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農民工「自傳」《我是范雨素》火了！范雨素是誰？

近日，一篇名為《我是范雨素》的文章突然刷爆朋友圈，並迅速收穫「10萬+」的閱讀量。

文章作者范雨素是一位農民工，她在文中記敘了自己及家庭十多年來的經歷。有網友評論稱：「沒有激烈言辭，甚至沒有突出的感情色彩，作者是自己人生的親歷者，也是周圍人人生的記錄者。大社會，小人物，躍然紙上。」

文字的魅力，和范雨素的遭遇和經歷，驚艷到了很多人。

「一字不識的人才有詩意的小姐姐，想當文學家的大哥哥，英雄般的母親」，在《我是范雨素》中，范雨素寫的都是身邊人的故事，卻獲得刷屏式的轉發點贊。有網友表示，「每一個字背後都是用力生活留下的印記，這才是文學！」

《新京報》發表的書評認為，《范雨素》刷屏，我們是被自由的靈魂驚艷到了。

范雨素是誰？

范雨素是湖北人，來自襄陽市襄州區打伙村，44歲，國中畢業，目前在北京做家政女工。她說自己不靠寫文章謀生，原本只想掙點兒稿費。然而《我是范雨素》突然火爆之後，有兩家出版社連夜打電話找她出書，昨天她為了接待來訪者，不得不專門請了一天假。

生活中的范雨素 攝影/北京青年報記者 計巍

范雨素在家中排行老幺。因生於菊花盛開的時節，母親給她取名「范菊人」。1985年，瓊瑤小說《煙雨濛濛》正流行，12歲的范雨素自作主張，改名「范雨素」。

范雨素「流浪」過一次，然後於12歲輟學，在老家做國小民辦老師。因不能忍受在鄉下坐井觀天的枯燥，她放棄了轉正的機會，20歲那年來到北京打工，「看看大世界」。

20歲的范雨素一路北上，來到距家鄉千里之外的北京。在飯館做服務員，但她形容自己「很笨」，會摔一跤把盤子打碎。結婚五六年，她經受了男人的酗酒和家暴；最後，她離開了丈夫，帶著兩個女兒自己打工過活。

現在，范雨素和女兒住在東五環外的皮村，那裡密布著眾多小型加工廠和打工者租居的平房。初到皮村，范雨素陸陸續續搬了好幾個地兒，最後以300元每月的價格租了一戶四合院里的8平方米單間。這間朝南的房間有一塊大玻璃，陽光可以灑進屋子，「特別幸福，有安全感。」

44歲的她在北京做育兒嫂，照顧僱主三個月大的嬰兒。

受范雨素影響，她的大女兒也特別愛看書。范雨素說，陸陸續續給女兒買了一千多斤書，現在還放在家裡。「我們條件很差，沒有能力讓我的孩子接受學校教育」，范雨素說，現在她20歲的大女兒已工作，「成了年薪9萬的白領」。

范雨素與女兒在西藏旅遊

范雨素的作品

事實上，《我是范雨素》並不是范雨素公開發表的第一篇作品。去年5月，她寫大哥的短文《農民大哥》發表，亦獲得大量網友點贊。這次的《我是范雨素》，則是因老家耕地被徵用，聽81歲的母親講述維權奔波經過，身為女兒她很難過，「有那種噴涌的感情」。

於是，她每天下班回到家后，開始了《我是范雨素》的寫作。這篇原本近萬字的文章，她一筆一畫寫在稿紙上，只花了5個小時就寫完了母親的部分。責編郭玉潔刪減兩千多字后編訂發表。

《我是范雨素》並不是范雨素最喜歡的作品。她最喜歡自己剛剛完成的一篇十萬餘字的長篇小說，這篇小說被她定義為魔幻紀實，是以家鄉為原型的故事。

在《我是范雨素》一文中，她把這篇長篇小說命名為《久別重逢》。她說，藝術源於生活，當下的生活都是荒誕的。

農民大哥（節選）

大哥復讀了一年，差兩分就夠到分數線了。他決定不再復讀了。他說家裡太窮，不好意思讀了。因為他是有良心的人，又滔滔不絕講了以後的打算。要像族人范仲淹、范文瀾那樣，做一個青史留名的大文學家。要像家附近鹿門山上的鄉賢孟浩然一樣邊耕作，邊寫作。

