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航者 | 他說市場經濟沒有破產，就像基督教沒有地獄

《領航者》本期嘉賓

春華資本創始人兼董事長 胡祖六

1963年，出生於湖南

1991年，獲哈佛經濟學博士學位

1991年，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經濟學家

1996年，任世界經濟論壇首席經濟學家

2000年，任高盛董事總經理

2008年，任高盛大中華區主席

2011年，成立春華資本

經濟增長放緩本身不值得擔憂，如何擺脫中等收入陷阱更為重要

經濟增長速度持續放緩，但胡祖六認為，經濟放慢是一個正常的規律，本身不值得擔憂，更值得擔憂的是，經濟是否掉入中等收入陷阱。「從東亞經濟來看，中等收入陷阱並不是不可避免的，」胡祖六將兩種經濟發展模式進行對比：「拉美經濟到了一個水平之後，就徘徊停止不前了，那就成為了一個中等收入陷阱。」

東亞與拉美模式的區別在於，「東亞採用開放的模式，讓市場自由發展，且提供很好的教育，人力資本基礎好。而拉美政府則對市場實行很多干預，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抬頭，政府不斷用赤字來給公務員和國企工人漲工資，以討好選民，又借外債，（導致）債務危機。」

面對債務飆升，「該破產就破產」

債務不僅數量龐大，更令人擔憂的，是它的增長速度。2016年，債務從2007年的147%上升到了279%，名義GDP每增長1元人民幣，就需要近6元人民幣的新債務。債務高企問題如何解決？

胡祖六認為，雖然比率偏高，但還是有時間和機會去化解，「要調整債務結構，要能夠保證實體經濟能夠繼續增長，保證利率水平合適的水平，最終是維繫市場的信心。」

胡祖六指出：「首先要有審慎的宏觀政策，特別是貨幣政策。」

「第二，借款者一定要有非常好的效率，有未來的發展前景，能夠有現金流去支付債務。」

第三，「信用風險管理方面，要更加審慎，避免貸款泛濫成災。胡祖六指出，儘管經濟在放慢，有些行業也不景氣，但看到這幾年破產的企業還是非常少。他認為，「把問題掩蓋起來，這點就是最令人擔憂的。」對於已經債務高企的企業或者地方政府，就應該進行債務重組，大部分時候該破產就讓它破產。」

胡祖六指出，掩藏問題只會讓問題變嚴重：「市場經濟如果沒有破產，就好象基督教沒有地獄一樣。」

解析房價飛漲背後的三大原因，限購是「很笨的手段」

胡祖六認為，房價與收入水平已經嚴重脫節，在美國一般是3-5倍，在北京、上海等城市，這個倍數被放大到10-20倍，甚至更大。儘管政府一再調控，房價仍屢攀新高。關鍵原因之一是「現金流動性太多」，「或者說貨幣超發」。人民幣貨幣供應量M2相當於GDP總量或者作為全球貨幣的美元供應量的兩倍以上。寬鬆的貨幣政策導致過多貨幣追逐房產。2016年，四大銀行新增貸款有超過60%進入了房地產。

第二，房價高漲也與財政體系、土地財政關係密切。「房地產這個產業鏈的最原始端，就是土地的供應方面，就加劇了供需的不平衡。」胡祖六認為地方政府過於依賴土地財政，「它的動機是希望土地價格越高越好」。

此外，「我們金融市場發展還是相對滯后的，普通老百姓去理財的選擇非常狹窄，所以大部分都是去投資房地產。的財富配置裡面，房地產佔了太大的比重。」

關於房屋調控政策，胡祖六不諱言：「我們所謂的調控，動不動就是限購，這是非常剛性、行政的計劃經濟，也是很笨的手段。」有時發生「泡沫」破裂，反而會使大家切實吸收教訓。

「走出去」要由民企牽頭，「一帶一路」不能搞大躍進

在政府大力倡導下，「一帶一路」成為幾乎家喻戶曉的熱詞，企業「走出去」呈現井噴狀態，成為海內外媒體關注焦點。「我覺得是過多的關注。東道主的國家對覺得有神秘感，覺得一來一定是帶有政治戰略的動機，比較猜忌。」如何減輕其他國家對「買下世界」的焦慮感？胡祖六提出：「最好不要由國企牽頭，還是由民企牽頭。人家就不說你是政府帶有政治的、戰略的目標，應該是商業化的目標。」

「『一帶一路』很多國家，本身它的政治、經濟、宗教、文化、語言有很多不確定性，所以這個風險，我們叫風險溢價，要遠遠高於對歐美髮達國家。」胡祖六鼓勵決策部門和企業、民間積极參与「一帶一路」倡議，「但是也不能夠頭腦發熱，不能搞大躍進，不能急功近利。這是十年、二十年的中長期大計，需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

「要避免跟風、羊群效應。」胡祖六進一步指出，應該把「一帶一路」「做成一個開放的平台，把美國、歐洲、日本等其它國家動員參與進來，分散風險。

資本管制「絕對不要常態化」，人民幣應該更國際化

一方面，企業走出去進行得如火如荼，另一方面，為了防止資本外流和人民幣進一步貶值，政府開始大幅度收緊資本外流。但胡祖六認為，「資本管制只是一個心理上的一種防禦，歸根結底還是要靠我們的經濟基本面、一個成熟高效的金融體系，和靠市場、投資者對經濟的信心。」

「資本管制是一個短期的，迫不得已的一個舉措，絕對不要把它常態化，因為這是自欺欺人，它不可能幫著應對一些真正的金融風險，或深層次的挑戰。」

面對人民幣下行壓力，胡祖六指出應當改變一種「幻覺」：「一直都覺得匯率是政府控制的，我們一定要改變這種幻覺。我們的匯率是市場來決定的。我們的方向是從固定匯率制度，走向一種有彈性的、靈活的匯率制度。」

