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只有「富二代」才能學得起表演？

小柴/文

最近，隨著各大藝術院校初試複試的推進，「藝考」成為一大話題。許多外形姣好的少男少女懷揣演藝夢想，湧入北影、中戲、上戲等國內知名藝術院校表演系的考場，爭搶為數不多的錄取名額。除卻考學競爭的壓力，每一個藝術生的求學過程都不外乎是一條「燒錢」的路途。高昂的考學前培訓費、錄取后的學費等各項支出，彷彿也在印證著那句坊間的調侃：窮人家的孩子學不起藝術。種種現實讓人不禁發出疑問：難道在當前社會，只有家境優渥的孩子才能學得起表演嗎？

「我要學表演」

2000年後，各大院校藝術專業的招考迎來井噴期。數據顯示，從2003年至2014年，全國藝考生人數由3.2萬猛增至100萬，增加了30多倍，與此同時，全國設置藝術類專業的高校從597所增至1679所。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全國有132所高校開設表演大學部專業。其中，中央戲劇學院、北京電影學院、上海戲劇學院的表演系更是眾多學子心中的殿堂級學園。

數據顯示，近幾年來報考三校表演專業的考生數持續增長。今年，中央戲劇學院報考總人數為36665人次，比去年增長4102人次，為該校歷年之最。其中，戲劇影視表演的報名人數為6148人，計劃錄取僅25人，報錄比高達246：1；北京電影學院報考人次達38144人次，同比去年增加7744人次，同比去年增長25.5%。其中，表演學院報錄比達114：1；從2012年到2016年，上海戲劇學院考生數量從11448人增加到20996人，今年的報考人數增加至21782人，其中有6127人沖著僅招25人的戲劇影視表演專業而來，招錄比達到245：1。

百里挑一的競爭難度可想而知，為多爭取一點「考學勝算」，眾多考生不惜花重金進行培訓。2015年，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通過移動調查終端與問卷網對1874人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61.4%的受訪者確認周圍參加藝考的學生會在考前報培訓班。今年上戲藝考，有媒體在考場外隨機採訪了近20名考生后發現，除了一名來自台灣的考生和一名上戲附中考生沒有上過藝考培訓班外，其他所有受訪考生都在考試前參加過兩三個月到3年不等的藝考培訓班。前述的調查還顯示，有67.7%的受訪者認為藝考培訓班收費昂貴。

這是擺在眾多藝考生面前的現實難題，藝考前的培訓費用已經頗為昂貴，而即便金榜題名，也要面對接下來四年的學費、生活費、服裝道具費用等等，筆筆費用加起來，普通收入的家庭舉全家之力也未必供得起一個藝術生。難怪曾任中央戲劇學院電藝系表導基礎專業主講教師的趙立新直言，「藝術類院校的孩子，需要家境更加殷實才能來念，一堆蘿蔔就那麼幾個坑，怎麼塞進去？這個用膝蓋想也能想到。這樣，很多有潛力的人才，根本沒有機會進入大學的門。」

「十幾萬是花的少的」

考前培訓費

學表演究竟要花費多少？首先，從考前投入談起。在藝考市場上，相較聲樂、舞蹈、樂器等需「從小抓起」的專業，表演已經是公認的「短期突擊類」專業。而即便如此，考生也大都從藝考前一年就開始加入培訓班。考前專業課的培訓環節被視為最燒錢的部分，培訓班主要分為長期的和小課時的，而收費普遍不低。

《電影報道》暗訪

北京某藝考培訓機構的工作人員表示，培訓費用「一個月大概就是一兩萬吧，然後半年的是十二萬左右。」

該工作人員還稱他所在的培訓機構是全國最有名的，「咱們如果正式開課之後一天的收費大概是1400元，今年價格還沒有出來一天2000都有可能」，且「價格不會再優惠了」。

據了解，若按課時計費，一小時則有300元和500元的，而這只是普通價格。

一位女生告訴記者，她參加培訓班四個月左右，「花了大概十萬元。」 ；另一受訪考生說，他在北京的培訓機構，半年學費便20萬；「我上了一段時間培訓班，覺得都是流水線操作，沒啥意思，很貴。」考生張郁然說，她上的培訓班1個月收費約10萬元，價格昂貴，但老師的水平卻很一般；一位周先生帶著女兒來考中戲，也表示光上培訓課就已經花了四、五萬元。「這還是小錢，如果能找得到關係，幫孩子過關，就算是白送出去幾萬塊，也認了！」

