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達木，你所不知道的那些雅丹

張帆

非典型性不靠譜青年，重度戶外及旅行愛好者。十幾年間換著花樣「自虐」，奈忍不住荒野的呼喚，辭職成了 LP（《孤獨星球》）的中文作者。

喜歡把自己的經歷記錄成文字，喜歡拍照，也喜歡被拍。立志繼續不靠譜下去，直到走不動的那一天。

許多年以前，我走過柴達木盆地的一個邊兒。

從諾木洪林場出發，到德令哈的雙湖附近，四天的時間，跟著駝隊，一步一步穿過大片由紅土和白鹽組成的宛如調色板的鹽鹼灘、犬牙交錯地堅硬到能割破靴子的狼牙灘、風聲鶴唳的雅丹群，還有一望無際的大戈壁。

自此之後，關於柴達木的印象里，似乎都夾雜著風吹過石頭的聲音，乾燥、粗糲、不可磨滅，猶如傳唱千古的歌謠，被遺忘了歌詞的含義。

這些年來在西北來來去去，卻一直沒給自己什麼理由再次走進它的深處。

沒有惦念的人，也鮮有我愛的那些可愛的小動物，偶爾幾次路過，也不過是一個坐在車上趕路的匆匆行者罷了。

只是，與一個地方的緣分，總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得以延續。

一個意外的機會，這個夏天，跟著荒野遊俠記的劇組，以探尋雅丹的名義，重新回到這片荒涼卻又有著神秘吸引力的地方。

節目拍攝現場，深入柴達木盆地沙漠腹地

南八仙，靈魂駐留之地

在網上搜索南八仙，幾乎查不到太多的資料，只有零星的隻言片語。但是有一點例外，那就是它名字的由來。

上世紀五十年代，八位來自南方的女地質隊員在勘探返回途中偶遇風沙，在這迷宮一般的雅丹地貌中一去不返，等到救援趕到時，她們已經永遠留在了這裡。地名「南八仙」，便是為紀念她們而取。

跟隨《荒野遊俠記》劇組行駛在戈壁灘里

那個時代的大西北，留下過太多的人。地形複雜、交通不便，表面的乾涸貧瘠，地下的豐富礦產，諸多讓勘探隊和探險家們都無法挪開目光的因素在此彙集。

熱血也好，理想也罷，亦或是被現代的「聰明人」認為的愚蠢，他們來了，卻再也未能離開。

也許世人早已忘記他們的名字，但若你路過此處，仔細聆聽，那風聲之中，依稀有著靈魂駐留的喃喃低語。

現在前往南八仙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從大柴旦向北，過魚卡，轉向西大概五十公里，過一個橋洞再向南。國道315穿雅丹而過，路況好的超出想象，讓我再次感慨祖國人民的基建能力。

這是我們此行第一個駐紮地。經過了花開遍地溫柔浪漫的青海湖，隨著公路修通而猛烈煥發生機的小鎮大柴旦，突然轉入的蒼茫讓人想起自己確實是到了大西北。

在雅丹林里紮營

這裡的雅丹地貌尚處於少年時代，沒有我們習慣稱之為「魔鬼城」的複雜造型，取而代之的，是成千上萬饅頭狀的、如列隊一般層層排開的大土包。

少年時代的雅丹地貌

想要驅車前往更深處，卻被一條石油公路截斷了道路，只得帶著遺憾露宿在離公路並不太遠的一片沙海。

擋住我們的石油公路

雖說不是最核心地帶，爬上山頂的一刻，還是忍不住發出驚嘆。作為一個極其不正宗的文藝青年，在這種時刻，什麼唐詩宋詞排比對仗，統統讓位給一句：「真XXX的壯觀！」

黃昏的雅丹林

水上雅丹，有水的地方江湖不遠

出發之前查資料，其中最讓我驚鴻一瞥的那張照片，就是水上雅丹。

關於雅丹的成因儘管在細微處仍有爭議，但是河床、湖泊乾涸之後經過強力的風蝕作用已經是普遍認可的觀點了。

雖然洪水也是重要的外力之一，但基本都作用於雅丹形成初期或者是間歇性的雨水沖刷。可以佐證的是，目前世界上發現的雅丹地貌，絕大多數都分佈在極端乾旱的環境里。

這就是水上雅丹為什麼顯得如此另類的原因了。

到達水上雅丹的時候還有很多遊客

據說，這裡原來也是沒有水的。某年，附近的河流爆發山洪，河水改道，沖毀了石油管道，也有了這片獨一無二的水上雅丹。

這個說法尚有待考證，不過，「星球唯一」的名頭，確是實實在在招來了景區開發。

美景總是藏在最深處

我們到這裡的時候正值下午的陽光燦爛，一條鋪設中的公路通向湖邊。路旁的兩棟小樓也在緊鑼密鼓地施工，不知道是將來的遊客中心還是餐飲住宿一條龍服務的湖邊驛站。除了零星的自駕車，有一輛似乎是從敦煌方向來的大巴，宣告了這裡日漸清晰的景點身份。

