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在深夜魔都上過312，不足以談人生

大城小店，一起逛

凌晨1:00，夜宵專線312路的起點人民廣場站，已經有了三位等車的乘客。

photo by Mtong

夜裡的上海沒有了白天的燥熱，涼快下來的時候，走在沒有一輛車的武勝路上，聽得見樹葉被風吹起的聲音。

▲武勝路

車還沒到，T醬跟同樣在等車的孫先生聊了起來。

「我們做代駕的時間不固定，偶爾單子多了就忙到現在。打車回去不划算，這趟車正好，到家一個小時，路上還能睡一覺」。

穿著藍色工作服，腳邊橫著一輛代駕專用小車，孫先生似乎並不怎麼疲憊，聊起天來隨和輕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習慣了」。

1:10，閃著46路標誌的公車過來了。

乘客們排隊刷卡上車，一心奔著312去的T醬站在原地不動。孫先生提醒我，「你上來啊，它白天是46路，晚上是312」。

車廂里開足了空調，位置很快就坐滿了。

拖著行李箱的女孩，四五個推著小車的代駕師傅，後排的年輕人插著耳機，除了車裡不間斷播廣告的電視，幾乎沒有人發出聲音。

五十多歲的方師傅，是開了三十多年公交的老司機。

312這條夜宵專線，他已經跑了半年。白天睡覺，夜裡準時從總站發車，凌晨4:35下班回家，每星期跑六天休息一天。

「現在天氣太熱了，門一開熱氣就鑽了進來，晚上稍微涼快一點」，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方師傅邊喝茶邊說。

茶是夜宵司機的寶貝，出發前泡一杯，管夠全程。儘管在空無一人的街上，方師傅也極為謹慎，黑乎乎的車廂里，他面前儀錶盤的紅色指針，始終保持在同一個頻率。

關小姐面前的白色大行李箱非常醒目。從人民廣場福州路站上車的她，要搬去朋友家裡住。因為手機關機沒法叫車，只好換了零錢來坐公交。

窗戶邊上的吳先生一直插著耳機。

在巨鹿路一間酒吧上班的他，每周一到周五都得坐這趟夜車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半個小時的路程，他喜歡挑靠窗的位置坐，聽聽歌刷刷微博，時間過得很快。

「今天的人還不算多，星期五晚上連站的位置都沒有。很多人上來就睡覺，下車拍拍屁股就走，東西掉了也不知道」，方師傅對T醬說。

沿途路過一間間閃著光的便利店和大樓，車廂忽明忽暗，燈光亮起來的時候，後排睡覺小哥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車開到晉元路的時候，麻將剛散場的樂女士上車了。

原先老房子就在附近，搬到新房子沒什麼朋友，樂女士捨不得街坊牌友，每星期過來打打牌，剛好能坐這趟車回家，她算得上312的熟客了。

夜宵專線不能和白天比，趟數少，錯過一輛得等40分鐘。60歲的計程車司機張先生，早就算好時間等在路邊了。

每天夜裡一點下班的他，交完車就過來坐312，20分鐘就能到家門口。「身體嘛，還行，反而夜裡比較精神」，張先生熟練地打開手機，刷著白天的新聞。

光影交替，路燈的暖黃變成白色，312開上了共和新路的高架橋，車速加快了。

黃小姐一直看著手機里的《我的前半生》。在餐廳工作的她，一星期輪一次夜班，車上的這一個小時，正好能看兩集。

「這個電視劇挺好看的，白天沒時間，現在看正好，看完覺得我可能在一個假上海，完全不一樣」，她玩笑開得很時髦。

吳先生看起來20歲出頭，他和另外兩個男生都是KTV的服務員。三個人都上早班，晚上十二點下班，一起在長江西路附近租了房子，相互有個照應。

三個人分開坐在後兩排，不玩手機不說話，沒什麼表情。

Jason是旋景餐廳的廚師，年輕帥氣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熬夜的痕迹。他的耳朵上別著藍牙耳機，偶爾跟著音樂哼唱一句，很快就被轟隆隆的汽車聲蓋住了。

從高架橋上下來的時候，車變得多了起來。原本以為晚上沒什麼車的T醬，第一次碰到了深夜堵車。

方師傅說，「晚上雖然沒有白天那麼堵，但是高架封路，所有的車都得從橋下走，一下子就堵起來了」。

過了共和新路江場路，沿路再也沒什麼人上車，倒是零星下去不少，整個車裡只剩下四五個人。

帶著大金鏈子梳著背頭的游先生摘下耳機，T醬走到他旁邊。

他把座椅一拍，「來，你坐下，我們聊聊」。T醬嚇得渾身一抖，隨後他笑起來，愉快講了幾句才知道，他是一個西餐廳的老闆。

從起點站就一直坐在最後一排的無名大哥，像一尊雕塑，從最高處睥睨著一切。T醬想跟他聊聊，他擺擺手，繼續發獃。

凌晨2:10,312到達共和新路保德站。距離終點呼蘭路通河路，還有四站。

方師傅指著公交站旁邊的全家便利店說，「有個便利店，你可以喝水吃東西，如果要下車，這裡是最方便的」。

從312上下來，方師傅一腳油門，轉眼就開出了好遠。

當整座城市都睡著以後，我和312上的所有人，度過了上海最黃金的午夜時光。

上海夜宵專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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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