他一再強調他的良心。總說起他的一個住在跑馬岡的王姓同學，家裡房子后牆都塌了，還要復讀考大學。大哥要做有良心的人。因為大哥撲通撲通的良心，我們家的日子過得更苦了。記得他高中時我們家吃紅薯，喝稀飯，吃青菜，青菜里只有點滴油星。從大哥要當文學家后，家裡從來都不吃油了。大哥買回來很多很多的文學雜誌，中外當代、現代文學著作、中外古典名著。愛看小說的我們在家裡沒有話語權，但也不計較菜里沒有油。看到家裡有這麼多的精神食糧，就很高興了。

青年的大哥能吃苦，有豪情。他一夜一夜地不睡覺，寫小說。他指著我們家的三間破爛磚瓦房說：「你知道嗎，幾十年後，這房子就和魯迅故居一樣，要叫做范雲故居了。」他的豪情一直激勵著我慢慢長大。

不少網友稱讚，范雨素天生就是會寫作的人。范雨素對此並不認同。在范雨素的寫作史中，對她幫助最大的是皮村「工友之家」文學小組的張慧瑜老師和工友們。

皮村，距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僅15分鐘車程。皮村「工友之家」發起人之一的王德志告訴記者，2002年，他和朋友發起了工友之家，文學小組是重點活動之一。

2014年秋，一個偶然機會，范雨素得知皮村「工友之家」文學小組開課，此後每周日晚7點，范雨素在文學小組聽了整整一年的課。起初，因為小女兒要看管，她在和皮村相鄰的尹各庄村找了份在打工子弟學校教書的工作。打工子弟學校工資低，一個月只給1600元。小女兒可以獨立上學、回家之後，她就去做育兒嫂，一個月給6000多元，每個星期回來看一次小女兒。

在皮村「工友之家」文學小組負責人付秋雲眼中，范雨素不僅書讀得特別多，記性也特別好。范雨素對電腦不太熟悉，大多數作品都是寫好手稿，由付秋雲幫忙打成電子版。

范雨素的書稿

「活著就要做點和吃飯無關的事，滿足一下自己的精神慾望。」范雨素說。

在離鄉多年的打工生活里，范雨素和誰交往都是點頭之交，有時甚至害怕見生人。後來，她翻了很多心理學書籍給自己治「社交恐懼症」。她擔心，一旦惡化，自己就成「抑鬱症」了。范雨素說，一路走來吃了很多苦，她的心好像變得很柔軟。寫小說就是自己的精神寄託，她沒有想過很多複雜的事情，比方說買房子，也從來沒有想過養老。

面對《我是范雨素》的突然走紅，王德志和付秋雲都直言，「完全沒想到」。付秋雲稱，文學小組的其他成員也有寫得很好的，同在文學小組的李若，曾在網易人間發表作品數篇，多篇閱讀量超過50萬。工友小海擅長詩歌，出了一本厚厚的詩歌集。

對話范雨素

記者：想過自己會紅嗎？

范雨素：我一開始以為和寫《農民大哥》一樣，有5000多的點擊量，以為也就是這樣的。這篇文章早上9點鐘的時候點擊量好像就10萬+了。

記者：突然紅了感覺怎麼樣？

范雨素：很不適應，很緊張。

記者：什麼時候知道《我是范雨素》這篇文章在網上火起來的？

范雨素：昨天晚上知道的，有兩個出版社晚上打電話找我出書。

記者：您當時什麼反應？

范雨素：根本沒有想到，超出想象力了。我沒想到這篇文章會火，我是靠苦力吃飯的，不靠寫文章謀生，我連打字都不熟練。像我們這種養孩子的，就想賺點錢，正好正午（微信公眾號）給稿費。而且我也沒寫過多少東西， 沒有感情我寫不出來。

記者：《我是范雨素》這篇文章是什麼時候寫的？

范雨素：當時我想寫我的母親，是帶著感情寫的，因為心疼我的母親在幫助村子里移民的過程中被拽傷胳膊，一腔感情的寫了一篇《母親》。發給正午的編輯，老師說我寫的很好，問我能不能再加點我自己的，就能發了。人家老師都這麼說了，還誇獎我，我就加了點自己的東西發了。

還會繼續做育兒嫂

記者：有很多人覺得你特別有文字天賦，你認同嗎？

范雨素：不是不是，我覺得是老師教的，張慧瑜老師（皮村「工友之家」文學小組志願者、藝術研究院電影電視藝術研究所老師）。

記者：你會一直寫下去嗎？

范雨素：沒有，我一直是做苦工生活的，並沒有寫字的文學天賦，也沒有自信。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也沒有準備做這個做下去。

記者：紅了之後會專門寫作嗎？

范雨素：從小就特別喜歡，六七歲時開始。那時沒有專門給小孩看的書，主要看文學刊物。《延河》《鹿鳴》《綠洲》《當代》《收穫》，就看這種文學刊物。這些書都是我大哥哥買的。我家裡，大哥哥和小姐姐兩個人愛看書，我跟著他們學的。我媽沒有上過一天學，我爸也不看書，我小哥哥也不看書。