陽光、沙灘（漠）、碧水、雅丹群，還有悠閑散步的遊人，恍惚之間，讓我以為自己穿越回了大青島的海邊。隨手抄起一把在戈壁灘上莫名撿到的花陽傘，頓時變身度假黨。

靜謐的水上雅丹

沿湖邊找到一處無人「海灘」，興沖沖的開始紮營。四處亂逛的沙蜥，不時前來巡視的水鳥，水邊的營地不再只有孤寂的我們。

大概是這樣的溫柔讓我們忘了戈壁的冷硬。這邊太陽剛落山，那邊的大風就已經呼啦啦地吹起。頂著風吃完不知道摻了多少沙子的晚飯，卻仍然不甘心。

固執地抱著啤酒瑟瑟發抖的看了半部投影在雅丹上的《東方不敗》，剛剛在落日時醞釀起來的那一點江湖豪情，終於還是抵不過戈壁灘上的一場風沙。

人生第一次體驗荒漠電影

俄博梁，歡迎來到異世界

發現俄博梁的過程本身就充滿了奇異感。

地圖上，出冷湖向西南的305省道兩側，至少有3處標著俄博梁，還有幾處是讀音頗為相似的「敖包梁」。

臨走前，朋友的口述消息：到了俄博梁再深入40公里，才是精華所在。可是，往哪兒深入？好像又說不太清楚。

露宿水上雅丹時，遇到一個青海當地常年跑車的老司機，熱情地在沙地手繪地圖，給我們講解怎麼到達一個他口中「最棒的」雅丹深處。

遇到青海老司機給我們指路

至此，所有的信息，其實都指向著不怎麼一致的方向。

但是，真的到冷湖鎮，在這些消息之外，又有了一個新的信息：出鎮的轉盤處明明白白寫著「俄博梁魔鬼城75公里」。乖乖按指示牌前進，只見一望無際的大戈壁上筆直筆直的公路，哪有什麼雅丹的影子？

筆直又筆直的戈壁公路

大概幾十公里之後，道路左側遠處才出現了隱約的山樑。沿著一個頗為簡陋的大門狀的建築物拐上了土路，眼見著是朝山的方向過去了。

看著沒多遠的路真的體現瞭望山跑死馬的古話。車開的大家都快睡著，才終於來到山腳下。

原來這裡的雅丹，竟然是這整整一片山了。明顯修繕過的土路到此為止，再往山上，只有橫七豎八的車轍。

來此探險的人並不止我們一波

翻開地圖，這裡正是其中一處俄博梁的所在，那既然到了，當然要一探究竟。

沿著地上的痕迹一路深入，兩側如雕塑般的雅丹紛紛避讓，彷彿異世界的大門洞開。眼前再不是熟悉的地球，只有沙海、荒蕪和層層守衛一般矗立的詭異石柱。

雅丹千秋百態，風姿各異

穿過幾乎數不盡的道道大門，一片接一片的開闊地帶。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所謂的「梁」，大概就是這蜿蜒不知道少公里的山樑了。

好奇心驅使，我們決定從這裡繼續深入，看看是否能發現朋友和當地司機口中的「核心地帶」。

沒走太遠，地上的車轍便越來越稀疏，我們也在反覆的探路、返回、再探路、再返回中徹底失了方向，放棄了前進的想法。

月色下的雅丹顯出不一樣的風采

回到主路，一行人敲開一個西瓜去去火回回士氣，卻看到幾輛之前從沒見到的車沿著唯一一條路，卷著塵土停在我們面前。

寒暄之後得知，這是當地正兒八經的官方考察團，一手的消息也最終解了我們一直以來對於鄂博梁的困惑。

第一，俄博梁是一個大範圍的名稱，包括了一號、二號……好幾個地方；第二，我們之前到的，就是方圓幾十公里內最壯觀的一片雅丹區了。

在相看一夜之後，原來我們要找的就在眼前。

背後是遼闊的雅丹林

不過，最讓人驚訝的還是最後一個消息：這座山山，有一處因為勘探打井打出來的溫泉。

枉費我們在山上待了十幾個小時，拍照、航拍、探路，看不見這幾輛車便罷了，居然還漏看了一眼噴泉！

果斷地上車、掉頭，重走一遍又顛又遠的土路。在跟丟了不起眼的小路標，又爬上N個山頭判斷方位之後，這一次，終於看到了那一眼絕不該出現在此的泉水。

荒漠深處發現噴泉

從噴涌而出到重歸地下，整個過程不過幾百米的流域。大概是水太咸，水邊並沒有生命的跡象。

老舊的管道和空氣中瀰漫的硫磺味，散發著一股荒廢的氣息，不知怎的讓我想到《瘋狂的麥克斯4》里的廢土世界。

面積不大，靠近有一股濃烈的硫磺味

聯想到昨夜莫名的錯過與那些走不通的車轍，或許，從踏入的那一刻起，我們真的已經進入了另一重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