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藝術 | 趙仁輝專訪：他用戲謔的藝術，紀念聖誕島上的最後一隻貓

假如生活里沒有貓，會怎樣？

這樣的問題，對於「吸貓成癮」的都市人而言，簡直不堪設想。至少，微信里會缺失一大半兒有趣的表情包。而在世界的另一端，人類對貓的喜愛，卻導致了一場「殺戮」的發生。

聖誕島上的最後一隻貓 | 2016 | 5 pcs, each 40cmX 60cm | Matt Diasec in black frame | Detail 局部

聖誕島是一座位於印度洋中的火山島嶼，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賦予了島嶼珍貴的生物多樣性。最負盛名的場景莫過於每年10月底，成千上萬的聖誕島紅蟹集體遷移。屆時，整個島嶼幾乎都會被這壯觀的「紅色軍團」佔領。

然而，人類的到來徹底打破了原有的生態平衡。從磷酸鹽開採，到第一家賭場成立，甚至是帶上島的第一隻貓。由於沒有天敵，聖誕島上的貓，成了可怕的生物入侵者。科學家們為了保護島上的稀有物種，不得不在全島實行「滅貓計劃」。但這也僅是他們實驗中的一小部分。

圖 25 | 2016 | 120*180cm | 攝影 | 黑框啞光三明治

新加坡視覺藝術家趙仁輝正在香格納畫廊舉行的個展「聖誕島：自然而然」，通過攝影作品與裝置藝術，記錄了發生在聖誕島上的故事：被人工飼養的野生蜥蜴、在廢棄泳池中飲水的大鳥、布滿全島的捕貓器……

聖誕島森林蜥蜴 | 2016 | 40*60cm | 攝影 | Matt Diasec in black frame （非展出作品）

J8.2 | 攝影 | 黑框啞光三明治 | 2016 | 74x111cm

紀念聖誕島上最後一隻貓 | 2016 | 木，樹脂 | 90×80×50cm

為了拍攝這些奇特的畫面，2015-2016年期間，趙仁輝三次登上聖誕島，像科考人員一樣尋訪島上的瀕危物種、自然現象和自然地標。同時也延續了他一貫「偽科學」的創作方式，進行著梳理和詮釋。

展覽現場展出的 Christmas island Naturally

在閱讀了70年代記錄聖誕島自然風貌的英文書 Christmas island Naturally 后，趙仁輝不僅將其書名沿用到了個展中，還根據原書的脈絡做了更新，將自己拍攝的照片和科學研究彙集在一起，出版了同名畫冊。展覽的最後一部分，藝術家大膽假設了一種一勞永逸的方式維護聖誕島的生態系統：徹底清除所有入侵物種——包括人類，也選擇離開島嶼。

關於「聖誕島：自然而然」系列的作品是如何拍攝完成的？趙仁輝如何看待人與自然的關係？通過本次專訪，藝術家一一解答了我們的問題。

——以下是專訪——

空=空藝術

趙=趙仁輝

空：創作期間，你曾在三次登陸聖誕島。可以介紹一下，三次上島的情況嗎？

趙：其實第一次上島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只是有朋友告訴我，聖誕島很像70年代的新加坡。（補充知識點：1900年，聖誕島曾併入新加坡。1958年又歸還給澳大利亞。）但是當我上島之後，卻發現很多奇怪的事情。我到了一個研究中心和科學家們聊天。通過與他們的交談，了解到聖誕島上進行著很多實驗。

因為聖誕島很小，大概只有新加坡的五分之一。科學家設想的實驗，在這裡實施后很快能得到結果。例如島上出現的捕貓器，一旦能用它安全地消滅貓，那科學家就會將這一計劃推廣到澳大利亞。對他們而言，這裡是個實驗島。我覺得他們做的事，很像上帝。

聖誕島，自然而然 | 攝影 | 黑框啞光三明治 | 2016 | 100x150cm

第二次是為了找貓。因為當地人說已經找不到貓了，所以我花了很多時間去做這件事。像這個展覽里看到的兩張貓的照片，是我在戶外放置的相機，通過自動感應捕捉到的。其實當時我鋪設了很多感應相機，每天都會查看，正好這天拍到了。

第三次是去看紅蟹。那個時候是島上的旅遊旺季，有很多旅客。路上到處都是紅蟹，非常難走。多到只是走路，也會踩死幾隻的程度，而且它們爬得很慢。特別奇怪的是，早上起床，你就會發現有螃蟹在床旁邊爬。大概聖誕節過後，那些新生的小螃蟹就會從海里爬出來，鑽進森林裡。

圖26 | 2016 | 80*120cm | 攝影 | 黑框啞光三明治

所以，三次上島就是去看這些奇怪的自然現象。

空：你曾在採訪中透露，希望飼養寵物的方式會消失，也大膽設想未來的聖誕島將會「除掉」人類，讓島上回歸自然。所以你理想中的人與自然最和諧的相處方式應該是什麼樣？保持某種距離嗎？