記者：你是村子里最愛看書的人嗎？

范雨素：不是，在沒有電視的時候農村的每個人都特別愛看書，我們村裡每個人都很愛看書的。我們會交流，像一個讀書小組。我小時候經常和我的大表姐和小姐姐，三個人天天交流，聊書里的內容、主人公，小時候聊的最多的是瓊瑤。

記者：最喜歡的一本書是什麼？

范雨素：我原來喜歡閻真的《滄浪之水》，現在喜歡劉震雲的《一句頂一萬句》。喜歡的書都會反反覆復一直看很多遍。

記者：你的女兒也特別愛看書，是受你的影響嗎？

范雨素：我的大孩子很愛看書。我給她買的書很多很多，買了一千多斤，現在放我家裡，她沒有看夠那麼多。

記者：為什麼要培養孩子讀書的愛好？

范雨素：讀書可以讓孩子自我教育，因為我們條件很差。教育分四種，家庭教育、學校教育、自我教育和社會教育。我沒有能力讓我的孩子接受學校教育，剩下的教育就只有家庭教育和自我教育了。讀書可以完成自我教育。大女兒現在已經工作了。

記者：在《我叫范雨素》里，您說自己的母親是一個很強悍的人，您希望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也是這樣的人嗎？

范雨素：但我是個弱者，以弱者的身份領著我的孩子。

記者：您說您會去擁抱乞丐，而您的大女兒下班也會雙手將果汁拿給流浪的老奶奶，為什麼這麼做？女兒也受到你的影響？

范雨素：對，給別人點尊嚴，別人對我做不到，我盡量對別人做到。我改變不了大環境，但我能做的就是做好我自己，盡量給我的孩子做好榜樣。

問：你是一個什麼性格的人？

答：我覺得我性格好，隨和，不跟人抬杠。

問：婚姻有什麼遺憾？

答：我覺得不是我沒經營好，是我找錯了人，不是一路的人。當時自己的條件很差，還有就是年輕的時候比較糊塗，看人看不清楚。

問：你是一個完全能主宰自己的生活和命運的一個人嗎？

答：我覺得在婚姻中，我主宰了。我覺得我生活不下去了，我就走開。很多女人她不主宰，她湊合。我不能湊合，這也是來自於家庭的言傳身教。

問：你覺得自己在這個社會中是一個什麼身份的人？

答：我就是一個社會底層努力求生的弱者。

問：這種脆弱感來源於哪呢?

答：因為我生存比較艱難，而且是那類受人歧視的人。但我心靈強大能夠抵擋這種歧視。

答：做小時工做保姆，人家都用那種眼神看你，但你為了生活必須堅持幹下去，因為孩子要吃飯你不能說三天兩頭不幹了，你必須要堅強。

和僱主在一個飯桌上吃飯，他們在你面前擺一盤便宜的素菜，他們吃好吃的。雖然你不會在意這種吃喝，但你心裡會難受。有時候跟僱主去親戚家裡吃飯，等到你吃飯的時候，僱主的親戚給你拿出一雙一次性筷子。唉，這種時候我就會有被刺痛的感覺。

希望女兒們可以上重點大學

問：您的兩個女兒現在怎麼樣了？

答：大女兒現在去上海做速記員，自己很獨立。小女兒在河北衡水的一個私立學校上國中。

問：為什麼會選擇衡水的私立學校？

答：之前在雜誌上看到這所學校，就送她去了，這樣她可以在河北參加聯考。否則她沒有學籍不能聯考。這（皮村）附近也有很多「黑學校」，但沒有學籍，教學特別差，其實就是找個地方把孩子圈起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這樣，以後的結果就是去「世界工廠」上班，很苦。

問：您在文章中提到說給孩子買了一千斤的書，您對孩子的教育還是很注重的？

答：其實我看見她們兩個就覺得愧疚，對不起他們，給她們的條件太差了，作為一個母親很對不起他們，如果條件好，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上重點大學，像別的家的孩子一樣。教育包括家庭教育、社會教育、自我教育， 我覺得家庭教育和自我教育是最重要的。

奕寧Yining：我的老天爺，寫得可真好。故事好，文字好，關鍵是人好。這才叫祖師爺賞飯。

凌：世態炎涼，生來悲苦，命運多舛，可這位女士的文字卻如一股清流，令人感慨。沒有大喜大悲，沒有怨天尤人，沒有激烈言辭，甚至沒有突出的感情色彩，不討好，不浮誇，就這麼平靜地娓娓道來。她是自己人生的親歷者，也是周圍人人生的記錄者。大社會，小人物，躍然紙上。