而眾多培訓機構也瞄準類似周先生等藝考生家長的訴求，紛紛推出名師班、考官班，坐地起價，推漲培訓費用。

《電影報道》採訪

北京青年報曾暗訪北京多家藝術培訓機構，發現打著中戲、北影、中傳等旗號的名師班層出不窮，要價從三五萬到十幾萬不等。

不難計算，若參加藝考的專業培訓，三五個月的時間僅學費便超五萬。

跑遍半個：藝考「衣食住行」花費高

為了提高自己的錄取率，許多考生會同時報考好幾所藝術院校，連同家長「跑遍半個」，在這過程中，吃飯、買衣服、住賓館、交通費又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一位報考表演專業的女生說，她報考了北京、上海、南京的多所院校。她核算，就參加多地的考試，大概花費了三四萬元，其中最近在北京準備藝考共花費了一萬多元。

另一位老家在哈爾濱的女生說，她前些天來到北京，路費和住宿費是一筆花銷。「在北京已經住了好多天了，每天大概300元的住宿費。」

《電影報道》 以一場藝考每個家庭花費8萬折算，得出2016年藝考帶動經濟超800億元

還有一位考生報考了位於北京、上海、江蘇、山東、浙江等地的十多所藝術類相關院校。他表示將在整個藝考季期間化身為「空中飛人」，往來於全國各個城市。而食宿費、交通費自然不菲。

除了奔波在外，必須支出的食宿、交通費用，眾多考生還會提前購置一身行頭，以期給考官留下好印象。考場外不少考生背著名牌包，一些家長受訪時還表示，為了孩子考試買了許多新衣服，價格從幾千到幾萬不等。

醫美費用

儘管在表演專業考試時，很多院校明確表示考生需「純素顏、不帶妝」，甚至會準備濕巾給考生「卸妝」。但是，許多考生會為了更好的外形去做「擦不掉的無痕化妝」、光電嫩膚、抽脂手術，甚至提前做整容手術。據一些考生介紹，雙眼皮已經是小手術，許多考生還會墊鼻子、削骨、隆下巴。

「我女兒年前光針灸減肥就花了一萬多塊錢。」大連路藝術學校考點現場的一名陪考女家長說。某整形醫院市場部李經理表示，「藝考前兩個月，光來我們這做光電嫩膚的藝考生就達100多人。」臉上有青春痘、太陽斑的藝考生為了讓皮膚白白凈凈，還要預訂一個療程的快速美白嫩膚的光電美容。「光電美容每次費用是2500元，一個療程費用大概在12500左右。」

若真的大動臉，那費用還要再上一個台階。已經從北電錶演系畢業的王欣坦承，當年在考試前自己也整過容。「當時還是我爸把家裡唯一的車賣了，帶我去醫院做的鼻子。」

成功入學后，各項費用負擔重

王俊凱參加藝考

倘若能過關斬將，成功考上表演學院，那這四年下來，各項費用支出也讓一般的家庭難以負擔。

目前，北電、中戲的表演系一年學費需10000元，四年下來就是四萬。

而在校期間，學生為了平時排演小品、作業、彙報演出，還要自掏腰包購買服裝、道具，有的還需租借場地、設備器材，各項支出均不菲。

以畢業演出為例，早在2014年，便有媒體採訪了解到，一場表演系的畢業大戲花費為4萬元至10多萬元，有的服裝費便好幾萬元，好在一般來講畢業演出場地都是由學校免費提供，學生可以免去租用場地的費用。

在濟南一藝術學院讀書的小俊介紹，他和同學排演畢業大戲，除去服裝外，燈光音響的租賃、舞台背景的製作和演員化妝等，這些項目學校總共給了2萬元，而不夠的則由班裡其他同學向父母要了2萬元。

而表演系學生四年的生活費也往往比普通高校的學生花費更多。根據麥可思研究院日前公布的「2016大學生消費理財觀」調查結果，2016年，在校大學生每月平均開銷為1212元，同時，三成以上學生生活費不夠花。除了基本的生活費，注重外在形象的表演專業的學生，也大都在衣服、化妝品、奢侈品上花費更多，每個月的支出自然遠超1212元的平均水平了。