趙：這個問題很大。我認為大部分時候，人都生活在城市中和大自然的關係非常遙遠，但應該保持一點點距離。現在的人口數量太過龐大，假如所有人都到一個島上享受自然，那它是無法承載的。最終，自然還是會被破壞。正如，過多的遊客去聖誕島，一定會造成負面的影響。

第三屆聖誕島保護計劃 | 2016 | 尺寸可變

所以，動物園到底好不好呢？它算不算殘忍？我覺得不置可否。很多時候，住在城市裡的人，唯一接觸自然，了解動物的地方就是動物園。

空：所以你還沒想到一個最理想的狀態？

趙：不。確實很難回答這個問題。我們生活在一個很複雜形勢中。

空：你是不是特別容易被這種不置可否的問題吸引？因為它有那種討論的空間。

趙：嗯。我覺得每個情況都很特殊，沒有一個方向是最好的，它們都會有不同的形勢。譬如聖誕島就是人的到來，讓自然消失了。但不可以以一概全，每個島嶼都會有自己的故事。這也是我這幾年學到的。面對不同的形勢，要有不同的觀念去看待。

空：在「動物學家批判學會」（ICZ）的網站上，你將自己拍攝的照片和一些科學摘要結合在一起。聽說經常有網友對誤以為它是真的，並會向你來信提問。目前網友的來信中，提到過聖誕島項目嗎？

ICZ網站截圖

趙：目前還沒有。我確實經常收到網友的來信，但大部分是學生。他們不會針對我的項目提問，而是把它當成是個諮詢網站。問一些關於北極熊、熊貓之類的常見問題。我都會從網上找的相關資料回復過去。

空：在你的工作中，也曾和相關領域的專家合作過，通常科學家們會如何評價你的工作？

趙：我認識一個很棒的美國科學家馬丁·豪瑟 Martin Hauser，他的專長是研究蒼蠅。大概6年前，一大學部學雜誌，把我的照片當成真的科學研究，刊登了出來。其實那是虛構的。馬丁在飛機上閱讀了這本雜誌，他覺得不太對勁。所以一下飛機，他就到我的網站（ICZ）上查看，發現那是個虛構的科學網站。馬丁覺得這很有有趣，並給我發了一封郵件，講述了這個故事。

5年後，我到了美國才回復了他，希望可以與他見面聊一聊。接觸到馬丁本人後，我發現他也是個非常專註的人，這位科學家一輩子都在研究昆蟲。在我們交談的過程中，他還向我表演了「徒手抓蒼蠅」的技能。哈哈哈。可見，他真的非常了解它們的習性。他是使用昆蟲的視角看待世界的，這對我產生了很重要的影響。所以，後來我的一些作品也都和昆蟲有關，馬丁給了我一個新的角度。

2014年，趙仁輝前往美國拜訪了世界著名的昆蟲學家馬丁·豪瑟，後者收集了4784隻外表和形態各異的食蚜蠅，並逐一標註了其來源和習性。趙仁輝將馬丁的收藏一一拍下，成了作品《他數星星並且能叫出它們的名字》

至於他如何看待我的作品？我沒有答案。但他曾在一大學部學雜誌上寫過評論，裡面談到了我的作品。我們一起做過一個展覽，後來他的那些昆蟲系的朋友也有來那個展覽。我不知道他們覺得我的作品如何？會覺得蠻有趣吧。

我不知道我的藝術會對他們的科學研究產生什麼影響？但我知道，他們的科學研究對我很重要。我會把這些研究的想法，運用到我的作品中。

昆蟲類 | 2016 | 162X108cm (x 5 pieces) 每件尺寸不一 | Matt Diasec in black frame | 局部 Detail

空：到目前為止有沒有什麼動植物是你一直想拍攝，但還沒有機會實現的？

趙：有啊。前面提到的昆蟲科學家，差不多每年都會來亞洲捕捉昆蟲。據我了解，他們有很多非常特別的捕捉機器和特殊的方法。都是在多年野外作業時，獲得的經驗。我只是聽他們的形容，就覺得它們很特別。所以，很想親眼看到這些東西。相信也會很有趣。我期待，有機會同他們一起去探險。

昆蟲類 | 2016 | 162X108cm (x 5 pieces) 每件尺寸不一 | Matt Diasec in black frame | 局部 Detail

和趙仁輝的交談相當愉快，你可以感受他對創作的熱情，是源於對這個世界的好奇。而且，他有很棒的講故事的能力。當然，在面對一些嚴肅的問題時，又能看到他眉頭緊鎖的認真神情。此次，藝術家在香格納畫廊的新展，將持續到11月19日。想了解更多的內容的話，也可以在「動物學家批判學會」（ICZ）的網站：http://www.criticalzoologists.org/ 上找到更多介紹。

展期：2017/09/03 – 2017/11/19（周三-周日: 10：00-17：00，周一、周二、周四閉館）
地點：香格納畫廊M50，上海普陀區莫干山路50號16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