Shiying：這個可怕的，彷彿沒有沉重感而易讀的文筆，卷著卷著頁面卻像撞到了一個平靜的擁抱，熱熱的，抱在我的眼球上。記住了這個名字。希望可以買到她的紙質書。

星星媽：她不只是個農民婦女，她是讀書的農民婦女。其實她骨子裡有高貴的堅忍、肚子里有無數作家的故事情節。她寫作的才能不是老天賞的，是母親、經歷、圖書、善良熏染的！

鍾靜寧：兩個會寫的人都是湖北人，一個是余秀華，一個是今天的范雨素。相似又不似。一個激越強烈，一個幽默寬厚。兩種不同的風格，兩種不同的力量，我都很喜歡。

劉萃：看到是同鄉寫的她所經歷的生活，剛看了開頭就忍不住一口氣讀完！在社會各個犄角旮旯的人，即使陽光照不進來，也要有尊嚴的活著。祝一切安好。

Alice XIA ：當都市年輕人都模仿著「＊＊的名義」中的台詞相互調侃時，看到這篇文章，感到一種極大的拉扯與安慰，有人從來都不畏懼生活的苦痛不公，因為活著，就要有愛和尊嚴。

。：我的老天爺，寫得可真真是好!像吃了一大包爆炸糖，文字在其中砰砰砰的炸裂。看似輕描淡寫，卻直擊小心臟啊「一本書從來沒有人看過，跟一個人從來沒有好好活過一樣。」

seven ：文字樸實，卻觸動。看似簡單，卻奇妙。她的媽媽，真好，她也好，大女兒也好，窮苦人家要這麼好，不容易～

davyzhou ：真實的力量。可以說，每個人都有很多有厚度的故事，只是缺少講故事的能力和文筆。應該說，童年的閱讀和思考，長輩的身體力行，太重要了。

沈璐璐：1.上班看哭；2.深感讀書不夠多，深感16年書白讀；3.反省自己內心也曾對這個群體有所偏見，卻從未真正了解他們的過去和內在。每個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被平等的對待，都值得被尊重，都值得被愛。

Vivi ：這篇真心好，一秒不齣戲的讀下來了。這個女人是強者，內心強文字強。

P：生活的苦難波折，好像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作者天真爛漫的視角。

阿玖Lillian ：命運把我裝訂的極為拙劣，我含著淚一讀再讀，卻不得不承認，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作者把我帶到了多年前還在讀高中的那得我，愛看席慕容，愛讀新聞，愛思考。現在的我活得連我自己都不想要。不過作者給了我很大的啟發。加油。

弘毅：不動聲色的捕獲，尤其厲害在於渾然天成，沒有「城裡人」那麼多思慮算計。

精神恍惚：「我對照心理學書籍給自己治病，得的叫「社交恐懼症」，也叫「文明恐懼症」，一旦惡化，就成「抑鬱症」了。只有愛心才能治療。我想到母親對我的愛，這個世界上永遠只有母親愛著我，我每天都使勁這樣想，我的心理疾病沒有惡化。」社恐太可怕了…走不出

雯胖子：感覺好像一個人坐在對面，娓娓道來她半生的故事。

黃炳蔚：想起一部書，「細蒙蒙的雨絲，正紛紛淋淋的向大地飄灑著，……但那正真溫暖的春天，還遠遠沒有到來」

cathy H ：樸實，精鍊，辛苦的生活可以寫得波瀾不驚，一口氣讀完不過癮。

CiCi ：比文筆更重要的是心態，比心態更重要的是價值觀。人人平等的價值觀，不僅僅是爭權奪利，而是時時刻刻拿自己當人看，也拿他人的生命當人看。

藍城：普通的勞苦大眾，遍地都是，如漫山遍野的野草，生命力頑強而堅韌，不管怎樣凄苦和不公，仍然在不屈的爭取，生存、權利、公平，能在這樣的環境中有如此的不懈追求，令人敬佩，陽光總在風雨後，一路風雨一路歌！祝安好！

繪事後素：文字樸實而又擲地有聲，字裡行間流露著自己個人獨特見解，引人深思。樂觀中透露著自信，希望遠遠大於痛苦，即使很累，何苦，還是向這個世界傳播著自己的愛，是堅韌的母親，更是生活的強者。

張卉蓮：很久沒有讀到這麼情真意切、樸實無華的文章了…獻上我深深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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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編輯：李兆彧

本期校對：劉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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