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 字媒體

紐約上流社會的紅白玫瑰，你選哪一朵？

2021/12/25

yidianzixun

「媽媽說，跟著你會很安全，一直如此。有一次，她向你要求的時候，你放棄了你最想要的一切。」

——《純真年代》

你是否還記得馬丁·斯科塞斯導演的1993年電影《純真年代》？

也許時間久遠故事情節幾乎都要淡忘，但華麗的場景、精美的服飾，紐約的蕭瑟冬季，寒雪覆蓋空曠之地中矗立的那棟灰色房子，還有薇諾娜·瑞德的美貌，她那眸若星辰、清麗似山谷百合的容顏，卻一直難以忘懷。

一直以為《純真年代》是亨利·詹姆斯的作品，直到翻開新版《純真年代》，才發現自己錯了——不過，作者伊迪絲·華頓跟亨利·詹姆斯是很要好的朋友。

故事發生在1870年代的紐約，彼時印象派在巴黎風生水起，倫敦正處在維多利亞女王的輝煌歲月，而美國剛結束了南北內戰不久，紐約的榮光時刻尚未到來，彼時的紐約還是偏安一隅、保守勢利的紐約。伊迪絲·華頓出身紐約上流社會，深諳這一階層的各種明規則、潛規則。她的小說善於細節描繪，通過豐富細節展示人物的心理，推動故事的走向，一頁頁讀下去，眼前仿若閃過美國著名肖像畫家薩金特所繪的一幅幅作品，華麗精緻又含義豐富，讓人不忍釋卷。電影《純真年代》是嚴格按照小說的故事走向來演繹的，雖有旁白解釋，但還是有很多細節一閃而過讓人不明所以，書中的細節描寫和人物的心理描寫則更為豐富。

表面看來，這是一個講述婚外情未遂的俗套故事，細讀深究起來，卻讓人寒心徹骨，繁華落幕，奢華與唯美終究要歸於平凡與蒼白。年輕律師阿切爾即將與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梅訂婚，訂婚前夕，梅的表姐艾倫（奧蘭斯卡夫人）離開丈夫從歐洲匆匆回到紐約，彼時她與丈夫的離婚不被紐約上流社會認可，艾倫的大膽行為和追求自我的作風在世人眼中，即是異類。阿切爾與艾倫一見如故，情愫頓生。兩人喜歡文藝，有著相同的精神世界，阿切爾意識到艾倫追求自由的勇氣可貴，並被其個性折服，深深愛上了艾倫。一向遵守社會倫理和世俗習慣的阿切爾明白，如果不能和所愛的人一起，如果一生不是為自己，而是為禮教為體面而活，人生將是多麼空虛和蒼白。阿切爾想與艾倫私奔，然而她不願傷害梅，拒絕了。雖然想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但為了維持家族的臉面，阿切爾最終選擇了放手。婚後幾十年，生活平淡溫馨，直到梅去世后，經兒子之口，阿切爾才發現了人生的另一面。

他們也許將來會在劇院或者某個聚會上再次見面。阿切爾明白，見不到她，他沒法兒生活。

阿切爾為什麼愛上艾倫，而不愛純真完美的梅？看電影或許難以理解，但小說里有很多豐富的細節揭示了真相。開始阿切爾對梅懷著真摯的感情，如果艾倫不出現，或許可以稱之為理想的一對。但兩人的興趣愛好南轅北轍，小說開始是他們在歌劇院欣賞《浮士德》，阿切爾看著梅心想：「她連一點兒也看不懂啊。」那時還希望努力提升梅的文藝修養，暢想婚後蜜月他們可以在義大利的湖畔一起讀《浮士德》。書里描寫了梅在阿切爾的指導下，萌發了「對書籍與思想的興趣」，「她已經進步到能與他一起嘲笑《國王牧歌》，但尚不能感受《尤利西斯》與《食忘憂果者》的美妙。」蜜月旅行時，阿切爾就發現梅的容貌令人愛慕，她的談吐卻令人掃興。而到了後半部分，「阿切爾……取下一本米什萊的著作。過去，梅若見他拿的是詩集，就會要他朗讀，於是他晚上開始讀史。並不是他不喜歡自己的噪音，而是因為他總能預准她會說什麼。他們訂婚時，她就只會重複他告訴她的那些話；而現在他不再對她發表見解，她就開始大膽評論，導致那些作品的趣味立刻蕩然無存。」

他又一次深刻地認識到：婚姻並非如他慣常認為的那樣，是一個安全的港灣，而是在未知的大海上的航行。

至於為什麼阿切爾愛艾倫，細節也一樣豐富動人。「她的客廳里（通常被認為是『不宜』有書的地方）就隨處放了不少書，儘管主要是小說作品，但一些陌生的名字……保羅·布爾熱、於斯曼和龔古爾兄弟……卻引起了阿切爾的興趣。」寥寥數語便寫出阿切爾與艾倫在閱讀上志趣相投，或許思想上艾倫還能影響阿切爾。書中一直用清麗純白的鈴蘭來比擬梅，而熱烈艷麗的黃玫瑰則是艾倫。阿切爾與艾倫初見面是在歌劇院，心靈相通也在歌劇院，阿切爾最喜歡《流浪漢》中的一幕凄美告別場景，並將之幻想為他與艾倫的告別。「『你看』，她瞥了一眼舞台，說，『他第二天早上會給她送一束黃玫瑰去嗎？』阿切爾臉一紅，心裡一驚。他只拜訪過奧蘭斯卡夫人兩次，兩次都送了她一盒黃玫瑰，兩次都沒有留名片。她之前從未提及過那些花，他以為她絕不會想到是他送的。現在她突然提到那禮物，並將它與舞台上溫柔的話別聯繫在一起，他心中不由一陣悸動卻又喜不自禁。」這大概是那個時代最美麗、最含蓄的表白了，情意相投的兩個人多麼心有靈犀啊！不愛一個人總能找到千百種理由，而愛一個人僅僅需要一個理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