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拯救》：一部黑人版本的《了不起的蓋茨比》

《了不起的蓋茨比》是美國作家F.S·菲茲傑拉德的代表作，名列「20世紀一百部最佳英語小說」第一名，講述了出身貧寒的蓋茨比是如何歷盡艱辛不擇手段地攫取財富，又苦苦追求年少時因貧窮而失去的初戀情人的故事，其悲涼的結局隱喻了20世紀爵士樂時代「美國夢」的幻滅。《了不起的蓋茨比》簡潔精到而富有感情的講述，為讀者展現了一部極富美感、「最為動人的美國悲劇」。

最近，美國作家斯蒂芬妮·瓦茨（Stephanie Powell Watts）出版了她備受期待的小說《無人拯救》（No One Is Coming to Save Us），這部小說被美國媒體譽為「美國黑人版本的《了不起的蓋茨比》」。

美國作家斯蒂芬妮·瓦茨（Stephanie Powell Watts）

真·蓋茨比先生的膚色是黑是白？

實際上，自《了不起的蓋茨比》在1925年出版以來，許多文學作品都在試圖重複與演繹 「蓋茨比」式迷惘一代的人物與故事。「蓋茨比」已經被改編成了各種版本——電影、廣播劇、電視劇、音樂劇、芭蕾舞劇、歌劇，甚至還有電子遊戲。英國《衛報》認為，在這些改編嘗試中，成功者甚少，最終的呈現效果不是沉悶便是滑稽。因為一旦去掉菲茲傑拉德詩意的語言，「蓋茨比」就不過是一位迷戀並跟蹤自己表妹的流氓惡棍。然而被這本書持久的名聲所吸引，對於這一位暗含了美國爵士年代衰落命運的傳奇性人物，編劇和製作人們始終在孜孜不倦地進行弗蘭肯斯坦式的怪異模仿。

《無人拯救》也並非第一個黑人版本的蓋茨比故事。菲茨傑拉德小說中蓋茨比先生的膚色，是一個跨世紀的謎題。我們在原著中很難找到明確的答案，只能發現極少量對於蓋茨比膚色的描寫。例如，湯姆將黛西和蓋茨比的曖昧關係形容為「搞白人和黑人通婚」，可見身為白人優越主義者的湯姆並不認同蓋茨比是白人，但是對於喬丹接下來的話——「我們這裡大家都是白人嘛」，湯姆卻未做回答，菲茨傑拉德有意使得蓋茨比先生的種族身份模稜兩可、曖昧不明。

這一問題甚至曾在學界引發爭論。有學者認為蓋茨比是假扮白人的越界黑人（具有非裔黑人血統的黑白混血兒），紐約城市大學比較文學專業助理教授凱雷·湯普森（Carlyle Van Thompson）認為，「無論是從文化、社會或者法律意義上來講，他（蓋茨比）都是黑人，他被刻畫成膚色白皙的危險分子，試圖越界扮演成閱歷豐富的白人」；而美國烏爾辛納斯學院 (Ursinus College)的學者梅雷迪思·戈德史密斯（Meredith Goldsmith）則認為蓋茨比屬於這樣一類人：皮膚白皙的非裔混血兒、猶太人或者其他移民假扮或模仿老一代移民美國的白人，以求獲得與之相應的權利、地位以及經濟上的成功。在這樣膚色模糊的背景之下，導演克里斯多佛·雪洛（Christopher Scott Cherot）曾在2002年拍攝了電影《G》，將《了不起的蓋茨比》書中的人物全部換成黑人，演繹了這個故事。

電影《G》劇照

而這次，斯蒂芬妮·瓦茨創作出了一個情節飽滿、內容複雜的當代黑人版「蓋茨比」故事，還被《娛樂周刊》《Elle》及《芝加哥圖書評論》等諸多媒體譽為「2017年最受期待新書」之一。

黑人版蓋茨比：當代非裔家庭的「美國夢」幻滅

《無人拯救》是一個怎樣的故事？為何被稱作黑人版的《蓋茨比》呢？下面便是這部小說的劇透：

《無人拯救》中的幾位主人公都來自非裔美國家庭，男主人公JJ Ferguson曾一度受困於生活，在母親被謀殺后不得不去照顧他的外祖母。在青年時期，他和鎮上的Ava因同樣的脆弱和痛苦而走到了一起。15年過去了，他成為了一位英俊而成功的男人，準備回到家鄉——北卡羅來納州的松林鎮，在小鎮高地上建造一幢漂亮的房子。

重返老家后，他發現這裡經濟蕭條，無數工廠倒閉。在震驚之餘，他去尋找那些曾經熟知和喜愛的人，卻發現正如自己一樣，每個人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Ava已嫁為人妻，想盡一切辦法懷孕；她的丈夫Henry沮喪於當地家居工業的消亡，已經遠赴找工作去了；Ava的母親Sylvia盡心儘力照顧身邊的每個人，來填補兒子不在身邊的寂寞；Sylvia英俊卻無用的丈夫卻只知在外鬼混。

JJ的回歸以及他要做的事情在鎮子上引發了各種混亂。他對於財富的炫耀，使得鎮上的每一個人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和所擁有的一切——他們能夠停止安於現狀、苟且度日，轉而重新規劃人生、實現願望嗎？

如果說女家長Sylvia的困境奠定了小說中憂鬱的基調，那麼她的女兒Ava則吟唱出了悲哀的旋律。Sylvia已「將她的全部人生用在等待最壞的事情發生上」，而最壞之事已經發生。她嫁給了一位連自己都很鄙視的、喜歡玩弄女性的男人，並且承認自己作為母親和妻子都很失敗。Sylvia人生中唯一充滿希望的時刻來自一個被監禁的年輕男性定期打來的電話。而這位男人第一次聯繫她，只是因為隨意撥了她家的電話。Ava在當地銀行上班，享有這個鎮上並不多有的高收入和穩定工作，但是長年試圖懷孕使她變得焦躁不安，而且她的丈夫也如同她父親一樣，對婚姻毫無忠誠可言。兩代人的兩段婚姻都名存實亡。

相較於近一個世紀前菲茨傑拉德的蓋茨比，《無人拯救》里的整個城鎮籠罩在發展停滯的悲傷氛圍和已然變更的人情之下，對於當代社會的描寫更加貼近今天讀者的心境。作者瓦茨寫道：「在我們開始著手干一番事業的時候，才發現周圍的一切都已變化。沒了那些工廠，我們失去了工作，才短短几年時間，這裡的境況竟已如此不同。到最後，人們知道的那些可靠的工作，都已經不再需要雇傭員工了。」

「你在這裡見到的每一個人，背後都有一個失敗崩潰的人生。」不似菲茲傑拉德小說中的輕柔華美，《無人拯救》中的人物們彷彿植根於生活中的真實困境。瓦茨似乎很確信地了解，多年來的經濟衰退是如何蠶食了人們的希望，婚姻不忠又是如何使當初立下承諾時的興奮，變成了多年之後女性的恥辱。鎮上的人們回首過去，無一例外都曾經歷過極端的貧困和嚴重的種族歧視，事到如今，他們依然生活在一個停滯不前的地方，似乎將一直破敗下去，不見進步發展的希望。

作者瓦茨以散文化的文筆寫下了這部小說，為這一黑人家庭美國夢的悲劇性幻滅添了幾分凄美。小說融合了親密的對話、閑聊的韻律、小鎮的傳說，甚至還有歌詞。瓦茨對蓋茨比這一角色所做的翻新，是又創造出了一個關於生命實質的動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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