很多國際機構投資者和個人投資者對有信心，願意持有人民幣。但是有一個制度的改革到現在還沒有突破，就是96年加入IMF時承諾的，人民幣資本賬戶下的完全可兌換。「國際化跟經濟基本面是相輔相成的，應該說在今天的發展水平，我們人民幣國際化是滯后的。」

胡祖六認為，深化金融改革，保證經濟成功轉型，開放資本賬戶，按序推進，人民幣就有望與美元、歐元並列成為世界三大主要儲備貨幣。

他曾因性格內向與投行格格不入，但他為何又選擇留在投資界？

性格內向的胡祖六不喜歡過度競爭的工作氛圍：「我比較內向，自己愛思考、讀書，就是不想到外面去奔跑。跑關係，這是我不喜歡，甚至很厭惡的。」但他離開高盛以後，創立了春華資本，繼續做投資。「因為金融對經濟很重要。我是最早一批去美國留學（的經濟學家），最早進入華爾街，我覺得我的專業知識和能力能夠幫助企業做一些事情。你在學院寫一萬篇文章，但可能什麼都沒發生。有機會在第一線去操作，去使企業進行改制，到海外成功上市，那我覺得是一個很大的、很有意義的事情。有價值，也很有刺激感。」在同事眼中，胡祖六有超越常人的堅韌意志，平板支撐能做十幾分鐘，而這種不服輸的精神在工作上的體現比比皆是。此外，他也有一種親和力，能讓與他溝通的人產生信任感。

訪談結束前，胡祖六給年輕人寫下贈言：

2017年｜夏

「保持夢想，寧靜快樂！」

—— 胡祖六

胡祖六推薦書單

1《國家為什麼會失敗？權力、繁榮與貧窮的根源》

作者：達榮·阿西莫格魯（Daron Acemoglu）與詹姆士·羅賓遜（James A. Robinson）合著

內容簡介：《國家為什麼會失敗》回答了困擾專家們幾個世紀的問題：為什麼有的國家富、有的國家窮；國家為什麼按照富裕不富裕、健康不健康、食物充足不充足來劃分？是文化、天氣、地理特徵還是不知道正確政策？

簡單說，什麼都不是。沒有任何一個因素是確定的或註定的。德隆·阿西莫格魯和詹姆士·羅賓遜令人信服地表明，人為的政治和經濟制度對經濟成功（或經濟不成功）至關重要。在15年原創性研究的基礎上，作者整理了羅馬帝國、瑪雅城市國家、中世紀威尼斯、蘇聯、拉美、英格蘭、歐洲、美國和非洲的大量歷史證據，建立了一個跟當今社會下列重大問題高度相關的新政治經濟學理論，包括：

會以如此快的速度持續增長嗎？能夠超越西方嗎？美國的最好時光過去了嗎？我們正在從限制精英人物擴張權力的良性循環走向使少數人致富和擴張權力的惡性循環嗎？什麼是幫助數十億貧困人口走向繁榮的最有效方式呢？是來自西方富裕國家更多的慈善援助？還是學習阿西莫格魯和羅賓遜的創造性觀點得出的關於包容性政治制度和包容性經濟制度相互作用的經驗教訓？

2《鄧小平時代》

作者：傅高義（Ezra Vogel）

內容簡介：鄧小平深刻影響了歷史和世界歷史的走向，也改變了每一當代人的命運。解讀鄧小平的政治生涯及其行為邏輯，就是解讀當代，解讀個人命運背後的歷史變局。

哈佛大學傅高義教授傾十年心力完成的權威巨著《鄧小平時代》，是對鄧小平跌宕起伏的一生以及驚險崎嶇的改革開放之路的全景式描述。作者對鄧小平個人性格及執政風格進行了深層分析，並對改革開放史進行了完整而獨到的闡釋。書中涵蓋豐富的中外檔案資料和研究成果，以及為數眾多的作者獨家訪談。對中美建交、華國鋒歷史評估、改革開放的幕後曲折、鄧小平和諸多當時關鍵人物之關係、香港問題、鄧小平南巡等重大議題均有詳述及剖析。本書既具學院研究的嚴謹專精，又對現實政治與事理人情有透徹把握，被譽為鄧小平研究「紀念碑式」的著作。

3《西方將主宰多久》

作者：伊恩·莫里斯（Ian Morris）

內容簡介：大約在1750年左右，英國企業家率先使用蒸汽和煤炭，從此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工廠、鐵路和炮艇的出現推動了西方國家在19世紀的崛起；20世紀，計算機和核武器的出現使其獲得了全球霸權的地位。現在，在21世紀之初，很多人擔心，和印度作為新興的經濟強國，將會結束西方的領先地位。為了了解這種可能性，我們需要回溯過去。為什麼西方在過去的200年裡得以統治全球，並且它的統治將持續多久？

在這本書中，斯坦福大學的歷史學教授、全球著名的歷史學家伊恩·莫里斯描述了人類歷史的模式，為以上兩個問題提供了驚人的新答案。

作者認為，並不是由於種族或者文化的差異，甚至是偉大人物的努力使得西方得以統治世界，而是因為地理因素對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影響。這個因素影響著他們處理資源、疾病、移民和氣候危機。

在這本書中，作者做了深入的研究，提出了精闢的見解。這本書的時間跨度為5萬年，幾乎每一頁都有新的觀念。本書將各個學科的最新發現聯繫起來——包括古代歷史和神經科學——不僅僅解釋了為什麼西方得以統治世界，同時也預示了在未來的幾百年來，世界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撰稿：徐然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