早在2011年，法制晚報曾算過一筆賬，將考前培訓，以及四年的學費、生活費相加，得出一個學生在北電這樣的藝術院校讀完學位，需要平均15萬左右。稱平均花費每年接近4萬，沒有一點「家底」的家庭肯定辦不到。的確如此，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11年城鎮居民人均總收入23979元，其中，人均可支配收入21810元。表演系等藝術專業的花費和人均收入相比，差異之大一目了然。而時隔六年，這一數字會上漲多少？相信大家看完以上項目的盤點自然心中有數。而不論是六年前還是現在，我們都不難發現，能供得起表演系學生的家庭是「不能窮」的。

北電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老師表示，但凡來攻讀北電錶演專業的考生，不能說是非富即貴，但家裡一般都不差錢，「窮人家的孩子，家長一般都不會想到讓他將來去做明星，都是想讓孩子老老實實地讀書，將來找份穩定的工作。他們報考北電其他專業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另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電影界人士則認為：「除了極少數具有出眾外表和表演天賦的學生，大部分明星都是靠錢堆出來的，黃聖依、劉亦菲這些從電影學院走出來的明星，你去調查調查，哪一個缺錢？要麼是家裡有錢，要麼是有人願意出錢捧。」

「一旦你要喜歡藝術，也許讓你終生挨餓」

漫畫：趙國品

在很多人的認知中，能夠考上表演系，便代表自己擁有了娛樂圈的入場券。在表演專業一連串星光熠熠的畢業生名單上，的確有眾多名利雙收、具備社會地位的超級校友。但能順利成為演員，並獲得走紅機會的實為寥寥。準確的說，考入表演專業的學生無異於走上了一條勝算更低的路。與高額的財力、精力投入相比，畢業后的收穫未必令人滿意。

2012年，上海市教委曾將表演等18個大學部專業列為「年度預警專業」，建議藝術類院校壓縮10%的招生規模，原因是這些專業連續多年就業簽約率低；《2013藝術教育行業分析報告》表明，藝術院校表演系畢業生，70%因就業不理想而改行；2015年，教育部公布了近兩年來大學生就業率最低的15個專業，其中，表演專業赫然在列。大票沒有辦法通過專業養活自己的表演專業畢業生，往往分流到編導、節目主持，甚至一些企事業單位的宣傳人員、文藝骨幹、公關、文秘等工作崗位上去。

相比而言，考入重點藝術院校的學生，在就業上較非重點院校要好一些。像北電、中戲、上戲這樣的知名院校，一個班不足30人，畢業后每班能出四個明星已經算多；對於二類院校的畢業生來說，成名的機會就更少了；而一些偏遠地區學校影視戲劇表演類專業的畢業生，幾乎沒有機會從事與專業相關的工作。

而表演專業的學生畢業后整體的收入處於何種水平呢？據標準排名2015年大學部生畢業五年薪酬排行榜顯示，表演專業畢業五年平均月薪為7484元，排在第62位，收入表現一般。因為在該榜中，大學部生畢業五年後，有超過一半的專業月薪在7000~8000元之間。

面對洶湧的「藝考熱」以及畢業現實的殘酷對比，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主任郝戎曾希望通過媒體來呼籲藝考降溫，「不要僅僅看到演員的一夜成名，演員是非常辛苦的職業，選錯了，一輩子痛苦。」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主任王勁松則表示，「如果你從事其他行業很吃力、很艱難，只是覺得表演專業好考，那就想錯了，有一個詩人說：『世上有千種萬種工作，但一旦你要喜歡藝術，也許讓你終生挨餓』。」

當然，選擇表演專業並非只有負面，只是風險比普通專業高得多。若讓孩子去讀表演等藝術專業，家庭就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高投入未必能獲得高產出。不過，若學生的確出眾，在校期間他便有可能進入劇組拍戲並接到一些廣告，掙足學費和自己的生活開銷。

面對表演專業的「燒錢」程度，我們不得不懷疑，難道表演藝術只能在豐足富饒的環境下滋養生長，而出身寒門的學生卻沒有條件去追尋表演夢呢？學表演的物質門檻無形中篩選了眾多考生，長此以往，甄選範圍的「被動」縮小對國內的表演專業教育而言，也會造成難以挽回的結果。學表演的成本，或許真的需要降一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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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來源：南都娛樂周刊、千龍網、法制晚報、全媒派、電影報道、速途網、文化傳播網、新京報、新民晚報、南方日報等）