稅收負擔率。不過由於「營改增」取消了具有累退性程度較增值稅低(甚至比例稅)的營業稅，表面上可能惡化了收入分配，但是考慮到「營改增」后稅收負擔率總體水平的下降，可能改善了微觀層面的家庭的收入分配狀況。因此，考察「營改增」到底是否惡化了收入分配狀況，需要利用微觀家庭數據進行更細緻的測度。

3.「營改增」的收入分配效應

此部分利用2012年CFPS的微觀家庭調查數據，對「營改增」的收入分配效應進行更為精細地分析。比較了在不同情景下的新稅制(「營改增」后)和舊稅制(「營改增」前)的MT指數和Suit指數的情況。「營改增」前，增值稅和營業稅都惡化了收入分配，且增值稅的惡化程度大於營業稅，「營改增」前的增值稅MT指數是營業稅的4倍。基準情景下，「營改增」后，只是略微改善了收入分配狀況。因此，僅從對城鎮居民收入分配的影響看，間接稅的累退性仍然存在，但是「營改增」后的新稅制下，增值稅惡化收入分配的程度降低。

啟示

①短期內，在現行的稅收征管能力和管理水平下，推行「營改增」確實有利於減輕企業負擔，減少對經濟的扭曲。②長期看，應警惕「營改增」后稅收征管能力大幅提升(隨著增值稅的抵扣機制和金稅工程的完善，稅收征管能力可能大幅提升)，若不相應地降低增值稅稅率，可能導致企業和居民稅收負擔存在上升風險，從而與現有的「結構性減稅」政策相違背。因此，應該考慮適當減少增值稅的稅率檔次和增值稅的法定稅率(或其他稅率)，以達到持續的減輕企業稅收負擔。③「營改增」后，由於增值稅的累退性特徵，「營改增」后的稅收體制仍然是不利於收入分配的。因此，應該進一步配套實施個人所得稅改革，積極發揮個人所得稅的收入分配調節作用。逐步建立以個人所得稅、遺產稅、贈與稅、社會保障稅為核心的多稅種、立體式的稅收調節體系，通過對高收入人群的徵稅來補貼低收入人口，從而使收入分配更加公平。

該文在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財政與稅務》2017年第4期上轉載，原載於《工業經濟》（京），2016.12.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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